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明白了什麼,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王進勇燃起了生的希望,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勁力,就那麼領著頭直直往西面的圍軍衝了出去,那一片烈軍驟然被撕開一個口子,數百人跟著王進勇飛竄而逃。
凌羽翔餘光瞥到,面色微微一沉:「他們抵擋了這麼久都沒有逃走的意思,怎麼會這個時候想起來逃跑?大漠之中無水無糧根本撐不過幾天,遇到狼群只會死得更慘,難道那方還有我們未查探到的百匯關補給據點?」
他身旁的風行烈微微瞇起眼來,與他交換了一個眼色,點了點頭:「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我們主力今夜襲城,要的就是雷霆一擊叫他們全軍覆沒,我們的戰線太長,不破他們的據點,萬一那些逃逸殘兵集結起來在背後某一地段偷襲,情勢也對我們不利,今夜我們只是慘勝,若不是趁著天黑看不清楚敵我,擾他們心神,僅僅憑著五千人根本贏不了他們,其實我們殺的人並不多,大多都是逃散了。」
凌羽翔欣賞的目光落到她身上,滿是為她驕傲,輕聲逗她:「那還不是多虧了我的烈足智多謀,步步精心,算無遺漏,我們才能在缺少人手的情況下以少勝多?」
風行烈被他情深款款的目光看得心跳加快,瞪他一眼,又羞又惱:「沒個正經,現在是在戰場,你還有心思說這些。」
凌羽翔本也只是想逗逗她,緩解一下殺戮帶來的冷漠和疲勞,便聽話地移開話題。
「追是不追?」
他們己方也已經損失慘重,奇策奇襲再怎麼有效,畢竟還是打仗,正面交鋒的碰撞無法避免,眼下除了飛羽騎傷亡不重,其它烈軍也死的七七八八了,一停了戰事,再看周圍堆積成山的屍體,不免悲涼肅殺,氣勢頓時也低落下來。
一眼望過去,可用之兵大約也不足千人。
風行烈暗自忖度了一下,沉吟道:「敵方兵力盡在我們掌握之中,他們應當沒有多餘的援兵,就算是有據點,百人強手便能拿下,圍城之勢緊急,先叫你的飛羽騎帶上其它士兵前往百匯關外通知攻城,我們就帶暗閣追襲,不管追不追的到,天明之前必須趕回百匯關,那邊的攻城一定得有人坐鎮指揮。」
凌羽翔與她心意相通,意見和她大致相同,當下命凌可四人帶走飛羽騎,通知韓偌等人正面大軍攻城,自己和風行烈則是毫不遲疑地帶著葉飄等人沿著王進勇的逃跑路徑一路追了下去。
王進勇逃的雖快,終究是強弩之末,拼著一時的發奮勁力最後一口氣死撐著,行動上比起風行烈等百餘高手來就差得多了,不足三刻便被兩隊暗閣人馬左右包抄,四面圍困之下,希望摔得粉碎,心灰意懶,哪還有心思再做抵抗?這一回,簡直是暗閣單方面的屠殺,只一會兒的功夫,這些逃兵便被大批剿滅。
王進勇坐騎被風行烈滿弓一箭射穿了馬脖子,哀鳴騰起,坐不穩的王進勇跌下馬來,凌羽翔的長槍一把趕上,瞬間挑斷了他一條腿腿筋。
「還想跑?說出據點在哪,讓你死得痛快些。」風行烈緊跟著揮出幾道犀利的掌風,瞬間將王進勇的四肢全卸了下來,防他自盡,人到眼前,俊美絕倫的臉上笑容越發好看,只瞧得人心生寒意。「或者,你想試試我的手段。」
既然同為秦朝將領,王進勇怎麼會不知道風行烈那套折磨人的方法,真個兒是殘忍無比,可怕至極,他沒那麼硬的骨頭去給風行烈一寸一寸捏碎了丟進沙漠裡喂狼,風行烈是多精明的一個人?不說實話,他還有別的路可走麼?
王進勇咳出一片血沫,淒苦慘笑:「哪裡有什麼據點,我們百匯關的情況如何風帥你最清楚不過,只是混亂中有人提醒了我們往西方逃。」
眉頭微微一個皺縮,風行烈警覺起來,凌羽翔也感覺到了不對勁,接著追問:「提醒你?誰提醒你?」
「一個烈軍打扮的人,有奸細探子這種事情你們倆還料不到麼?風帥,看在我們同僚一場,雖說我害了你一次,可那是悅王的意思,為了蓮姬主子悅王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你也是知道的,事以至此,你給我個痛快吧。」
風行烈神色一閃,心頭惦記了蓮姬一下,卻沒那個功夫再行追問,立刻抬起頭來四周望了一圈,腦中迅速地計算了起來。
算起來加上追擊,已經過去了兩個多時辰,從這裡到百匯關至少需要半天的功夫,主力軍隊全數在那邊,他們此時根本是孤立無援!敏感地嗅到了陷阱的味道,風行烈一張臉頓時緊繃了起來,不是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而是她和凌羽翔的計算竟然出了意外!
溫熱的風悄悄在空氣之中吹拂,一片又一片的黃沙隨風而起隨風而落。
廝殺已停,葉飄和紫沫等人也覺得氣氛古怪,集結了所有人圍到兩人身旁。
「王爺……」
一句話不由自主地在那兩個人沉重的面色裡息了聲音,四周安靜得詭異出奇。
正在思索的風行烈和凌羽翔陡然雙雙一齊抬頭,遙遙朝著一個方向少有的緊張地望了過去。
短短一陣,凌羽翔眼神愈加凝重,語聲又急又快:「光聽聲音,絕不會少於五千騎軍。」
「媽的!我們竟然也會在陰溝裡翻船!」風行烈低低咒罵了一聲,臉色同樣不好看,瞥了一眼現在的狀況,他們已經經歷了一晚大戰,追擊逃兵尚且無礙,要是面對整裝精兵,誰還有那個力氣打?五千軍隊!這次不是在皇城,不是在深山,沒有地勢優勢,更沒有毒網毒藥,這四圍全是大漠,一望無際,連伏擊地點也找不到一個,根本就絕了他們的所有希望!
葉飄等人面色也在一瞬之間變得蒼白,他們不會懷疑凌羽翔和風行烈的耳力,他們中埋伏了!五千騎軍!正面交鋒,他們可有一絲勝算?暗閣的人都是一敵五十的好手,可再厲害的好手也抵不過四面楚歌的圍困,再厲害的人也總有窮盡力竭之時,他們已經經歷一夜大戰,體力早就跟不上了,即便是面對千騎精兵,他們也未必能夠安然撤走。
而騎軍行軍速度極快,大漠地勢一片平坦,追上他們只需頃刻功夫,就是想逃也根本逃不掉。
上天無力,入地無門!
目光緊緊鎖在那兩個低頭思索的人身上,此時若還有希望,就只能靠他們。
風行烈咬著唇,焦慮地思索著,卻怎麼也找不到一條可以安全脫身的方法,這一刻,她竟然也生出了無力回天的感覺。
就像當初在紫金山巔……
戰神終究不是神!能力終究也在人力範圍之內!此時此刻,她那麼地恨自己的無能和衝動,為什麼沒有想到呢?為什麼那麼自信自負?就是因為他們太有信心,就是因為他們分析得太過透徹,以為全盤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以為沒有人可以看破他們的計劃,竟然中了這黃雀在後的一計!
敵方大軍在一步一步生生逼近,可是她卻眼睜睜地看著等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毫無辦法!這樣的感覺幾乎可以把人逼到崩潰!雖然還勉強保持著冷靜,可言語之間卻隱隱有了一絲凌亂的歉意:「羽翔……我……」
腰間一緊,身子驟然騰空,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到了他的馬上,被他的紅衣裹著緊緊圈在懷中,那雙溫柔的滴出水來的幽潭,和灼熱的呼吸,同以往的一點兒出入也沒有,叫人沉醉,叫人安心。
「胡思亂想什麼,你覺得是你害了我?全是你一個人的責任?你總是這樣,所以才叫我放心不下!你不是應該拿得起放得下麼,事已至此,難道後悔自責就會管用?況且我和你的意見並沒有絲毫相悖,你若是覺得自己蠢,那我不是也蠢得像頭豬?」
「但到底是為了……」
「大丈夫,死則死爾,為的是天下蒼生,難道凌羽翔還怕了死麼?」
他著一句輕笑說的聲音雖然不大,卻精神振奮,中氣十足,原本有些萎蔫的暗閣成員聽到這樣的話,一股豪氣不由迸發。
紫沫望著葉飄輕笑:「看見沒有,王爺都不怕死,我們這些死士怕什麼?」
「媽的,我們同他們拼了!死了也要帶走幾個!」
「對,王爺我們誓死作戰,邊打邊退,我們大軍離著不遠,他們已經進了戰線,也逃不掉的!」眾人七嘴八舌,卻已經沒了沉沉死氣。
葉飄被紫沫看得神色有些尷尬,終是抓了她的手輕輕點頭,冰冷的面色竟然也有了一絲舒緩:「我從不怕死,何況是和你死在一起。」
或許之前他也曾迷惘過,也曾被風行烈的風采震撼過,可是她終究是遙不可及的一顆星辰,只有王爺那樣的人,站在那樣的高度才有觸及的可能。他敬重風行烈,尊崇她,可是那種感覺太過遙遠太過模糊,太不真實。
葉飄是個極聰明的人,也極為克制感情,即使對風行烈感覺迷惘也從未陷入其中,此刻終於看清楚了自己的心。身邊的才是真正一直陪著他同生共死的人,他與紫沫是一同進的暗閣,多年以來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相互扶持,熟悉到與她在一起的時候幾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了。
然而此時,明白他們有可能會死在一起,他竟然會覺得高興。
他這樣的人,也會覺得高興,那說明了什麼?
紫沫對凌羽翔自然沒那個心思,進暗閣的第一天,她就對葉飄這個冰塊臉的帥哥有了一些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在意,而作為暗閣的成員,感情根本不容得起太大波瀾,若不是他們在王爺手下,可能會變成更為冷血的死士。所以即使一直對葉飄上著心,即使知道葉飄也習慣了她的存在,她卻聰慧地一直未曾點破。
感受到他牽過來的手上的溫熱,紫沫心中突然感覺到了巨大的幸福,唇邊揚起淡淡的笑容。
這兩個人也是明白人啊,風行烈餘光瞥見,隱隱有了放鬆。聽了凌羽翔的話,她心中已驀然一暢,溫暖又舒適,不再糾結於責任,他說的對,事已至此,追究責任一點用也沒有,倒不如再仔細想想,究竟要如何去面對。
「那些人應該不是秦悅的人,那就只有一個可能。」她突地神色一動,鎮定下來,悄然盯緊了凌羽翔的俊臉:「他們是那日走漏的南藩軍,也就是那天圍困羽翔你的人。烈軍按地點雖然剿了他們一大批士兵,到底沒有傷到他們的真正主力。」
凌羽翔眉間陡然一聳,幾分疑惑和明瞭藏得雖好卻瞞不過風行烈的眼睛。
風行烈突然露出一個極為惑人的笑容,一張絕色的臉頃刻間泛起了迷人的色彩,凌羽翔看得一個失神,那輕輕湊到他耳邊呵氣的聲音不禁令人心神蕩漾,生出一片柔情:「羽翔,你曾經說過要與我並肩,同生共死,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