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iHouse西餐廳,衣香鬢影,杯籌交錯。紅葡萄酒和白蘭地各有各自的風味,烤小牛肉和奶油焗雜拌也各有各的濃香。
金熙卻正是不愛吃西餐的那個,因此也不過是給盤裡加些蔬菜沙拉,一叉子一叉子的挑著吃點兒,聊勝於無。玉色的晚宴禮服剪裁得極合身,偶爾走過有著鏡子效果的立柱,她也曾驚歎——原來自己這身體早都長大了,為何她還以為,還是初到射馬嶺時候的六七歲?
蕭炎穿了套淺灰色的西式長褲和馬甲,裡面搭配著一件白色帶淺灰條子的襯衫,懷表鏈子銀光閃閃炫人眼眸,皮鞋依舊是金熙常見的那樣光亮可鑒,因此金熙以前一直都懷疑他有潔癖來著。
他並不慇勤。不像別的帶著女伴一同前來的男子,又是給女伴拿酒,又是給女伴盤子裡添菜餚。就為這個,許衍芳還偷偷拉著金熙去一邊竊竊私語:「我怎麼看他不太熱情?一點都不知道照顧女孩子的男人,長得再好、舉止再優雅也沒用啊?」
「你覺得我是喜歡被照顧的那個麼?」金熙笑著回答:「他可能是不大瞭解我的口味,不敢隨意給我拿吃的吧。」
「哎喲哎喲,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就這般護著啦?」許衍芳笑著撇嘴,「對了,我聽說金子音也有身孕了,是不是該生了啊?她這一胎,來得可真晚啊。」
金熙笑著指了大廳一圈兒,並不回答金子音懷孕晚與否的問題:「那麼多客人,你這個主人卻偷閒來我這邊嚼舌。你瞧瞧,雪藩先生一個人已經應付不得了,那一腦門子的汗……」
許衍芳吐了吐舌頭,也顧不得再拉著金熙八卦,撫了撫裙擺又輕撫鬢髮,便從容又優雅的、朝著被一群人圍起來恭賀的賈雪藩走去——她還是很心疼她那個又胖又老的麵團兒丈夫的。
「賈太太替你抱不平了?」蕭炎走近金熙身邊,低聲輕笑著問道。
金熙翻了翻白眼兒:「說你不夠體貼,說你模樣兒還不錯,舉止挺優雅,你說這是誇還是貶?」
蕭炎低頭想了想,抬頭笑道:「就算是誇獎吧。我過去可沒瞧見過你像今天這般挑食呢,嚇得我根本不敢給你隨便搛菜。」
「你看你這裙子,買小一號的吧,你穿著太短,買大一號的吧,穿著又太寬鬆,好在那個改衣裳的裁縫有一手兒,要不你今天只能穿舊衣裳來出席宴會了。」
乍一聽他前句後句根本不連著,有些沒頭沒腦兒,可金熙明白他是嫌她吃得少呢。不由翹了嘴角道:「我是個好動的,吃多少也不愛長肉,根本犯意不上節食吧?我只是不愛這些西餐菜式而已啦。」
談戀愛就是相處,相處就是互相瞭解,想互相瞭解,就得告訴對方,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當然前提是要說真話。
「那一會兒我陪你找地方吃宵夜去。」蕭炎笑吟吟扔下這一句,就沖朝他招手的賈雪藩走去。
金熙很納悶兒,賈雪藩怎麼才被許衍芳解圍脫了身,就招呼上蕭炎了,難道蕭炎這人臉上長了愛人肉兒?
這位賈議員外表像個麵團兒不假,可他的職位已經給他定了性,內裡是絕不能平易近人的,這兩人又是今天才相識,有必要像老熟人一樣麼?
沒片刻,蕭炎又回轉金熙身邊。對上她詢問的眼神,他笑道:「雪藩先生知道我是開藥廠的,就介紹幾個衛生部的官員給我認識。好巧不巧,正有一位是我祖父早年間的學生……寒暄了幾句,也就放我回來了,說是年輕人和他們在一起悶得慌。」
確實很巧。若沒有蕭老爺子這面大旗,蕭炎說不定得多麼卑躬屈膝奉承幾位官員呢。這麼看來,家世這東西還是有用的,怪不得陶伊曼喜歡把家世整日裡掛在嘴上,雖然陶伊曼那位哥哥陶培曼,根本沒資格出席今天這種宴會。
很多男人帶來的似乎並不是正牌太太或女朋友。那些鑽飾閃閃亮的女子,很有交際花風範,之前見金熙脖子上並沒有鑽石項鏈,手指上也沒有大顆的鑽石戒指,還偷偷撇嘴來著。
這是以為她才登交際場所,並沒網到大魚呢吧。金熙當時只管微笑並無不快,只是一轉身之間,髮髻上那隻老坑翡翠的夏季繁花簪、閃爍著綠油油的潤澤光芒,把交際花們的不屑全凍結在了嘴角。
於是這一晚上,除了蕭炎和偶爾過來與她臭貧的許衍芳,並沒有哪個女子敢於來金熙面前搭訕。她們皆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抿一口杯中的紅葡萄酒,遙指下不遠處的男人們,評頭論足笑上一場。
這種宴會也真好玩兒。男人們皆是衣冠楚楚的高官豪商,女子們卻是交際場上競相綻放的紅玫瑰白玫瑰,今天在這個男人身邊初開笑顏,也許明天就會在那個男人身邊淒慘凋零。
金熙想到這裡,不禁打了個冷戰。穿越成庶女也好,穿越成女土匪也罷,都比穿成交際花幸福得多吧。卻聽餐廳門外一陣喧嘩,隨即就有淒慘的哭聲傳進來,門口處也亂成一片。
「攔住她,不許她闖進來」許衍芳氣急敗壞的高聲喝道,賈雪藩的白胖肉包子臉也變成了灰敗的顏色,隨即又紫紅得好比豬肝。
門口的侍應生似乎是有意要瞧更大的熱鬧,幾人皆一個趔趄,隨即就被一個農婦打扮的花白頭髮婦人衝破他們拉著的手,又有兩個十三四的姑娘,跟在老婦身後溜進來。
「天殺的你姓賈的啊,你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呀,叫我們娘兒們無依無靠缺衣少穿,你也忍心吶老天爺你睜睜眼,劈了這個殺千刀的吧」老婦一進門便一屁股坐在紫紅色羊毛地毯上,不住手的拍了大腿又拍地。
兩個姑娘更是哭得淒慘,一臉的灰被淚水一沖,真膚色倒是很白淨。
許衍芳雙手叉腰站到老婦跟前兒:「李氏,你撒什麼潑你不是早就跟雪藩離了婚麼,這會兒來這裡又哭又鬧,是又想要錢怎麼著?要錢你就說話,何必把白的說成黑的」
「我打死你個狐狸精,你個勾引人夫的騷狐狸」老婦一伸手,就將許衍芳小腿抱住,兩個姑娘立刻竄起來,伸出灰黑的十指就朝許衍芳臉上抓去。
蕭炎正要喊小熙你別輕舉妄動,金熙一個閃身已經到了許衍芳身邊,不知如何捏了一把老婦的手,許衍芳又跟著金熙轉了幾個美妙的圈兒,兩人已經離著老婦娘兒仨五六米遠。
「了不得啦,要殺人啦」李氏老婦繼續拍腿痛哭,痛哭之餘還頻頻給兩個姑娘使眼色,好叫她們繼續她未完成的「事業」,趕緊去把許衍芳這個狐狸精破了相才好。
「我看你們誰敢近前一步」金熙惡狠狠喝道。李氏帶來的兩個姑娘嚇得一縮脖兒,立刻乖乖退回她娘身邊蹲下,不敢再起身。
若金熙不明所以然,別說是許衍芳的宴會出了這種攪局的事兒,就是再親近些的人她也不會幫忙。拋棄妻小的男人,有什麼可幫的呢?
可賈雪藩早在十來年前就跟鄉下老婆離了婚,還是鄉下老婆踹的他,這事兒早被他的政敵嚼爛了,只為了落他的面子打擊他的青雲路,常看報紙的人哪個不知哪個不曉?
卻有不明就裡的,或是本就想扇陰風點陰火的人怪叫道:「你說早離婚了就是早離了麼」
許衍芳環視一圈,卻找不到喊怪話的那個人,只得伸出手招呼滿臉豆大汗珠的賈雪藩:「我就說叫你把離婚證書和李氏給你寫的訣別信帶著,你還說不會有人再玩兒這一手兒。你把我包兒遞給我。」
「大家看好了李氏與賈雪藩的離婚文書,十一年前的事兒。我和雪藩的結婚證書,三年前的。還有這個,李氏當年寫給賈雪藩的休書一封,比離婚的日子還早幾年」
金熙探頭一看那封所謂的休書,噗的一聲笑噴了。賈雪藩三個字,只有賈字還算個字,雪是幾片鵝毛代替的——想必是鵝毛大雪的意思,藩就更沒譜兒了,是一隻雞爪子似的手在翻書頁。
賈雪藩掏出雪白的手絹擦了擦額頭的汗,一臉羞愧的接過那封休書對大家道:「李氏嫌我傻讀書,上一天山只拿回家三根柴,一根半還是在水邊撈出來的……一個月的燈油錢頂得上大半個月的伙食費。」
「於是懷上老2她就把我趕出門了,說怕我在家跟她搶飯吃,離婚還是後來逼著我辦的。姑娘她不給我,說跟著我會餓死……」
金熙低頭歎氣。有些書獃子終會有所成,這是沒錯兒,可沒成就之前,真是叫人氣恨啊一根半水邊撈出的柴火,坑爹吶
許衍芳溫柔地笑著接過丈夫手裡的休書,疊了幾疊重新裝回小包裡,又用自己的手帕給丈夫重新擦了汗:「你現在也挺沒出息,兒子的尿布和圍嘴兒你都分不清。可是我就是愛你,怎麼辦呢?」
金熙激靈打了個哆嗦,許衍芳啊許衍芳,你能不能不這麼肉麻當深情啊。一偏頭,卻見蕭炎衝她傻樂。
許衍芳把手帕放回去,掏出支票本來:「李氏啊,我嫁給老賈三年了,支票也給你開了一萬塊了吧?我當初第一次見你就跟你說,大姑娘都十三歲了,二姑娘也十一了,你趕緊送她們去女學,為時不晚,錢不夠花只管找我。」
「如今可倒好,錢沒少拿走,這兩個姑娘也十五六了,怕是一個大字還不識吧?」
兩個姑娘這次可是真哭了,嚎啕痛哭。賈雪藩也在一旁淚濕眼眶。
許衍芳拍拍賈雪藩的胖手,又轉頭對李氏道:「我今天給你開一張兩萬塊的支票,足夠你養老了。大妞兒二妞兒,你倆別跟你母親走了,我會撥個院子給你們住,撥幾個下人供你們使喚,咱們明天就上學去」
「李氏你記住了,雪藩的親生姑娘,不能毀在你這個鼠目寸光的婦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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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青蓮和離央的打賞~~謝謝一直支持正版閱讀的親們。
那個啥,早飯都吃了嗎?嗯,我在廢話~~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