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王璩看向章父,雖然王璩目光平靜,可章父還是覺得身上多了一層重壓,這種重壓,好像只有前年兒子考中秀才被知縣老爺請去吃酒的時候,知縣老爺看自己的時候自己有這種感覺。章父搖搖腦袋,這樣那重壓才減輕了一些,重新坐直身子看著王璩,這時說出的話底氣有那麼一點點不足:「媳婦,你初嫁過來不曉得我們章家的規矩,章家從祖上起就勤儉持家,這麼幾代才積了些陰德,讓大林讀了書,中了舉,祖上既有靈,我們……」
章父正準備繼續侃侃而談,王璩又掃過一眼,章父的話頓時停在那裡,那個我們說了數次也沒說完整,最後一咬牙:「媳婦,你既身子弱,我們做長輩的也不能不顧及你,這樣,你留下兩個貼身伺候的,別的下人都遣散了吧。」說完章父就閉眼,不敢去看王璩的臉。
章母聽章父這樣講,急的嚷了出來:「老頭子你瘋了不成,前面的大有家,做了兩間鋪子的掌櫃,才買了一個小丫頭回來使喚,就光媳婦一個人就要兩個人伺候,這筆錢,誰出的起?」
章母這樣一嚷,章父的眼睛才睜開,剛想呵斥自己老婆的時候王璩已經開口:「公公體恤媳婦,媳婦是明白的,只是媳婦從小體弱,家裡祖母明白媳婦操持不了家務,出門之時這才配了幾房下人代媳婦操勞,長者之言不敢違,這些下人媳婦一個也不敢遣散的。」
洋洋灑灑一篇話,堵的章父不好回答,章母在旁忍不住了:「不遣散,你說的倒輕巧,這養下人的銀子從哪裡來?」王璩面上露出一絲笑容,這笑容裡含著嘲諷和不耐,這樣的人以前何需自己出面應付,自有下人們對待,此時不同往時,再有更多不耐王璩也要開口:「銀子的事不勞婆婆操心,侯府雖然沒多少錢,媳婦的嫁妝裡養幾個下人的錢還是有的。」
章母的嘴沒有閉上:「你嫁進我們章家,就是我章家的人,你的嫁妝自然就是章家的錢,不然……」話沒說完王璩就看向章執林:「媳婦的嫁妝是婆家的錢,是嗎?」章執林此時一個頭有兩個大,怎麼在路上一直不言不語的王璩就跟換了個人一樣,聽到妻子問自己,章執林伸手拉了拉章母的衣袖:「娘,京城裡的規矩,媳婦的嫁妝婆婆是不能使的。」
章母頓時大怒,把兒子的手打掉:「呸,你才去了京城幾天,就說什麼京城規矩?老娘只知道這裡的規矩。」這裡的規矩?王璩用手揉著額頭,感到深深的疲憊,這一路趕來耗時很久,剛進門連水都沒喝一口就和章家的人在這裡議論,王璩實在已經累的不想動了,可是要是不說,只怕自己日後的日子更難過,淡淡開口:「婆婆既說是這裡的規矩,那媳婦要請婆婆出去問問,這四面鄰居可有哪家是媳婦一進門婆婆就要收嫁妝的?」
章母再次被王璩堵住,但又有些不服氣,剛要開口說出去就出去,冷雲就走了進來,對王璩行禮:「姑娘,您吩咐的見面禮都已經發了下去,還有幾位說要來謝謝您。」
王璩靠在椅背上面色泛出一些蒼白:「那就請她們進來。」章母被冷雲這話弄的摸不到頭腦,已經走進幾個鄰居,不外就是左鄰右舍,張姓李姓。這幾個鄰居今日一掃平日的嘰嘰喳喳,個個做出斯文模樣來,走到王璩跟前連連福了又福,口稱多謝。
這更讓章家父母奇怪,對她們王璩不過一笑,請她們在旁邊坐下,王璩不還禮這幾個人也不覺得有忤,只是小心坐了下來,看見章母才道:「章家嫂子,你娶這個媳婦可真是娶的著,又標緻又大方,這十來年見過多少新媳婦,沒一個像這位一樣。」
章母的嘴巴頓時張的老大,這動作並沒逃過王璩的眼,王璩心底有冷笑泛起,這幾個月在路上王璩已經想清楚了,若是章家客客氣氣,自己也就客客氣氣的,若是不能,就休怪自己用身份壓人,縱然是被家族放逐嫁到這麼遠的地方,畢竟也是侯府女兒,豈能被人壓制?況且被人壓制的日子,已經過夠了。
王璩並不知道自己這麼想的時候,眼底已經有一絲戾氣出現,只是她一直低著頭沒人發現罷了。章母的不悅那幾個鄰居自然看出來了,心裡不由腹誹,難道說這歷來小氣的章家嫂子要把那些禮物收回去不成?那可不行,別說給男孩子的文房四寶,就算是給女娃的那些荷包,那做工也是從沒見過的,更別提荷包裡面還裝了一對小金錁子,那錁子雖然小,但做的精緻,就算是曾在城裡張大戶家做過張太太貼身丫鬟的李嬸子可都從來沒見過這麼精緻的錁子,要收回去怎麼能同意?
李嬸子已經開口:「章家嫂子,侄媳婦這麼做也是長了你章家的臉,難道你還怪她不成?」下手坐的包嫂也連連點頭:「李嫂子說的對,要我說呢,大林雖然極出色,可是配這麼個媳婦還是有點……」包嫂在最後關頭總算想起這是章家的地盤,把那三個字配不上給活活嚥了下去。
李嬸子總算是做過大戶人家的使女,眼光又比其他幾個人高了一層,心底已經在想,什麼配不上,根本就是癩蛤蟆吃了天鵝肉。京城侯府的女兒,那是什麼出身,就說自己曾經的主人張太太,她不過一個四品知府的女兒,就已經眼高於頂,看不起所有妯娌。
要是自家娶了這麼個媳婦,還不供到天上去,哪裡會像章家嫂子這樣刁難?哄好了她,都不用說什麼金子銀子,就算想當官也不過一句話的事情,也只有章家嬸子這麼沒見識的人才當她是普通媳婦一樣。李嬸子既一打定主意,那話裡對王璩就有偏袒之意了:「章嫂子,侄媳婦進門也許久了,他們遠途勞累,你也該放他們去歇一歇。」
章母還在心疼錢,聽了這話不由遷怒到李嬸子頭上:「歇一歇?李家嬸子,你可是對新媳婦護的緊,異日你媳婦進門,我倒要看看你怎麼對待。」說著章母眼就一橫,那眼還是死死盯住王璩,這進門頭一個下馬威不拿下媳婦,自己這個婆婆的日子不好過。
所謂夫妻連心,章父也是一樣想法,老兩口都盯著王璩,恨不得她立馬答應遣散下人,把嫁妝都交給婆婆這事。王璩聽到李嬸子的話心裡鬆了一口氣,既鄰居裡有向著自己的也就不怕什麼,她笑著對李嬸子道:「多謝這位嬸嬸,今日匆促,等過幾日再到家裡拜訪。」
李嬸子早已站了起來,不自覺地用當日還伺候張太太時的規矩恭敬地對王璩道:「侄媳婦怎麼說這樣的話,當我們來拜訪才是,哪敢勞您大駕。」王璩又是一笑,李嬸子看一眼那對不說話的夫妻,心裡哀歎,這對不曉得利害的老夫妻啊。但李嬸子面上沒顯出來,只是告辭而去。
屋裡又只剩下章家幾口,沒了外人章母的那絲客氣又消失了:「我不管你是什麼出身,嫁了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今日我要好好教教你規矩。」王璩也不再和他們客氣,起身道:「婆婆教導媳婦本是應當的,只是媳婦遠道而來,此時已經疲憊異常,婆婆要教還請改日。」
說著王璩招呼一邊的冷云:「你去外面讓他們尋個客棧,我瞧這屋子不夠大,先暫住客棧幾日,買了宅子再搬進去。」冷雲應是,接著恭敬地道:「丘大叔已經包了個客棧,姑娘要勞累就現在過去。」
章母見王璩自說自話,一拍桌子道:「哪家媳婦是這麼不守規矩的,婆婆不叫走怎麼敢走?」王璩已經累的不想說話,靠在冷雲身上,章母更怒:「你做出這嬌弱模樣做什麼?我這裡要人伺候,你……」
王璩閉眼搖頭:「冷雲,讓汪媽媽進來,婆婆這裡既要人伺候,就讓她和小香在這裡服侍。」章母氣的那手都要戳到王璩臉上:「我要你伺候,你怎麼敢推托?」王璩這才睜開眼:「媳婦體弱,下人代替媳婦伺候婆婆也是常事,難道婆婆頭一遭做婆婆就要媳婦請大家來評理,問世上有沒有這種道理?」
章母的臉漲的通紅,剛才李嬸子她們的舉動話語是看的清清楚楚,真要出去評理問個究竟,只怕沒多少人站在自己這邊。汪婆子和那個叫小香的丫頭已經進來,垂手侍立在側。
冷雲把王璩剛才說的話說了一番,汪媽媽和小香恭敬應是,汪媽媽是個機靈人,已經上前攙住章母:「太太您先坐下,小香快去廚房燒茶。」這聲太太叫的章母心花怒放,從來沒有人叫過自己太太的,飄飄然坐下,也不去管王璩已經帶著人離開章家往客棧去。
章父可沒有章母那麼容易就被哄到,對章執林沉著臉道:「你這個媳婦,有些嬌氣也是常事,你做丈夫的就該拿出丈夫的款來,好好教教她規矩。」章執林歷來是怕自己爹的,只有點頭應是的。章母喝著汪媽媽端上來的茶,覺得有下人服侍也是不錯的,對章父道:「不過這下人也要養幾個,反正她的嫁妝也是極多的。」章父瞪章母一眼:「你這婦人好沒見識,她的嫁妝自然是我章家的錢,那能隨便花了?」
章執林連連應是:「爹說的有道理,我們章家勤儉持家,哪能這麼浪費?況且妹妹就要出嫁,做嫂子的也要拿出些東西給妹妹添妝才是。」聽到章執林說到自己女兒,章母得意地眼一瞇:「大林啊,你這妹夫的爹可是做過一任知縣的,知縣老爺見了他也要客客氣氣的,要不是你考中秀才,我們也結不上這麼好的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