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困得住,現在的我嗎?嬴政,一開始答應這場遊戲就是你最大的錯誤,真以為我不會殺你?別忘了是誰害我國破家亡,是誰害我滿身鞭痕,是誰害我每晚夢魘纏身,是你!所有的罪惡都是你!你有什麼資格留下我?!」
軒兒的聲調陡然提高,若破空青鳥,直衝雲霄。
黑眸瞳孔驟縮,俊顏寫滿了驚詫與訝異,那一瞬,他突然懷疑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真的正確。之所以留韓軒兒不死的原因,除了那個,難道,還有其他嗎……
……
「韓軒兒,這場遊戲,孤王算你贏……」
沒錯,他輸了,輸給眼前這個看似嬌柔,卻無比強硬的小女人,那瞬間,仿若苦苦堅守的東西,崩塌了……
一夜無眠,他卻執意要擁著她入睡,縱使體內的情.欲未退,那淡淡的雪寒香味,如刀子般剜的心疼。
明日,該如何將她留下?
……
烈氏一族,謀害君王,大逆不道,全族處死!
十六個字,便批盡了大秦護國三代武將世家的末路。
昨夜,軒兒雖使計令嬴政被迫答應還她自由,可韓沉夜還落在烈家手裡,烈姬侍女那日自盡不成,竟再次衝撞進了軒宮,大呼,若是不救出烈氏一門獨子烈之言,就等著韓沉夜曝屍荒野!還未下令,竟趁軒兒出神之際,一頭撞在朱漆柱上,當場送了命。
自古以來,劫法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幸得軒兒多日前便勘察秦宮地形,甚至包括整個咸陽城的通道,入口,建築,閣樓,均詳細的繪製在曬乾的牛皮上。
法場所在的泉宮,一里外,恰逢渭水淌過,若是借道水路加以佈局,救出烈之言,亦不算是什麼難事。畢竟,烈姬縱然作惡多端,死有餘辜,然而烈之言只是一介孩童,他錯的只是生在了烈家,生在了戰亂紛飛的戰國時代。
天色一反連日來的晴朗,陰沉的雲朵,泛著鉛色的光。
軒兒偽裝成秦宮侍衛的模樣,銀色鎧甲,頭髮高束,咋看之下,面目清秀,彷似一剛及冠的翩翩少年。再將臉塗黑,儼然一黃土高原的矮漢子。
泉宮法場是獨立於秦宮外,可供百姓賞觀,當年秦莊襄王建此就是為了整頓吏治,樹立王者的威嚴。
軒兒趕到那時,已經圍滿了人,眾人皆盯著泉台上那雙膝跪地,白色單衣的烈氏家族。嬴政高坐在遠曜台上,冷冷的俯視著下面的一切,仿若與他無關一般。他的表情冷硬而嚴肅,散發著濃厚的威嚴。
該死!這麼多人,叫她如何分辨的出,誰才是烈之言?抬頭望天,快要接近晌午,法場旁起碼有精兵數千人,若是自己強衝出去,不死也重傷。
特工之所以為特工,是因為擅長於在暗處伏擊敵人,出其不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致敵人於死地。
烈氏一族大大小小,七百餘口,上到九十餘高齡的老人,下至嗷嗷待哺的嬰兒,無一倖免。只等晌午一到,手起刀落。
堂上的判官雙手執竹簡,剛將那十六字批言大聲的朗誦,一聲暴喝如巨石砸湖,激起千層波浪。
「胡說!烈氏一族為大秦江山出生入死,戰績彪炳,豈會謀害君王?」
朗朗清風下,身著白色囚服的少年豁然站起,目光堅定,雖稚氣未脫,卻儼然有股大將之風。
「大膽,法場之上,豈容你如此放肆!」
判官根本沒料想到居然有漏網之魚,依大秦律例,重刑犯在上法場之前,都是要割舌,嚴重者,甚至挖眼削鼻。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大王在上,姐姐對大王一片癡心,絕不會冒大不韙行刺大王。」
原來如此,他就是烈之言。軒兒隱藏在軍衛之中,心底倏然明白為何烈姬執意要自己救他了,烈氏一族,恐怕還沒烈之言對她來的重要。
高台上的嬴政表情冷漠,薄唇上下翻飛,旁邊的趙高立馬揚手,台下判官大喝一聲。
「午時已到,行刑——」
轟!
軒兒眸光頓掃刑台上的烈氏家族,個個面如土色,簡直讓人難以想像,他們曾經是為大秦打下半片江山的人。面對死亡,能夠做到坦然而視的,這世間,又有幾人呢。
也是時候了!
單手微曲,擱置唇邊,一聲響亮的口哨破空響起,馬嘶聲隨之附和。眾人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見一匹通體雪白的駿馬撒開四蹄,疾馳奔來,其後跟著一大群顏色各異的馬兒,如洪流傾湧,往刑場衝去。
「有刺客!有刺客——保護大王!保護大王——」
一時之間,紛吼聲,逃散聲,亂成一片,軒兒趁亂猛拉住烈之言,對上他驚詫的眸。
「不想死,就抓緊了!」
雙腳點地,如翩然蝶翼,跨至馬背上,銀色的鎧甲閃著鋒亮的光。
「駕——」一聲厲喝,令呆滯的眾人反應過來,軒兒早已帶著烈之言消失在視線之中。
整個救人計劃用時不到兩分鐘,其速之快,著實令人驚歎。台上的嬴政黑眸暗沉,整個人如寒劍出鞘,森然可怕。
「殺!」乾淨利落。
血,染紅了半片天空,空氣是停滯而凝重的,濃厚的血腥味令人胃海翻騰,幾欲作嘔。
後來有史學家爭議,這一日滅掉烈族,才是嬴政開始踏上王者之路的重要一步。沉睡的獅子,即將張開他鋒利的爪,沉寂的江山,等待著征服它的王。
軒兒也忘不掉,那個敢在臨死之前鏗鏘諫言的少年,滴在自己手背上那一顆顆灼熱的淚水,如剛出爐的烙鐵般。她很清楚,這個少年的心,那一秒,死了。
……
古來多少名將,不是死在沙場,而是死在君王的座下。就好比國聯許多特工的死因迷霧重重,因為她們知道的太多,而這個世界上不會洩露秘密的只有死人,是她們為之拋頭顱,灑熱血的國家,將她們一一滅口。
軍人的天命是服從,上方認可的就是真理。當雙手沾上的血腥再也洗不乾淨,她才懷疑,或許有些事,一開始就是錯的,只是,已經有些晚了。
咻——
一聲鋒利的劍出鞘聲拉回了軒兒游離的心神,袖中銀針嗖的打出,騰然聲響,青銅劍掉落在地。
「你要做什麼?我救你,可不是讓你自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