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人馬眾多,行走緩慢,在離開京城兩個月後章執林的家鄉也越來越近了。離鄉越近,章執林臉上的喜悅之情越深,雖然沒有功成名就,但能娶這麼一房媳婦回家,也足以讓他高興。
坐在騾子上,章執林笑容滿面地催促:「我們再走快些,還有三天就能到了。」他一聲吩咐下去,跟隨的僕人齊聲應是,馬匹得得,章執林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到了,很快就到了,爹娘要知道自己能娶這麼個媳婦,一定很高興,還有行李裡面的那些東西,全都是以前沒見過的,小妹就快要出嫁了,這些東西正好給她做嫁妝。
章執林的歡喜隨著速度降下來收了起來,剛要責問,已經有個小廝過來:「姑爺,三姑娘說趕的太快她頭暈,吩咐讓慢慢地走。」又是頭暈,章執林的眉頭皺了皺,這一路上每次要加快速度,王璩都用頭暈的理由讓他們慢下來,開始章執林還覺得妻子是不是不願意離開家鄉,才這麼戀戀不捨,但後面是真的覺得妻子的身體很差,每日都要用藥,馬車裡經常蔓延著一股藥味。
章執林的眉頭皺的更緊,想也能想的到,要不是她身體很差,怎麼會嫁給自己這種寒士?就不知道威遠侯府的嫁妝錢夠不夠她吃藥的?章執林長吁一聲,娶也娶了,還拿了人家這麼一大筆嫁妝,還想那些做什麼?只有等回到家鄉後,慢慢調理妻子的身體,不然這麼壞的身體,怎麼生兒育女操持家務?
感覺到馬車又慢下來,王璩靠在車壁上,微微發出歎息,素雲這兩個月來已經明白王璩是不愛受人打擾的性子,見她閉上眼睛,小心給她蓋好被子,又把手爐裡的炭撥一撥,放在王璩手邊,最後拿起旁邊的一碗藥,倒在一個小痰盂裡。
做完這些素雲才在角落裡屈腿坐下,看著王璩那微皺的額頭,素雲也歎了一聲,這個姑爺,並不是說他不好,長相也還過的去,可是先不去說他的家世,就連禮儀都不嫻熟,雖然讀過幾本書,卻沒有多少文人氣息,別說是做候府的姑爺,就算是常在書房陪幾位爺伴讀的小廝也要比他好一些。
姑娘嫁這麼一個人,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難怪姑娘不喜歡,這一路上也少見姑娘和他說話的,這麼天差地別的兩個人,老太君當初是怎麼想的才讓姑娘嫁過來?素雲覺得這問題自己再怎麼想也想不出答案,索性不再去想,現在比不得在侯府時候,姑娘的命就是自己的命,什麼事都要為姑娘考慮,覺得一陣陣寒意侵上身來,素雲把棉襖又裹緊一些,這什麼鬼地方,怎麼這麼冷,這樣的馬車裡寒意還一陣陣侵上來?
馬車又停了下來,接著是冷雲的聲音響起:「姑娘,開始下雪了,姑爺說就在前面客棧休息,等雪停了再走。」又下雪了,素雲念叨了一聲,掀起車簾往外看,果然下雪了,而且這雪還很大。
一股冷風隨著車簾進來,素雲忙把車簾放下,聲音變的很柔和地叫著王璩:「姑娘,下大雪了,姑爺說在前面客棧休息一下。」王璩這才睜開眼睛,伸手扶住素雲的手,車隊已經停在客棧院子裡,王璩下車的時候感覺一股寒風襲來,王璩後退一步,嗆咳起來。
素雲和冷雲兩個並不比她好多少,冷雲忙展開手裡拿著的大氅,素雲緊緊扶住王璩,先下車的章執林臉上微微露出不耐煩,就算是豪門大戶的姑娘嬌養,可這身體也太差了,這麼一點雪就走不出幾步?但看著王璩在雪中步伐蹣跚,兩個丫頭也快要倒下,本要進客棧的章執林轉身上去拉住王璩:「走快些吧。」
他本是好意,但王璩對他全無好感,聽了這話心頭反而升起一股怒火,雖被他穩穩扶住,也沒有多少感激之情,只是冷冷看了章執林一眼。
章執林的手一滯,王璩這些日子對他的冷漠他是感覺得到的,但在他想來不過是夫妻之間還不熟,等熟了就會好了,此時被她這樣看著,心裡不由也有怒氣,他從小生長在這個地方,人人都說他是讀書的料,四里八鄉地誰不恭敬他?眼光自然變的很高,那些平常的姑娘早不放在眼裡,一心等著讀書成名後娶個大族女兒光耀光耀,進京後才知道像自己這樣的文人在這京裡多如牛毛,落榜後本憋著一口氣要在京裡繼續讀書,誰知被侯府的人尋到,一番利誘下放棄了讀書成名的念頭,娶了侯府女兒,那可是天大的造化,那些嫁妝就夠全家人幾輩子花了。
沒娶王璩前章執林心裡已經有打算了,這樣的女兒必然是驕傲的,自己要小心些,再說天下哪有捂不熱的石頭,自己又是她的丈夫,世間女子自然是從屬男子的。誰知這一路上不管自己怎麼說,怎麼做,王璩都是冷冰冰的,不笑也不怒,就如那沒了感情的石雕。
此時又被王璩這樣看,章執林從小天之驕子的脾氣開始露出來,手上不由加大了力氣:「你我是夫妻,妻子就要聽丈夫的,你這樣對我就是不對。」王璩還是沒說話,一步步往屋子裡面走,章執林的脾氣被她這樣舉動又消失不見了,難道說她真是塊捂不熱的石頭?
兩人已經走進屋子,和外面的冷清相比,客棧裡面十分熱鬧,一股低劣的酒味只衝鼻子,再加上這些人身上的汗味,別說王璩,素雲兩人都摀住鼻子,客棧掌櫃已經上前招呼:「是打尖的還是過夜的,小店這地方雖小,也是這附近最大的客棧,最要緊的是乾淨。」
乾淨?素雲的眉頭皺起來,那被煙燻黑的屋頂,還有那有油漬的桌子,這樣的客棧是乾淨的嗎?就算是侯府最下等的做粗使的住的屋子也要比這乾淨多了。客棧掌櫃呵呵一笑:「小姑娘你這就不明白了,我這客棧,每個月還打掃個四五回,別人家的,一個月打掃個一兩回就不錯了。」
冷雲拿出一張絲帕在那桌上椅上擦了又擦,潔白的絲帕一摸一層灰,直到全摸黑了,冷雲這才滿意地,小心翼翼把王璩扶了坐下,本來還打算要茶,只怕這客棧的水都不乾淨,連自己都喝不下去,更何況是姑娘?章執林見這掌櫃還要和素雲說下去,咳嗽一聲:「我們不過是等雪停就走,你打些熱水來,有菜的話也拿些出來。」
掌櫃的高聲應了,素雲還要再說,章執林更加不滿:「不過是暫時避避雪,哪有這麼嬌貴?」既娶了王璩,他也算個主人,素雲不敢再說,只是接過客棧小二送過來的熱水,把桌上的茶杯燙了又燙,直到那水裡不再有灰,這才給王璩倒了杯水:「姑娘,喝口熱水暖暖身子。」
章執林坐在一邊眼裡都要冒出火來了,侯府的這些下人們雖然不敢明說,但那所作所為之時帶出的一絲輕視是怎麼都不會變的,就算這時也沒有人管自己,要在平時章執林也就忍了,可現在已經快回到家了,還這樣自己的面子在家人面前怎麼擱?
章執林拍了下桌子:「原來你們只有一個主人?」素雲愣了下,冷雲已經給章執林倒了杯水:「姑爺,姑娘她身子不好,不如……」章執林並沒去接水杯,看著冷雲道:「你們姑娘既嫁了我,就是章家的人,以後你們都要改口叫她大奶奶,叫我大爺。」
冷雲不防備章執林突然發火,只是看著王璩,王璩慢慢地喝著水,章執林說出這話後心就開始怦怦亂跳,這戰要贏了,那些下人就會一直聽自己的了,而不是聽王璩的,就要讓她知道,天下只有女子聽男子的。王璩這種平靜讓章執林有些說不出口,剛要再說王璩已經抬頭,十分平靜地說:「要教訓下人,哪有當著外人面的。」
章執林的嘴巴張圓,王璩把杯子放下:「去看看外面的雪停了沒?」素雲領命而去,章執林看著妻子,我我說了兩個字,王璩只當沒看見他,全身都湧上疲憊,這個被人塞到自己身邊的丈夫究竟該怎麼對待,王璩是真的不知道,可要像別人一樣恭敬地奉丈夫為主,王璩也做不到。
素雲來到王璩身邊剛要說話就聽到一個驚喜地聲音:「好漂亮的女子,嫁人了沒,沒嫁人的話小爺我家裡還缺一個妻子。」饒是王璩鎮靜也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不等王璩有什麼動作那個聲音的主人就跳到了王璩跟前,伸手打算摸她的臉。
王璩哪會被他摸到,臉一側那手指就從王璩臉邊滑了過去,那聲音的主人並不為忤:「果然是個美人,近看更美,小美人,和我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