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真是顛簸不破的真理,美女身旁往往還是美女。本來陳二狗想要帶著小夭散步去阿梅飯館吃點夜宵,順便把錢還給她。剛走出酒吧就看到一輛讓他忍不住多瞧了幾眼的跑車,是輛陳二狗不知道牌子的敞篷,很流線型,這類精緻透著股專屬於上等人的氣勢逼人,車內坐著一對很般配的青年男女,忙著打情罵俏,看到小夭,車內的漂亮女孩站起身喊道:「小夭,免費接你回家,報酬是晚上對本格格以身相許。」
小夭臉一紅,第一時間跟陳二狗解釋道:「狗哥,這是我室友,喜歡自稱格格,說她祖上是上三旗中鑲黃旗的皇室成員,說得煞有其事,就差沒把家譜給我過目了。她有事沒事就喜歡拿這件事情神神叨叨,您到時候別介意。」
那妞一見閨蜜小夭帶著為難神情愣是沒動靜,以為又碰上了不開眼死皮賴臉糾纏小夭的牲口,一怒之下也顧不得淑女風範跳下車,再一瞧陳二狗那副穿布鞋、雙手插袖的窮酸樣,更是火冒三丈,指著陳二狗的鼻子就是一頓臭罵:「死癩蛤蟆,給本格格滾遠點,能跑外省就盡量別呆上海,省得影響市容,也不拿鏡子照照看自己的樣子,就你這德行也敢追求小夭?你吃熊心豹子膽長大的?」
陳二狗沒理會這漂亮的小潑婦,這姿態這氣勢遠不如張家寨那些久經罵場的大媽大嬸,還真不入陳二狗法耳。他只是打量了一下車內那個始終把視線停留在小夭身上的英俊青年,確實挺人模狗樣,放哪裡都能吸引女人的視線,關鍵還有錢,陳二狗說心裡話挺羨慕這類自身資本不俗的公子哥,本來起點就高,還有張小白臉才有的臉蛋,說不定還有一身健身房鍛煉出來的肌肉,怪不得中國那麼多單身漢怨氣滔天,還不是貧富懸殊惹的禍。
那妞一見陳二狗竟然不動聲色,火氣更旺,差點氣炸了肺,吵架就是如此,一個人罵得熱火朝天另一個接招的卻八風不動,這會讓旁邊的人都替那個噴口水的傢伙尷尬,已經嚇到臉色發白的小夭哪敢讓這個死黨繼續發飆,一把拉到一旁,壓低聲音帶著點哭腔道:「兮兮,你別罵,再罵我可真生氣了。」
她一見小夭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一下子慌了神,小夭這個她的頭號閨蜜何曾為了一個追求者緊張?這小妮子在大學裡三天兩頭看著牲口們因為她幹架鬧事,更有甚者在大一的時候乾脆在她們寢室樓下搗鼓了幾百根蠟燭擺成愛心,或者在對面男生宿舍大樓掛巨大求愛橫幅,對這些小夭從來都是不屑一顧或者一笑置之,今天這事情有點奇怪,她不得不再次觀察陳二狗,發現這個年紀比她們大不了幾歲的男人正和她的男朋友對視,不過很快便又把注意力停留在那輛昂貴跑車上,還一臉赤裸裸不加掩飾的艷羨,窮酸還沒有城府,這就是她對陳二狗的定義,這樣一來她反而沒了火氣,沒必要跟一個小人物鬥嘴。
「狗哥,這是我朋友張兮兮,弓長張,路漫漫其修遠兮的『兮』。」小夭忐忑介紹道。
「好名字。」陳二狗輕聲笑道,又是那該死的笑臉和眼神,與言語如何都讓人感受不到協調。
本來心態平穩下來的張兮兮一聽立即就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做慣了男人視線焦點和手心寶貝的千金大小姐,她哪裡受得了這種暗諷,雖然是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暗諷,但張兮兮就是瞧不順眼陳二狗的那副淡定,一個鄉巴佬憑什麼在她面前貧嘴?掙開小夭的手,她叉腰尖酸道:「那你是狼心狗肺的狗?還是苟且偷生的苟?」
小夭一聽急了,哪有這麼嘲諷別人的,只是不等她蒼白解釋些什麼,陳二狗便笑道:「走狗的狗。」
哭笑不得的小夭被陳二狗這麼一折騰,竟然又哭又笑著留下了眼淚,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容顏讓那個下車來到張兮兮身旁的青年一陣目眩。陳二狗和張兮兮都沒想到這孩子竟然真的哭起來,也都放下各自的爭鋒相對,陳二狗不好說話,張兮兮摟著小妮子安慰起來,於是陳二狗不得不再次近距離與某帥哥對視起來,兩個人膚色都偏向白皙,只是陳二狗是病態的蒼白,而後者是小白臉的唇紅齒白,布鞋對上一雙手工製作的意大利明白皮鞋,廉價長袖衫對上筆挺精緻的休閒西裝,上下前後左右不管如何看,小夭都應該把心思放在這位有錢帥哥身上。
「哭什麼。」陳二狗感慨道。
小夭立即收聲,雖然難免還帶著點哽咽抽泣,卻是無比的聽話溫順,皺著小臉可憐兮兮地望向陳二狗。
這場景看得張兮兮和她男友一陣心臟抽搐,世道變了?這傢伙哪裡冒出來的?張兮兮雖然言語尖刻,一副沒半點家教的富家千金,但腦子不差的,在她看來這個世界上值得正眼看待的男人有兩種,一種是年輕帥氣多金的二世祖,當然前提是最好有點腦子,這類公子哥的起點估計都比別人一輩子的奮鬥結果來得高,第二種就是中年男人,屬於奮鬥後出人頭地的那一類,很有腦子,也肯在女人身上花錢,關鍵還有男人味,如果身材還沒發福,在床上的表現跟小伙子一樣精壯生猛,那無疑是最佳,但是眼前這個傢伙呢?一個口袋裡鐵定沒錢的主,既然沒錢,這麼年輕能爬到什麼樣的位置?再高又能嚇人到哪裡去?小夭的追求者中根本就不缺黃宇卿這類富家紈褲或者高幹子弟。
張兮兮很想甩給這個陌生男人一個不屑的表情,但她做不出來,因為她知道一個肯說「是走狗的狗」的王八蛋絕對不會被這種表情傷害到。
最開始劍拔弩張的氣氛轉變成敵不動我不動的奇妙處境,陳二狗不說話,張兮兮就從小夭嘴裡套話,這才知道這號人物原來是給SD酒吧看場子的小地痞,不管如何她還是收斂了一些富人看窮人的鄙夷,畢竟她對於一個能從劉胖子飯碗裡扒口飯吃的年輕人還是有丁點兒的欣賞,張兮兮聽說要吃夜宵,就說了個地方讓她男朋友開車去,陳二狗也懶得反對,反正看架勢輪不到他或者小夭付錢,白吃白喝的事情傻子才不幹,尊嚴?拒絕了那可不叫尊嚴,叫自卑,要真拒絕了陳二狗就不是罵遍張家寨無敵手臉皮厚到一個境界的陳家狼犢子。
和小妖坐進敞篷跑車後排,陳二狗點了根中華煙,這車坐著就是跟張家寨的拖拉機或者路旁的公交車不一樣,前排開車的為了炫耀車技,時不時在空蕩彎道玩點只能忽悠外行的小漂移,可憐小夭在漂移動作影響下撞向了陳二狗懷裡好幾次,有次還把他手裡的煙給砸掉在車內,估計沒準就把某塊真皮燙出了洞眼,看到他心疼煙而不是車內裝飾的模樣,小夭噗哧一笑,心想他真是個地地道道的惡人啊。
曹蒹葭稱之為刁民,小夭視作惡人,這也許就是兩個女人的不同之處,所處位置不同,便會帶來不同的視角,或者俯視,或者仰視。
大排檔離小夭住的地方不遠,錢自然是張兮兮男人搶著付的,陳二狗只顧著消滅食物,兜裡沒幾塊錢的他壓根就沒打算掏腰包,這無疑又讓張兮兮小小鄙視了一番,吃完夜宵張兮兮要陪著她男朋友去鬧市區逛酒吧,對他們來說真正精彩的夜生活在凌晨半點才剛剛拉開序幕,他們要玩的酒吧自然不是SD這個層次,這從那輛跑車的價位就看得出來。
張兮兮的男朋友略微遺憾地帶著張兮兮駕車離去,眼神悄悄在小夭身上停留,他知道其實只要這個漂亮女孩願意,她隨時都可以跟著他去上海最好的酒吧廝混,他也很想來個左擁右抱,將這這兩個美女一起降伏,但似乎沒那個道行,否則那就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了,不過他還真沒把陳二狗視作敵人,因為他不認為一個給小酒吧看場子的傢伙能掀起多大的動靜,小夭的脾氣他透過張兮兮多少瞭解一點,和人相處很容易,交普通朋友一起吃飯唱歌什麼的也不算難,可再進一步,卻比登天還難。
「那犢子對你有企圖。」負責把小夭送回附近住宅小區的陳二狗嘴裡叼著根牙籤道。
小夭張大嘴巴,不敢相信。
「我也是男人,知道某些眼神的特殊含義。」陳二狗再次點燃一根中華,飯後一根煙快活似神仙,這話的確不是假的,何況還是根好煙。
「狗哥,您別對兮兮生氣,她沒惡意。」小夭看陳二狗心情似乎不錯,終於敢提這個話題。
「別您了,聽著彆扭,估摸著你喊著也累。」
陳二狗笑道:「不生氣,她也是為你好,我能理解。你看我這樣子,再看你,一路上多少人盯著我們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了,連我自己都覺得是一朵鮮花和牛糞的搭配,不奇怪才是怪事。」
「狗哥,你真覺得自己是牛糞?」小夭歪著腦袋問道。
陳二狗笑了笑,沒說話。
「狗哥,我覺得吧,你要真是牛糞,也是能讓鮮花滋潤生長的那種。」小夭玩笑道。
陳二狗吐出一口煙,道:「這馬屁舒服。」
小小得意了一番的小夭吐了吐舌頭,雙手交織放在身後行走,無意中將胸部的曲線突顯得愈發誘人,微笑道:「狗哥,你會下圍棋吧,而且肯定是高手。」
陳二狗搖了搖頭道:「不會,只懂點象棋的皮毛。」
「那你數學一定很好。」小夭信誓旦旦道。
「為什麼?」陳二狗好奇道。
小夭悄悄做了個鬼臉,似乎有點不敢說。
「知道了,你是想說我很會算計?」
陳二狗笑道,瞇起眼睛,享受那根煙帶來的舒暢,「其實我玩的都是小把戲,跟天斗跟地斗跟人斗其樂無窮,鬥久了,很多東西原先不懂也會懂的,小夭,這不是說我比聰明,只是環境不一樣而已。有個瘋癲老頭子說過,窮人的窮不是笨,是命。我只是個農村裡長大、讀過十二年書的人,信命,比誰都信,但信不代表不想掙扎,我們山裡人進山打獵下套子,經常看到那種把鐵絲咬斷的山跳,也就是你們城裡人只會蹲在籠子裡吃菜葉的兔子,而我,不是兔子,是只野山跳。」
陳二狗走了一段路,發現小夭突然不走了,轉頭,竟然看到這小妮子又莫名其妙流淚起來,難道她不知道她哭的時候真的讓男人無法抗拒嗎?歎了口氣,陳二狗丟掉煙屁股,轉身走到她身邊,柔聲道:「你這孩子又哭。說起來,我很小的時候也喜歡哭,因為那個瘋癲老頭說一個人哭就代表著這個人還有靈氣,後來他死了,不知咋的我也就不怎麼喜歡哭了。我很好奇,你哭什麼呢?」
淚眼朦朧的小夭一把抹去眼淚,好像是想要使勁看清這個從不故作深沉、總喜歡笑著看人看事的男人,卻止不住又流出來,抽泣道:「我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