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1
靖寧十年五月十七,將軍府。
夜已深沉,燭影搖紅,一道八折的草原風情雄鷹展翅屏風上帳影不住搖動,只聽到裡間黃梨木的雕花大床上傳來女子壓抑的嬌吟和男人興奮的喘息。
隨著男子一聲滿足的低吼,床上逐漸平靜下來,隨後就聽到男子叫道:「來人,水!」
屏風外值夜的兩名侍女立即將早已準備好的熱水兌好送進床前第二道簾帳。
「將軍,夫人,水來了。」
床前最後一道簾帳終於被一隻白嫩的手掀開一條縫來,一個鬆鬆垮垮穿著月白色繡玉蘭花寢衣的女子披散著長髮下床來,將熱水端了進去,服侍男子清洗身體。
這女子眉目如畫,只是身體單薄,彷彿一陣風就能將她吹倒似的,正是將軍夫人楊婉。此刻,她臉上緋紅,更添了一抹艷麗。
床上的男子微微瞇著眼睛,大大方方的赤果著身體讓女子服侍自己。程虎雖然還只是個四品武將,但作為一個庶民出生沒有絲毫背景可言的人來說,年僅三十餘歲就能有這個成就,絕對稱得上年輕有為了。
楊婉習慣了丈夫做完就睡的脾氣,幫他清洗乾淨了就要去後面淨房清洗自己的身體,卻冷不防在幫他蓋被子的時候看到他瞇著眼睛打量自己的嚴肅銳利的深沉目光。那目光是那樣複雜,彷彿有千般思慮,萬般算計,只是她看不明白。
「將軍,怎麼了?妾身有哪裡不對嗎?」
楊婉心中忐忑。成婚五年,他在家的時間加起來不到五個月,她其實並不瞭解他,況且他畢竟是從戰場上一刀一槍拚殺出來的,一身殺氣,她本來就是有些怕他的。而此刻程虎冷靜嚴肅的神情和銳利的目光更讓楊婉覺得自己是他即將獵殺的獵物一般,讓她如何不害怕?
程虎略遲疑了一下,卻仍然看著她的眼睛,冷聲道:「我跟毫州紀家已經定下婚約,就在下個月十六,時間緊,府裡也要開始準備了。」
與毫州紀家定了婚約?夫君這是要納妾嗎?竟然都沒有跟她這個嫡妻提過……毫州紀家的小姐,難道是貴妾?不會是平妻吧?
楊婉心中一痛,卻不敢露出半分不悅。她抬眸忐忑地望著床上的男人,怯懦道:「將軍放心,妾身會同管家操辦好將軍的喜事的……」
「這件事情就不必你操勞了。」男人皺眉,看著女子清麗的臉上小心翼翼的恭順面容,頓了一下才道,「紀家嫁過來的是嫡出的五小姐,也是紀貴妃的親妹妹……休書我已經寫好了,明日你收拾一下,我讓管家送你回去。」
休書?
楊婉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的望著床上的男人,這個人怎麼越看越陌生?他真的是與她成婚五年的丈夫嗎?楊婉雙唇不住地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他竟然要休了她?他剛剛還抱著她上床,與從前一樣急切激烈,現在卻說要休了她?
楊婉雙腿一軟,身形一晃便軟倒在床前的踏板上,一雙明澈的大眼睛裡盛滿了晶瑩的淚水望著男人,許久才哽咽地開口道:「將軍……這是要逼妾身去死麼?」
程虎雙眉蹙得更深。他不是不明白楊婉在娘家原本就不受待見,若被他休棄回家,楊家肯定是容不下她的。可是,他的雄心壯志,他的前程容不得他有婦人之仁。現在,他必須跟楊家撇清關係才能得到皇上的信任。想到這裡,程虎狠了狠心道:「你先回去,等紀家小姐過門之後,若她大度,若楊家實在容你不下,我在京外給你置一處莊子,夫妻一場,我養你一輩子就是。」
「呵呵……」楊婉看著他蹙眉為難的樣子,忽然撐著床弦站起身來,望著男人自嘲一笑,緩緩轉身離開,再也沒有回頭看上一眼。
是啊,他要休她,甚至都不用找理由,誰讓她成婚五年,卻一無所出呢?可是,他長期鎮守邊關,幾年才回家一次,五年加起來才在家裡住了幾天?她上哪兒生孩子去?這也可以怪她麼?這也可以作為休棄她的理由麼?原來他的心,真的這麼硬,這麼無情……001-2朱莉婭意識清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池溫暖的水中,只是渾身無力,甚至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一時間有些迷糊。她這是怎麼了?迷迷糊糊中,她再次昏睡過去,等她第三次醒來,這才想起前因後果,原來自己受傷了。
作為西西亞大陸史上最傑出的女魔法師,她不過二十八歲就已經成為史上最年輕的魔導士,精通風、火、水、地四系魔法。而後,她為了從一群傭兵、魔法師和冒險者手中救下一條剛剛生產實力大打折扣的銀龍,成功發動了禁咒,成為西西亞歷史上最年輕的女聖魔導。後來,銀龍凱瑟琳為了感謝她的救命之恩,成為她的契約魔獸,一龍一人帶著一顆龍蛋找了一個山谷隱居起來,等著龍蛋孵化。
誰知好景不長。
那天,凱瑟琳外出覓食去了,她冥想時聽到異常的聲音,發現山谷不遠處有一隊傭兵,正被一隻高等魔獸攻擊。她一時心軟救下這隊被魔獸所傷的傭兵,卻不知自己已經落入人家的圈套。她為那些傷者治療時便消耗了部分魔力,而後喝水時便沒有注意,不想那些剛剛被她治療好的傭兵會在水裡下毒,等她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她不斷給自己加持了幾個精神魔法,讓自己不至於昏迷過去,又迅速加持了風系魔法,往山谷深處逃遁。可惜因為藥效的關係,她始終無法如平常那樣快捷的凝聚魔力,被一支魔法箭射傷。
她抱著龍蛋,一邊逃跑一邊通過心靈傳音呼喚凱瑟琳回來,卻不料對方竟然還在山谷外面隱藏了一位高階魔法師,對方趁她受傷時發動偷襲,九階的急速隱形冰錐突破她薄弱的防護風盾擊中了她。
朱莉婭記得最後的意識是劇烈的疼痛,她抱著龍蛋重重地跌倒在地,鮮血染紅了蛋殼,失去意識前她似乎隱約聽到凱瑟琳的怒吼。凱瑟琳應該及時趕回來了,龍蛋應該沒有被搶走,她也得救了吧?
雖然現在眼睛睜不開,身體也沒力氣動彈,但渾身上下並無其他不適,也沒發現哪兒疼。嗯,她應該快好了吧?難道凱瑟琳把她帶回龍族駐地,她現在是泡在傳說中的龍池裡?原來,龍池的水是這樣的溫暖舒適啊!
一個月後,朱莉婭終於發現不對勁了。為什麼這水池這麼小?手腳微微一動都碰到邊兒了。咦?這是什麼浴池?竟然還有彈性?
咚!咚!咚!咚!
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呢?好像是人的心跳?怎麼離得這樣近?
「呀!」一個陌生而溫柔的聲音在頭頂驚呼了一聲,隨後便加入了其他幾個女子聲音,聽語氣很是驚喜,可惜的是朱莉婭聽不懂這是什麼語言。
不過是微微動腦想了想,朱莉婭便覺得好累,迷迷糊糊中,她又睡了過去。
又是兩個月過去了,朱莉婭不得不接受一個事實——她好像變成了一個尚在母體發育中的胎兒。因為還沒發育好,所以她無法睜開眼睛,無法開口說話,甚至無法進行過多的思考。
對此,朱莉婭非常不適應,特別是想起養育培養她成才的老師,想起即將成婚的未婚夫,想起她的契約魔獸銀龍凱瑟琳……
可是,不管她怎麼不願意,事實就是事實,讓她除了接受之外別無選擇。原來靈魂真的可以重生啊!只是不知道她還能不能回到老師和傑瑞身邊,傑瑞已經等了她很多年了,如果知道她已經「死」了,他傷心難過之後就會接受別的女人了吧?就算她找回去,他又願意相信一個陌生的孩子就是他已經去世的未婚妻嗎?
知道自己現在在母親的子宮裡,還是胎兒的身體動也動不了,那日子實在難熬,所以朱莉婭便以冥想打發時間。她想,如果她擁有天才魔法師的身份,要去尋找老師和傑瑞應該更容易一些吧?
在西西亞,她是風系聖魔導,然而此刻,她卻只能感覺到水元素,所以很無奈的,她修煉起水系魔法,身體自然地吸納水元素。好在作為一個聖魔導,她的其他三系自然魔法都達到了大魔法師的水平,只是限於時間和天賦,她在風系和火系魔法上更出眾而已。
自從開始冥想,胎兒的腦部發育非常迅速,她的精神也好了很多,原本一次只能清醒一小會,現在卻可以堅持一盞茶的時間了。
然而,隨著聽力的發展,朱莉婭驚駭的發現一個大問題。她不知道自己現在在什麼地方。怎麼這些人的語言那麼奇怪呢?作為一個天才魔法師,她精通西西亞大陸上六種語言,包括目前大陸通用的兩種語言,以及四種目前已經基本消亡的魔法生物的語言。比如精靈語、地精語等。
可是,外面的聲音跟她以前聽過的全然不同。
因為聆聽外界聲音的時間越來越長,三個月後,朱莉婭總算熟悉了新的語言,並能理解一些簡單常用的話。她知道了自己的母親叫婉兒,除此之外,親近的人中還有一位老夫人人和一個叫「君兒」的男孩,應該也是她的親人,她猜測可能是她的祖母和兄長。
前世,父母早逝,她是由老師養大的。老師雖然很疼愛她,但是也很嚴厲。而這一次,她終於有母親了。隨著對這種陌生語言的熟悉,從未享受過母愛的朱莉婭對孕育自己的這位溫柔的母親也逐漸產生了難以言說的依戀和喜愛。她能感覺到,母親真的很愛她,對她的出生充滿了期待。母親的聲音總是那樣的溫柔,每次自己活動手腳的時候,母親的聲音便充滿了驚喜,所以她總是往她手心裡踢,給她更多的喜悅。
目前,雖然還只是聽了一些聲音,但幾位親人對她的喜愛和期待卻是非常明顯的,儘管還沒有正式見面,朱莉婭已經開始喜歡他們了。
然而,這都好幾個月了,除了那個可能是她哥哥的男孩兒君兒,她從未聽到過其他男人的聲音,她的父親呢?
而最讓她疑惑的是,家裡既然有侍女服侍,怎麼又需要變賣母親和祖母的衣服首飾藥材什麼,吃飯的時候,母親和祖母還總是勸著對方多吃點,似乎連食物都嚴重不足,這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不過她也不擔心,不管母親和祖母正面著怎樣的困境,對等她出生以後,一切都會改變的。在母體就開始修煉,她會比前世更天才的。
朱莉婭仔細檢查過自己的身體,一切都很健康,所有器官都發育完善了。無法自由活動的鬱悶,以及對母親和親人的期待,讓朱莉婭多麼想快點出生,快點長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