侯門女 正文 窮途
    王三奶奶扶了下威遠侯夫人,也不過就是意思意思,威遠侯夫人已睜開眼,此時亂做一團,早不像平時一樣有丫鬟婆子呼喝,威遠侯夫人運了運氣,勉強開口:「有事好好說話,這樣鬧成什麼話?」不說別個,連威遠侯夫人自己都覺得這話說的和平時不一樣,鬧紛紛的眾人也沒有聽的。

    不聽也要把眼前這事解決了,威遠侯夫人分開眾人走進去,總算有幾個人還記得她是這府裡的主母,讓開了一條道。王二奶奶早沒有平日那樣見到婆婆就一臉笑容,柔聲細語的樣子,臉上活像誰欠了她幾千銀子,盯著威遠侯夫人如同盯著幾年沒見過的欠債人,冷冷地道:「夫人你來的正好,快些給了我休書,我拿上就走,那些嫁妝也抬了去,當年我嫁進來時還有五千現銀子,這幾年早被你家花了,我娘說也不用去算這些細賬,至於這幾年借的那三四萬銀子,等落後再來算。」

    銀子,銀子,莫氏這一口一個銀子打的威遠侯夫人頭暈腦脹,連話都快說不出來,王二爺已經衝到威遠侯夫人面前跪下:「母親,今日她走了,我們侯府顏面何存?」顏面?威遠侯夫人剛要安慰兒子幾句,耳邊已經傳來哧的一聲:「誰不知道你們威遠侯府已沒有什麼路可走了?再過些日子等聖旨下來,你們侯府被抄家流放,那時這些太太奶奶們,也要舍下面皮去為奴為婢,我家太太心疼姑奶奶,才讓我們來接姑奶奶回去,免得又多一個人受罪,你們啊,還是快些放人吧。」

    說話的是莫家帶來的下人,莫氏把還抱著自己大腿哭個不停的孩子一撥,臉上露出嘲諷笑容:「婆婆,覆巢之下無完卵,我現在走了,到時也能體你們的情,到時也能幫個十來兩銀子,你家又何必讓我留在這裡,到時一起受罪?」

    明明白白的嘲諷讓威遠侯夫人再也受不了了,她摀住胸口,有滑膩的東西從嘴裡吐出,那口鮮血在陽光下明晃晃的,王二爺急忙叫母親,又回頭對莫氏道:「毒婦,夫妻這麼多年,我可有一點對你不好?」莫家的人已經催促莫氏:「三姑娘我們快些回去吧,太太還在家等您,說一起去王姑娘那裡祭拜呢。」

    王璩那日把段氏骸骨起出來後,在驛館設了靈堂,陸陸續續也有人前去祭拜,不過都被擋駕了,已有人打聽出來明日就是段氏出殯日子,商量著索性等段氏棺材出門時候攔著路祭呢。

    威遠侯夫人本就氣急,又聽了莫家下人這句話,勉強要掙扎開口,誰知莫氏就點頭道:「說的是,我和三妹妹原先也有幾分交情,這去祭拜也是合適的,我們快些走吧。」威遠侯夫人被這句話徹底擊倒,竟暈了過去,王二爺忙叫母親,幾個孩子哀哀啼哭,莫氏連眼都沒稍他們一眼,在莫家下人的簇擁下就走了出去。

    剛走出去數步,聽到一個憤怒的聲音:「好啊,我侯府還沒倒,就什麼阿貓阿狗都來欺負。來啊,給我把這些人都抓起來,挨個送去打二十板子。」聲音裡帶有威嚴,王二爺已聽出說話的人是蘇太君,急忙衝上前跪在蘇太君面前:「祖母,您要給我們做主。」

    莫氏心頭哪有半分懼意,斜斜一瞟蘇太君,冷笑開口:「老太君,您不是生病了嗎?就該好生養著,說不定等聖旨下來,念在您多病的情形下,您也能有幾個孫子在身邊服侍,不然,您現在活的精精神神的,等到時只剩下您一個孤老太婆,也是淒涼可憐。」

    啪的一下,莫氏身上已挨了一枴杖,莫氏反手就去抓蘇太君的枴杖,差點沒把蘇太君帶的跌倒,莫氏冷冷看著蘇太君:「老太君,您有這打我的力氣,還是想著怎麼去把三姑娘怒火給平了,要不是當日你家做的太過分,今日又怎會落得這種下場?」

    蘇太君把手裡的枴杖重新柱好,面上不怒反笑:「好的很,你莫家趨炎附勢,我就看你家有什麼好下場?」莫氏輕鬆一笑:「這不勞您費心,我娘還在家等著我,我要去見三妹妹,順便賠禮道歉,再在靈前叩拜,我這樣勇於改過,怎會受牽連,倒是老太君您,千萬不要太固執了。」

    說著莫氏繞過蘇太君,莫家的下人們扛著擺設,抱著東西從蘇太君身邊走過,不時還傳來幾聲嘲諷的笑聲。已經甦醒的威遠侯夫人眼淚婆娑地來到蘇太君面前,她做侯府當家主母這麼多年,從沒有一日想過會受這麼大的屈辱,而給自己屈辱的,還是一直以來孝順的媳婦。

    蘇太君已說不出話來,王二爺哀哀哭泣,幾個小孩子追不上莫氏,反被莫家下人推了回去,見祖母父親都有眼淚,他們也大哭起來,撲到蘇太君懷裡:「老祖,為什麼母親不理我們?」莫氏無所出,幾個孩子都是庶出,之前莫氏對這幾個孩子雖不能說是愛如掌珠,也是噓寒問暖,這幾個孩子也只知有嫡母,不知有親娘的。

    見母親要走,自然是上前攔住,誰知原本對他們溫柔慈愛的莫氏早把他們撥的遠遠的,現在只有來問蘇太君。蘇太君被問的心如刀絞,王璩啊王璩,你竟這樣心腸惡毒,你縱恨我,也要想著侯府還有這些小小孩童,他們也是你的侄兒侄女,侯府完了,他們自然也落不到好處。侯府這麼多年也對你不薄,你從無一日少衣少食,你,怎能如此?

    威遠侯夫人垂了會淚,勸蘇太君道:「婆婆,事情已到這份上,能走一個是一個,我們也管不了這麼多。」說著威遠侯夫人覺得鼻中酸澀,那淚怎能止的住。蘇太君聽著身邊孩子稚嫩的聲音喊著老祖,閉眼歎息:「你去,把最小的哥兒姐兒都帶上,去見那個孽障,就說這些孩子也是她的侄子侄女,她可忍心讓他們流離失所?」

    威遠侯夫人聽到蘇太君這話知道她終於鬆口,忙擦一擦眼淚道:「婆婆,媳婦知道了。」蘇太君伸手撫摸著離自己最近的孩子柔軟的頭髮,這些孩子一個個都是她的寶貝,哪捨得讓他們流淚?人都有憐老惜弱之心,王璩,難道你真的沒有心嗎?

    驛館裡一直人來人往,十分熱鬧,段氏的靈堂卻很安靜,王璩跪在段氏靈前,默默地念著經文,阿連懷德也曾問過要不要請高僧來超度,被王璩拒絕了,就這樣和娘待在一起,靜靜地給娘唸經,倦了就和娘說說話,等明日一下葬,就沒有這麼多的時間和娘在一起了。

    阿連懷德任由她去,別人更不敢打擾,現在阿連懷德是大雍的貴客,就算把驛館燒了也沒人敢說個不字,更何況只是在驛館設靈堂不容人打擾呢?

    門口有恭敬地聲音響起:「王姑娘,威遠侯夫人來拜。」終於來了嗎?王璩把手裡的木魚放下,輕聲道:「還是和原先一樣。」來人沉默了一下,沒有想到王璩會這樣決絕,接著腳步聲響起,想必來人已經走了。

    王璩看著段氏的靈位,當日既然敢做出這種事情,今日就不要怪別人同樣對待,威遠侯府一百多年來,因侯府滅族的人家就少了?因果循環,不過是生生不息。

    腳步聲又響起,這次說話的下人當有一些遲疑:「王姑娘,威遠侯夫人還帶了幾個小童來,說是您看過就明白了。」想以孩童稚嫩的哭聲讓自己改主意嗎?王璩跪在靈前一動不動,下人以為王璩這次會讓他們進來,誰知王璩還是開口道:「請代我轉一句話,昔日之因,今日之果,當日既能狠心對待,今日又為何不敢吞這個果?」

    下人應是,王璩在她要走之前又開口:「別忘了和威遠侯夫人說一句,當日既能尚了公主,今日何不再去求公主。」這句話裡王璩難免帶上一絲怨恨,下人仔細聽了,起身去傳話。

    王璩閉上眼,有淚流出,威遠侯府倒了的話,勢必有無辜者被牽連,那些自己從沒見過面的侄子侄女們,就更是不能得周全,可是誰不無辜?難道自己就該死嗎?難道自己的娘就該死嗎?

    王璩把淚擦掉,今日種下這個因,那昔日有什麼果自己也要受的。重新敲著木魚,默默念誦著經文,娘,我不願你早登極樂,只願你能早日轉世,下一世不要再嫁給那樣薄情的人家。王璩彷彿看到母親在她面前露出笑容,一樣的溫柔甜美。

    無功而返,當蘇太君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不由長歎一聲,那兩句話自然也被威遠侯夫人原原本本傳了回來。不拖泥帶水的決絕,好,果然好。沒想到這些年的情誼全都丟進狗嘴裡去了,蘇太君大笑起來,威遠侯夫人急忙扶住她:「婆婆,婆婆。」蘇太君低頭,眼裡有淚水:「去和老大說,不要再去奔忙了,沒用的。」

    已成窮途,皇權威勢在上,即便是當日交好的人也沒有人敢再伸出援手,威遠侯府這次是真的完了。蘇太君又是一聲歎息,她心裡開始清明起來:「你去尋一尋,家裡還有多少銀子,我瞧著老四媳婦還算不錯,人還忠厚,給她一紙休書,讓她帶著自己的孩子走吧。」

    保住一個是一個,皇家的冷漠無情蘇太君是知道的,淮陽公主一直到現在都沒出現,再到自己兒子來的次數越來越少,蘇太君明白,只怕連淮陽公主都自身難保,又有什麼餘力來為自家求情?況且淮陽公主也絕不會為侯府求情,她恨透了侯府。

    這些內情別人不知道,蘇太君是清楚的,時至今日,蘇太君還是沒有後悔,畢竟侯府又在自己手上延續了二十年,而不是像別的人家一樣被用借口奪爵。唯一該後悔的,是當年就該殺了那個孩子,永遠絕了後患才是。

    次日一大早,驛館大門打開,披麻戴孝的王璩在前,身後是十六人抬的棺木,沒用吹打,沒有人沿路拋灑紙錢,王璩就這樣慢慢地送母親最後一程。

    手裡捧的靈位上寫著的依舊是段氏敏君之位,一步步往城外走去,這段路不能用車馬代步,不然就是心不誠。十一月的寒風有些刺骨,王璩在街道上慢慢走著,娘,這次給您選的位置不會有水淹,您再不用擔心冷。

    陸續有人跑來,都是某某家要來祭拜,都被侍衛趕走,王璩沒有去細聽那些都是哪些人家,自己的娘當年不稀罕他們的祭拜,今日依舊不稀罕。城門就要到了,出城再走三里,就是段家墓地,娘,你會在那好好的。

    又有人走了上來,王璩還是沒有注意,直到這人高聲說道:「晟王前來路祭。」王璩才抬起頭,面前的男子分明是熟人,曾在青唐見過的邵思翰,他一臉的不耐,難怪侍衛沒趕開,畢竟晟王身份擺在那裡。王璩看他一眼,接著垂下眼:「我母無職,不敢受晟王祭拜。」

    本來說完這句話邵思翰就該走回去向晟王覆命,但也不知道怎麼,邵思翰吐出一句:「人不能只知母而不知父,不然何異禽獸。」遠遠的,王璩能夠看到晟王身邊的男子就是王安睿,王璩依舊沒有抬頭,手裡還是抱著那個靈位。

    邵思翰剛想挪動步子時候,突然聽到王璩開口:「若母被父所殺,則該知母還是該知父?」況且,王璩抱緊靈位,抬頭直視邵思翰:「做哥哥的為妹妹洗冤,這是天經地義的,難道做子女的就該念著父親勸阻舅舅嗎?這樣一來,豈不只知父而不知有母,同為禽獸。」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蘇太君渣的十分理直氣壯的人其實我滿喜歡寫的,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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