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輕楚出了商府,一直走了很久很久,大街上車水馬龍,可是,她卻沒有任何地方可去的。
不過,就算無路可走,也絕對不要回那個大奸商的身邊,今天讓她葬花,明日不知道會不會讓她焚稿?改明兒也會像黛玉似的短命……
說起來,這身體的主人豈不就是短命嗎?
要不,她怎麼可能會住進她的身體裡面呢?
俯身打量了下自己的身體,轉了個圈子,黃昏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這個身體真的美到讓她都感歎,身材增一分則長,減一分則短,容貌也是無雙的美麗,她是怎麼死去的呢?十六七歲的模樣,又是誰家的女兒?
這些,她都無從知道。
目前最重要的是,填飽肚子。
抬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已經要落下去了,她要到哪裡去弄吃的呢?
沿著時而寬闊、時而狹窄的街道走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她低著頭走過,沒有一個認識的人,沒有一個可以去依靠的人,全部全部,都是生冷的面孔。
如果要說見面最多的,就是那個大奸商了,可是,她也不想見他,除了想要他身上的那塊墨玉……
好想回家去——
只有那裡才有人縱容她的任性,才不會步步難行……
「君大王,您聽我說,這是我們府尹大人最喜歡的玉觀音,您手下留情,就放過它吧!」突然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讓人厭惡的聲音。
是錢師爺!
沐輕楚一閃身,躲進了街角,偷偷探出頭去看著街上拉拉扯扯的一隊人馬。
一個背影。
身穿灰色的勁裝,頭髮隨意地披在肩頭,慵懶而放縱,卻仍舊掩藏不住他英挺的氣質。
然後是他的聲音:「那個女人她自己跑了?哼,分明是你們府尹有意欺騙本大王,什麼絕色美女?害的本大王等候了半日,連個鬼影子也沒有見到!你說,這不是耍我是什麼?當我們楚雲山是什麼地方?當我君不凡是什麼人?!」
霸道而張揚。
他就是君不凡?
沐輕楚心裡暗歎一聲,差一點,她就成了他的小妾十九。
「君大王!您一定要明察啊,這一切都怪……都怪……」錢師爺支吾了半天,終究還是不敢說出商湛的名字,只得把錯往沐輕楚身上推:「都怪南安山的那些強盜,他們的膽子太大了,生出來的女兒也是膽大包天,居然劈暈了丫環,還打傷了小人我和十幾個衙役……」
沐輕楚滿臉黑線,劈暈了丫環的是她沒錯,但是她只是用鳳冠砸了他的腳,何來的打傷了他和十幾個衙役?看來,這陵都府想必有很多的冤假錯案了,一個專管案件記錄商議的師爺都這麼愛用誇張句!
「這世上居然有這麼刁悍的女人?」君不凡停下腳步,哼了一聲:「錢師爺,這樣的女人你送來給本大王是何意?想要讓她劈暈了本大王玩玩兒還是打傷了我,你來請大夫啊?!」
「小人不敢!大王明察啊!」錢師爺嚇得一抖,大喊冤枉。
「哼,諒你也不敢!小的們,給我把東西抬回楚雲山去!府尹大人如此好客,送與我們楚雲山三十萬兩銀子加上這尊稀世的玉觀音,咱們怎麼受得起啊?」他的笑張揚而豪爽:「哈哈,兄弟們,還不快謝謝府尹大人!謝謝錢師爺!」
「謝謝府尹大人!謝謝錢師爺!」一眾抬著重重箱子的強盜們很配合地喊道,人人臉上笑意深深地看向君不凡。
「那就這樣吧。錢師爺,本大王要回去了,不用送了,啊!」說完拍了拍貓著身子的錢師爺的肩膀,哈哈大笑了兩聲,大步朝著城北方向走去。
後面是浩浩蕩蕩的強盜們。
錢師爺擦了擦冷汗,腿幾乎都要軟倒,待人群走得遠了些,低聲咒罵道:「他媽的,這世道,真不好混!我招誰惹誰了我?」
沐輕楚捂緊了嘴才沒有讓自己笑出聲來,這世道,果真還是惡人需要惡人磨!這個君不凡雖然凶神惡煞,耀武揚威,強取豪奪,但是至少給她出了口惡氣。
轉身小心翼翼地朝錢師爺相反的方向走去,心知如果給他發現了她,那麼一定會把所有的賬都算到她的頭上的!到時候可怎麼脫身?
※
一棵開滿白色花朵的老槐樹前,她停住了腳。
仰起頭,看向高高的樹頂,空氣裡滿是槐花清新的味道,就好像她和悠然在大學裡的時候總愛在操場上奔跑,圍著那棵合臂也抱不過來的老槐樹嘻嘻笑著。
那時,從來不知道,有一天會突然在原來的世界裡消失不見,也從來不知道會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連安身立命都不能保證。
爸爸媽媽……
悠然……
淚還沒有落下,心口突然傳來一陣刺痛,來得太快太急,甚至都沒有任何的預兆。
沐輕楚悶哼一聲蹲下了身子,背倚著老槐樹,緊緊抓著心口,那裡,似乎是絞痛,讓她想要把手伸進去,狠狠擠壓……
天完全暗了下來,不遠處是一座破舊的廟宇,可是,她已經沒有任何的力氣走進去了。
疼痛仍舊在繼續著,她覺得自己是餓了,或許就是餓了而已,沐輕楚想,睡一覺起來,或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或許一覺醒來,她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明亮而溫馨的房間,即使父母常年不在身邊,起碼,她有個家……起碼,她還可以任性……
顫抖著閉上了眼睛,不知道是疼是餓,不知道是痛是困,昏昏沉沉間睡了過去……
※
不知道睡了很久,被冷風凍醒,睜眼看到的卻仍舊不是雪白的天花板,她沮喪地要閉上眼睛,又猛地睜開,這才發現自己不是在槐樹下!
驚慌轉頭,一個五六歲左右衣衫破爛的小男孩張著迷茫的眼睛看著她,她也就看著他,兩個人眨了眨眼睛,卻都沒有說話。
許久,小男孩終於憋不住先開口了:「姐姐,你醒了嗎?」
「……」沐輕楚無語,半晌,撐著地坐起了身子,「你說呢?」
「姐姐,你餓了嗎?」小男孩繼續問。
「……」沐輕楚繼續無語,順便臉紅了紅,她的確是餓了,所以肚子才會那麼誠實地叫出了聲。不過昨天的那股疼痛真的消失了,就好像是她餓到了極致的錯覺。
「姐姐,小寶餓了。」小男孩不管她答不答話,自顧自說著,「爺爺也餓了。」
「爺爺?」沐輕楚順著他的眼光轉頭看去,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一個損壞了的佛像底座上靠著一個老人。
他的身上只蓋了一些稻草,有些濕、有些潮,老人的氣色很差,像是虛弱不堪,隨時都可能長睡不起。
沐輕楚心裡突然一酸,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窮人,從小到大一直像溫室裡的花朵般被小心伺候著,如今,真的親眼見到了,仍舊是有些受不了,並不是同情心太氾濫,只是,很心酸……
「姐姐,爺爺都三天沒吃飯了……小寶也是……」小男孩悠悠地說道,毫無意識的,只是一個孩子的誠實與無助,極度想要把自己心裡所想的說出來而已。
沐輕楚的思緒被拉回,拂開身上蓋著的稻草,站起來走到老人的身邊,仔細看了看,發現他真的只是餓了,雖然很虛弱,可是並沒有生病的跡象。心稍稍放下了些,回頭對小男孩說道:「小寶,昨晚你是怎麼把我從樹下弄進廟裡的呢?」
他只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啊!
「是爺爺和我一起的,他說不能讓姐姐在樹下受涼,進廟裡總好些。」小寶道,大大的黑眼睛裡蓄滿不屬於他年紀的悲傷:「爺爺每天上街乞討,可是拿回來的東西他都不肯吃,所以,他才會餓得……嗚嗚……」
小男孩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臉上滿是無助和傷心。
沐輕楚一把將他抱住,他小小的身子一抽一抽地壓抑著哭聲,要是在21世紀,他該只是個在父母身邊撒嬌的小孩子啊!會懂得什麼是飢餓,什麼是寒冷嗎?就像從前的自己一樣……
沐輕楚柔聲道:「小寶乖,不哭了,男子漢怎麼可以哭呢?要保護好爺爺,知道嗎?在這裡等著我,姐姐去給你們找些吃的,好不好?」
「姐姐……你去哪裡找吃的?小寶和你一起去。」小男孩抬起頭來看著她道。
「哦,不,不用了!姐姐一個人去就可以了……」沐輕楚趕緊拒絕,放開了他,擦著他臉上的淚水道,「小寶,你在家好好照看爺爺,給他先找些水喝,姐姐去去就來。好不好?」
「嗯。」小男孩點了點頭,「姐姐,你小心些,最好……還是穿上這個衣服吧。」說著,他小小的身子爬起來從爺爺靠著的神像後面摸出了一件灰布衣裳,有些破爛,而且……是套男裝。
「幹嘛要穿這個?」沐輕楚接過衣服不解地問道。
「爺爺說姐姐很好看,最好還是不要這樣出去的好,而且,姐姐是去乞討,穿得這樣好看,是沒人給飯的,小寶知道……」小男孩一本正經,頭頭是道。
「……」沐輕楚被堵住了,誰告訴他她要去乞討的?
不過,和一個孩子計較什麼呢?更何況,她的方法也未必比乞討更好看……
「好,小寶想得真周到,我這就換上……」她捏捏小男孩的鼻子,柔聲笑道。
天機門第一神偷終於要重操舊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