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再動搖了,絕不能再動搖了,有了一個沉夜,她不想再經歷第二個,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夠了。本以為早已麻木,不會再有任何感覺。可她再頑強,再堅韌,再無敵,再冷硬,也還是一個人,一介血肉之軀。
該有的七情六慾,該有的喜怒哀樂,她,一樣都不少。
……
凝望著她離去的倩影,楚澈喉間忍了半天的血,剎那間噴湧而出,濺在墨綠色的長袍上,化作點點斑淚竹,沉暗而刺目。
「爺,您要不要緊?」
「不礙事,跟在後面,保護她。」手緊按著胸口,他瘖啞道。
「我知道了。」
「等等,千萬別讓她發現了,你只要看著她安全到達就好。」萬一被她發現,日後或許會對自己生厭也說不定。若不是這具身子,現在跟在她後面,保護她的人,便是自己。
執筆,素白的帛布上那青絲飛揚的女子,有著素雅的眉,恬淡的水眸,玲瓏的瓊鼻,嬌嫩的粉唇,只是那對眸子的光,隱隱約約泛著戾氣,傲然奪目,彷如琉璃。
軒兒,你何時變得,不曾相識……
……
夜宴散場後的靜默,在回宮的路上凸顯的異常明顯,華美的宮衣下,喧囂寂靜的靈魂,完美無缺的面具,戴久了,自己都開始分不清,究竟是在戲中,還是戲外。
經過宸宮,軒兒心臟陡然收縮半拍,徹骨的寒意若電流般貫穿全身。亮堂的光落進眸中,酸脹而刺眼。
唇角微揚,兀自勾出一抹冷笑,從樹梢上取下預備好的宮裝,披在身上。漆黑的軒宮在夜中,仿若安靜的處子。高度繃緊的神經,稍稍鬆懈了些。至少,她還有暫時的容身之所。
走至門邊,忽的一股強烈的危機感直逼腦門,手還鈍滯空中。突然,刺眼觸目的光芒嘩然亮起,低沉邪魅的聲音彷彿來自地獄的最深處。
「韓軒兒,為何不進來?」大掌倏然緊握著她的手腕,琉璃般的黑眸直直的盯著她,好似鋒利的羽箭,要將她穿透般。
「你怎麼在這?」單手用力一掙,卻掙脫不得。秀眉不禁蹙起,他此刻不是應該在宸宮佳人在抱,顛鸞倒鳳嗎?
「孤王的奴暗會情郎,難道,孤王不該好好管管嗎?」邊說,大掌狠狠發力,彷彿要捏碎她的手腕才解恨。
「嬴政,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是你的奴!現在,夜深了,我很累,沒工夫陪你發瘋。」
「累?是心累,還是身累呢?韓軒兒!你這個無恥的賤人!孤王對你一再容忍,是否就代表孤王對你情根深種,無法自拔,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婦德敗壞!」驟然的暴喝聲,若雷電劈山,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而且,隨你怎麼想,我們,從來就沒有任何關係。」語調很輕,說的上是淡漠。五千年的距離,她從未將這裡發生的任何一件事情,記在心裡。
「什麼叫做沒有關係?韓軒兒,你非要令孤王震怒不成?難不成,你心裡……」心裡念著的,是他?黑眸陡然緊縮,憤怒的火焰熾烈燃燒。
「深更半夜,大王不在宸宮陪伴佳人,卻來這破殿問一大堆莫名其妙的問題,不覺得有失風範嗎?」
「你生氣了?韓軒兒,你也會嫉妒?」她會因為自己嫉妒嗎?會嗎?心,突然跳的惴惴不安。
「呵,我是替大王統一天下的霸業著想,楚國瑾公主,舞藝,兵法,樣樣精絕,更是美人一個,於大王無疑是最好的王后之選,大王應對她多加寵愛才對。」
軒兒迎著他探究的眸光,一番話說的乾淨利落,表情自然無比,找不到一絲破綻。
「王后?哼,孤王的王后早有人選,不必你替孤王操心,韓軒兒,你還不招供嗎?今夜,你偷溜出宮,究竟與誰私會!」
「難道在秦宮走一走,散散心,都有罪嗎?」
「當真只是散心?」聲音又低了三度。
「不然呢?」唇角笑意盈盈,她心裡雖微微震顫,可沒有半分表露在臉上。到底是誰,洩露了她的行程?她自認計劃周密,沒出半點差錯。
「韓軒兒,你還想騙孤王騙到幾時?你夜會情郎,而這個情郎,就是澈安君!」陡然的暴喝若利箭般,刺破這寂靜的夜。如玉的黑眸中似岩漿滾滾,憤怒的火焰幾欲燒滅他所有的理智。
「你怎麼想是你的事,我現在要睡了,讓開!」單掌運氣,對準他的胸口處就是狠狠一掌,嬴政躲閃不及,連連後退好幾步。
「你不怕孤王現在就下令將你與楚澈五馬分屍?韓軒兒,真以為孤王治不了你嗎?!」他強忍住胸口的劇痛,壓低聲音威脅道。
「信口胡謅,欲加之罪,不知大王何時也學會了這招,來逼人就範呢?很可惜,我韓軒兒,從來就不吃這一套!」
軒兒一把揪住嬴政的衣襟,用銀針直抵他的眉心,水眸迸發出微微寒光,唇角微揚,勾出一抹極淡的諷笑。
果然,有人洩露了行蹤,自己身邊是不可能的,嬴政所派的暗哨全被她用毒控制了,那麼,剩下的,就只有那個人知道自己去過,想以此借刀殺人?
呵,這種小把戲,簡直是班門弄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