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行山在風國京城耶華城的北面,高千丈,闊千畝,正是盛夏的時節,一眼望去,蔥蔥鬱郁一片綠色的光景。
鳴行山坡高路陡,山腰上更有一天然屏障百年迷霧,相傳百年前有一神人經過,在這裡埋下下了寶貝,為了怕寶貝被人所取,所以設下一道百丈高的迷霧,說來也奇怪,那迷霧明明是憑空而有,卻是終年不散,竟然將山頂和山下永遠的隔絕了開來,也因此鳴行山就成了人們眼中頗為神秘的地方。
馬車在山腳下停了下來,手拿酒罈的老者從馬車中跳下,掀開車簾沖裡面的小人兒道:「纖塵下來吧,這山,馬車可上不去。」
南宮纖塵下了馬車,一眼就看見聳入雲顛的山峰,飄飄渺渺,宛若仙境,心中震驚,面上卻淡泊得沒有一絲表情,心,已經麻木,天崩地裂又與她何關?
山路難走,老者十步一口酒倒是走得瀟灑,有著幾十年功力的他,這點路程又算得了什麼。
南宮纖塵跟在老者的身後,一路小跑才能跟上老者的步子,氣喘吁吁、汗如雨下,卻咬緊下唇,連眉頭都不曾皺一瞬。
「你真的是南宮纖塵?」行了十幾里,老者也喝了大半罈子的酒,步子漸漸搖晃了起來,南宮纖塵七歲生辰的時候,他可是去過侯爺府,那個嬌滴滴的小女孩兒,什麼時候變成了這般堅毅的模樣?
南宮纖塵仰起頭,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目光渙散了一瞬,隨即又聚攏起來,再看向面前漸漸妖嬈的白霧。
百年迷霧到了。
「不知不覺竟然到了,呵呵。」老者又仰頭喝了一口酒,這一次,灌了個乾淨,隨手將酒罈仍在了地上,只聽「彭」一聲,酒罈碎裂開去。「把手給我,這裡面容不得走錯一步。」
南宮纖塵猶豫了一下,扭捏著手沒有動,眼中,是滿滿的防備。
陀頭又是心中一驚,這種防備不該出現在一個十歲小女孩兒的眼中。
陀頭搖了搖頭,歎了一口氣道:「既然不願意,那你可得跟緊了。」說著,他就邁出了步子,只是這一次,他不再是剛才那樣一路狂奔,而是故意將步子放得很慢。
百年迷霧,果然名不虛傳,進了這裡,能見度只有兩尺,兩尺以外,只是一片白色的茫然而已。
「天快黑了,我們必須在天黑之前穿過這裡,否則一旦天黑,這裡便是一切生物的葬地。」陀頭一邊走,一邊說,不時的回頭看身後的小人兒。
「嗚……」
夜,快臨近了,一聲狼嚎響徹天際,白色的迷霧越發的濃了。
「快走,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陀頭越發的焦急起來,一邊說一邊回頭,可是剛一回頭,話便硬生生的梗在了喉間,身後,哪裡還有南宮纖塵的影子……
涼風吹過,卻吹不動這迷霧絲毫,徒留一陣冰涼刺骨而已。
南宮纖塵環顧四周,在幾乎快要消失完全的光線下,只能看見一片灰色的濃霧而已,就彷彿這天地間本就只有她一個人,一個孤零零的人……
她恐懼了,恐懼這樣不知生死的感覺,她已經死過一次,老天還會給她第二次機會麼?她的命,是留著用來替閩家滿門報仇的!
「姐……」
南宮纖塵哽咽著出口,生澀、沙啞、無助、彷徨、恐懼,邁著凌亂的步子向前走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就是流不出半滴。
許是走得急,南宮纖塵一個踉蹌就向前摔了出去,頭狠狠的撞上了一棵大樹,額頭上瞬間就湧出了鮮紅的血液,只可惜,這樣的紅色已經被隱在了黑暗裡,只能看個模糊。
「該死的,你的血會引來狼群的!」
一個突兀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南宮纖塵的身下,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不偏不倚的摔在了一個人的身上,咫尺的距離卻因為濃霧的遮掩而看不清他的模樣,可是那雙眼睛她看清楚了,那是姐姐的眼睛,好美、好明亮,就好像一彎新月高掛空中,任清風拂面卻掀不開它神秘的面紗。
「姐……」
「姐?我他媽是個男人!男人!連男女都分佈清楚,該死的,還不給我起來?」身下的人明顯的暴怒,即使他才十八歲,即使所有的男人見了他都想撲上來摁到他,可是,該死的,他貨真價實的是個男人!
惡狠狠的將南宮纖塵推到了一旁,被壓住的少年猛地站起身,將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緊,從小習武的他聽得見,雖然很低很低,可是狼群混合而成的腳步正在靠近。
少年低咒了一聲,轉身便要奔跑,可是剛邁出步子便發現身旁那個小小的人兒不知道什麼時候緊緊地抱住了他的手臂。
「姐……姐……不要丟下玥兒一個人……姐……玥兒怕……」這是她第一次說這麼多話,可是每一個字都被悲傷充斥了完全。
少年愣了愣,不知道是因為狼群快要到了他來不及思考,還是身旁的小人兒口中的哀傷讓他的大腦停止了運作,總之,他瘋狂的奔跑了起來,任南宮纖塵緊緊的抱住他的胳膊……
一個少年而已,還要帶著一個拖油瓶小女孩兒怎麼可能跑得過狼群,不到片刻,兩人就被狼群徹底的包圍了起來,四周都是野狼綠幽幽的眼睛,成百上千的眼睛,卻是一眨不眨的盯緊了自己的獵物,那場景,即便是身經百戰的將軍也會感到恐懼。
「都怪你!都是你的血引來了狼群,該死的,沒想到我竟然會被你這個丫頭害死!」少年暴怒,握著匕首的手卻沒有顫抖。
「死……」
南宮纖塵呢喃著這個字,彷彿過了很久,又彷彿只是一剎那的時間,她突然放開了少年的手,在少年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搶過了他手中的匕首。
「姐……玥兒不要你死……」南宮纖塵哽咽著開口,拿著匕首向自己的手臂砍了上去。
血,飛濺而開,血腥瀰漫到空氣裡,讓狼群徹底陷入了獵物的瘋狂。
南宮纖塵轉身奔跑起來,小小的人影兒帶著滿身的血腥味瞬間消失在了迷霧裡,狼群瘋狂了,盡皆向南宮纖塵追了過去……
風,刮過了麼?為何他的眼睛裡,生生的疼痛……看著那個用血將狼群引開的小人兒,少年愣了,怔了,懵了,只有狼群從身旁不斷的掠過,將他忽略了徹底。
「玥兒……玥兒……」
他記住了她的名字,這是他生命裡,第一個對自己好的人,第一個……不惜用生命來救他的人……
「不準死!我不准你死!聽見了嗎?沒有我的允許,你連死的資格都沒有!不准……」
憤怒的吼聲響徹雲霄,不斷的迴響在百年迷霧裡,久久散不開去。
下雨了,狠狠地砸在了濃霧上,看不見,只能聽見滿世界雨滴撞上地面的聲音,滴答,滴答。
那一年,他十八歲,南宮纖塵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