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壓著煩躁,蘇淺先是再各院裡看了一圈,仔細問了大夫,確定了沒有誰有生命危險,這才鬆了口氣。
工人都回了房間休息,本來熱氣騰騰幹勁十足的場地,一下子空寂下來。
衣服早已都成型,如今剩下的只是往上面繡花,可本來井然有序的工作場,如今只剩下一張張空蕩蕩的桌案,旁邊還零落的散著針線什麼的。
蘇淺沉著臉,也不說話,在空場中間站著,明嬸也不敢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她身後。
過了許久,蘇淺才呼出一口氣,轉身道:「明嬸,我們的繡服,還差多少沒有完工?」
明嬸低頭想了想,道:「完全沒有動工的,還有五十件,花紋繡了一半的,有二十件左右。這要是像前幾天那樣,也就是三天的事情。可是眼下……」
刺繡是個極為精細的活兒,一點兒也分心不得,就算再是有多年經驗的老繡工,也不可能在病的七上八下的時候還能做活兒。這是個連手抖一下都不行的事情,可是葉青璃剛才從工人宿舍裡出來,見著工人們,都是還沒緩過來,連抬手都困難。
蘇淺心裡一陣煩躁,顰了顰眉,道:「我們還有五天的時間,這衣服不繡完是不行的,可是大家的身體,也明顯不是兩天可以恢復的。明嬸,你看,這還有什麼辦法?」
明嬸接了這個燙手的山芋,也是犯了愁,想了又想,囁囁道:「三太太,這要是旁的事情,倒是可以找其他繡坊的人幫忙,反正都是秦家的生意,你來我往的幫助也是應該的,而且是秦家一貫的規矩,可是這回卻不一樣。」
「嗯?」葉青璃道:「怎麼不一樣?」
明嬸皺了皺眉,道:「因為皇宮這次的任務派發,不單單是這兩百件繡服,還有許多別的事情,想來是平均分到各個繡坊的,所以這個時候,別人一定也都在忙,未必能抽得出時間幫我們。二來,這事情是大太太分配的,是三太太接受的第一筆單子,如果被人知道了,就算是大太太願意幫忙,這對三太太,也是件極沒有面子的事情。而且……小的斗膽說句不該說的話,只怕大太太不會願意幫忙的。」
蘇淺冷哼了一聲:「那倒是,對大太太來說,讓我難堪可比完成宮裡的任務要重要的多。」
這是自己管理天衣繡坊接的第一筆單子,又是和皇宮做的交易,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不成,都是件極糟糕的事情。
對這現實,蘇淺倒是看的明白,明嬸也就低了頭,並不敢再多說什麼。
雖然這些日子知道蘇淺就算是認真,平時卻也平易近人,要是不然,明嬸也不會說出這話來。
拿起一件繡服看了看,那花紋便是如今正滿院子盛放的貢菊,一大朵一大朵的在風中搖曳,美不勝收,金黃燦爛。
可這美景對如今的蘇淺來說,卻有些讓人煩躁。
要說起來,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被人下毒,然後沒有完成任務,蘇淺也是受害者,也可以做一副可憐的樣子去惹人同情,可是這世界卻是古代現代都一樣,你再值得人同情,你沒有成功,也不會有人真的覺得你可憐,而策劃這一切的大太太,更是一定會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如今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蘇淺想了又想,也沒有什麼辦法,頭微微有些痛,一手拿了件衣服,道:「明嬸,你剛才也忙壞了,先去休息吧,我也回去想想。再和三少爺商量商量,看看有什麼辦法沒有。」
「是。」明嬸應了,頓了頓,又道:「三太太,您也別太擔心,我在刺繡行這麼多年,也認識些關係好的姐妹,我來聯繫一下她們,看看能不能私下的,來幫我們趕工。」
「麻煩明嬸了。」蘇淺點了點頭:「工人們的身體,還是要明嬸多注意。繡服的事情要想辦法,可是大家的身體更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都是我們繡坊的,可不能才跟了我幹事,就被連累了什麼三長兩短。大夫說開什麼藥,就開什麼藥。該怎麼調理,就怎麼調理,這些天的飲食什麼要跟上,工資照算。」
明嬸有些意外蘇淺這個時候還能記著工人,應了聲,有些感慨又無比認真的道:「三太太,我在繡坊做了這些天,要說對工人好,您是第一個。您放心,就算是這次的事情不好解決,以後大家也會可著勁兒的跟著您干的。這事情都是我監督不周,您一句不是也沒說我的,我這老臉……」
明嬸是天衣繡坊的管理,出了這事情,雖然不能說完全責任在她,可是也不可推卸。
蘇淺沒有心情,去還是勉強笑了笑:「明嬸,這事情誰也不想,我現在怪你管理不力,也沒有什麼意思。現在繡坊出了事情,便不僅僅是我的事情,也是大家的事情。如今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還是一起想想怎麼解決問題方好,而且,我相信經過這一事,以後明嬸會更仔細的。」
一番話說的明嬸老臉直熱,低了頭直道「是,是,三太太說的是。」
雖然早有心理準備,知道這事情不可能那麼輕易地就完成。可是蘇淺現在的心情也實在好不了,拿了件繡了大半的衣服,拿了樣圖,便喚了容天一同回府。
如今在繡坊帶著也沒有什麼意思,工人們都病著不能做事,大太太的目的也就達到了,不可能再動什麼手腳。
天衣繡坊這次接的任務是兩百件,哪怕是差一件,那也是沒完成任務,更何況是差七十件是,所以蘇淺倒也不怕大太太對已經做好的成衣再動什麼手腳。
回了秦府,蘇淺就將自己關進了秦諾的書房,將繡服在桌上鋪開,對著發呆。
這些天蘇淺無事,倒也認真的研究過這時的刺繡,可是再是現代社會的人,在完全不瞭解的情況下,也不可能發明出什麼自動刺繡的機器,而全憑著經驗和技術,這就絕不是一兩天能學會的事情。
而且現在的現實是,即使蘇淺是個有著精湛技藝的繡工,也不可能一個人完成七十件繡服的工作。
蘇淺面色低沉的回了府就將自己關進了書房,小五漪紋見了也沒敢多問,只是偷偷地向容天打聽,容天有些猶豫卻還是將事情說了,留下眾人面面相覷的一籌莫展。
好在下午秦諾回來的也早,他還是先去了繡坊,誰知走了個空,聽說了事情,便急匆匆的趕了回來。
快步回了府,進了院子,卻見小五和容天正站在書房門口大眼瞪小眼的,輕咳了一聲,兩人猛的一驚,回頭看來,面上都是一喜。
「三少爺,你可回來了。」小五心急的跑了過來,指了指書房緊閉著的門:「三太太她一回來……」
擺了擺手示意小五別出聲,秦諾輕手輕腳的走到書房門口,抓著門把輕輕一拉,門並沒關,便拉開了一條小縫。
蘇淺坐在書桌後,閉著眼,將頭往後仰著在椅背上,眉目間,儘是疲倦。
這十來日的,雖然並沒有說什麼,可是蘇淺對天衣繡坊,對這第一筆單子,卻是相當的在意,日日的去繡坊裡,也並不是作秀並不是隨便的走走逛逛了事,而是相當認真的在學習著有些刺繡和生意的一切事情。
如今眼見著快要功成,可卻橫躥出來這麼一碼,蘇淺現在的心情,定然是煩躁的不行。
輕手輕腳的進了屋,剛轉身將門掩上,蘇淺便醒了過來,睜了眼看是秦諾,又再合了眼簾。
呼出一口氣,秦諾還沒說話,蘇淺先道:「怎麼那麼早就回來了?」
「今天生意談的順利,就早回來了。」秦諾柔聲道。
蘇淺應了聲,道:「早些回來也好,天天都那麼忙,身子要緊。」
「嗯。」秦諾轉到椅子後面,伸手搭上蘇淺的肩,輕柔的幫她捏著,猶豫了一下,低聲道:「這事情,是大太太做的?」
「除了她還有誰?」蘇淺哼了一聲,目色陰冷:「還以為她有什麼能耐,卻沒有想到,會用上這種下三濫的法子。她竟然給工人下毒,還好並不是什麼致命的,要不然,那些工人剛跟了我就被連累成這樣,我就是拼著得罪你們秦家,也饒不了她。」
感覺著蘇淺一直放鬆的身子一下子僵硬了起來,秦諾連忙的手上用了點力,從沒有伺候過人的男人,卻也盡力的安撫道:「這不是沒事嗎?人沒事就好,這事情,總能解決的。」
斜了斜身子給秦諾挪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蘇淺緩緩道:「大太太那裡,我吃過一虧,不會再有第二回了。你上次跟我說的事情,我還記著。放心,我自有計較。」
桌案上,也放了盆盆景的菊花,金黃金黃的,正燦爛盛放。
見蘇淺鎮定自若,秦諾多少的放心了一些,正要在說話,聽著門外小五故意放大了聲音道:「大太太,您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