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緊張和痛苦來形容金熙和韓素芬十幾個鐘頭的等待已經不夠貼切了。可金熙又實在想不出更貼切的詞彙來,只因當事人楊青妤比她們還痛苦還緊張。
雖然楊青妤後來並不狂呼亂喊了,因為醫生叫她保持體力,可是她額頭與雙手崩起的青筋,瘋狂如傾盆大雨的汗水,咬破了好久還在滲血的上下唇,無一不叫人以為她快挺不住了。
可是楊青妤本身,似乎並不在意她自己那極漫長的撕裂般的要命痛楚。她都快三十了,才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算叫她搭上一條命,她也得先將這孩子生下來。
金予豪在產室門外喊過金熙幾次。這個妹妹還是姑娘家呢,怎麼好一直待在產室裡,萬一受了驚嚇可就不美了。期間金熙出來一趟,說她不要緊,言談神色間並沒有受不了的架勢,金予豪也只得無奈的任由她又回去陪著妻子。
第二天的上午,大太太也來了,下眼眶烏青發黑不說,眼角的皺紋也像多了兩條。聽金予豪說,予辰媳婦和六丫頭一直都在產室裡陪著他媳婦,大太太歎氣。
別說乃鯤不過是個孩子、又不是成心的,就算真是抱了壞心撞到予豪媳婦肚子,他娘在這裡忙前忙後的極是盡心盡力,她個做長輩的還好再不依不饒麼?
何況她會查緣由,人家也一樣會的。不可能叫她抓住孩子的一個小過錯隨意發洩。再說了,孩子何辜呢。
昨天她可是聽說,六丫頭還沒離開予辰兩口子的小院兒,就已經派出去了四五個老媽子。若是她這邊不趕緊下手把挑事兒的人處置了,等二房先出手,她們大房可就被動了。
好在金熙囑咐了老媽子們,隨後就跟韓素芬來了醫院,也給了大太太緩衝的時間。大太太輕輕吁了口氣,便專注地盯著產室的門。
不知時間又過去了多久,反正大太太和金予豪皆是兩眼發酸了——大太太到了後就囑咐兒子去歇息片刻,無奈金予豪說他比裡頭的幾位少遭不少罪,還能頂一陣子。
「生了生了」產室裡一陣歡呼,隨即那位白俄護士長就大笑著衝了出來,操著生硬的漢語給大太太和金予豪道喜:「……千金雖是瘦小了些,好在很健康」
金予豪狂喜。折騰了這麼一遭兒,他只盼著妻子能平安的掙扎過來,若實在保不住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們還年輕,孩子還能再要。如今卻聽說連女兒都很健康,怎是一個高興了得
「瘦小也不怕,找兩個好奶媽,幾天就養胖了」金予豪一邊咧嘴笑著,一邊從懷裡朝外掏紅包——他才不信妻子孩子會出什麼事兒呢,他來醫院時就把早備好的紅包裝上了。
大太太卻是又想笑又想哭。笑的是,亂了一氣後到底是有驚無險,她也終於當上祖母了,兒媳婦和孫女母女平安;哭的是,怎麼到底卻生了個女孩兒?她和大老爺可是一直盼望得個男孫兒呢……
「娘您不高興?」金予豪扭頭便瞧見了他娘一臉的詭異神情,不禁發問。
「怎麼會,怎麼會不高興呢。」大太太擦掉不自禁流出的眼淚:「娘別提多高興了我還不是怕你怪娘只朝壞處想,我來之前啊……捧著那些小衣裳哭了好一陣子呢。」
是啊,還有什麼不高興的?予豪熬到現在終於當了爹,只要媳婦身體好,男孫可以繼續努力再生啊,先開花後結果都是多少年的說法兒了,怕什麼呢?經了昨天那一嚇,還有什麼結果是她接受不了的?
產室裡。楊青妤甚至沒來得及看一眼女兒皺巴巴的小臉,已經沉沉昏睡過去。金熙嚇壞了,直問醫生她大嫂可是暈了過去,醫生迅速的檢查了一番,笑道:「她這是用力過度,太過緊張又太過勞乏導致的,不怕。且叫她睡著,倒比醒著好恢復。」
金予豪小心翼翼的幫護士推著車把妻子送回病房,大太太抱著孫女的襁褓在後頭跟隨。韓素芬和金熙卻都是累得要虛脫了,豐滿的白俄護士長一手扶著一個,拖麻袋一般將她倆弄到病房外的長椅上坐下:「哦,可憐的孩子們,先歇歇吧。」
金熙瞇了眼,人雖像攤爛泥般癱軟在長椅上,腦子裡卻走馬燈一般轉了起來。大太太方纔那副模樣,似乎比昨天下午還鬆軟了不少。難道是大太太也查出來了,昨天的事兒根本跟乃鯤無關?若與乃鯤無關,難道只是個意外這麼簡單?
唉,不管啦,先歇歇再說吧聽見身邊不遠處有動靜,金熙微微一睜眼,瞧見金予豪從病房走出來直奔走廊的電話,情知他這是給家裡報喜報平安去了,不禁暗道,若是有人來把她和二嫂接回去歇著就好了……
「小熙,小熙你醒醒。」金熙迷迷糊糊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似乎聽見蕭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睜眼一瞧,還真是蕭炎
「你怎麼來了?」金熙揉了揉惺忪睡眼,霍的坐直了身子。這裡可是婦產醫院噯,他個大老爺們兒閒著無事來這裡做什麼?
「是大哥給我打的電話,叫我來接你和二嫂回家。」蕭炎笑道。
嗯,真省事,連姓氏什麼的都不帶了,直接隨她稱呼大哥二嫂,倒真像一家子一樣。金熙不滿的揉了揉鼻子,扭臉想喚二嫂醒一醒,卻見韓素芬也一樣惺忪著雙眼朝她微笑。
「大哥守在醫院裡,二哥就把大哥的差事也一同做了,今天正忙。所以也只好我出馬了。」蕭炎以為金熙是在埋怨家裡人,她們勞累了快一天一夜,為什麼卻沒有家裡的兄弟親自來接。
誰管到底是誰來接人呢,只要能叫她回去睡在自己習慣的大床上就好,金熙不禁笑道:「我是在猶豫,是該先吃飯呢,還是先睡覺?」
「吃得太多會睡不好,我來時路上買了一罐雞粥,你和二嫂先填填肚子,回去歇好了,起床再好好吃一頓也不遲。」蕭炎舉了舉手裡一直拎著的白瓷罐子,白瓷罐子上還倒扣著兩隻碗。
韓素芬歎氣。蕭炎對小熙簡直算得上無微不至了,從不像四表哥那般畏手畏腳,怪不得都說,不該是誰的一定不是誰的……更怪不得小熙自己也一直說,若是好漢,無論做好事還是壞事,絕對要留名。
昨天導致乃鯤和大嫂撞在一起的那個罪魁禍首,也不知留了名字沒有。若真有這麼個人,是絕對稱不上好漢的,因此指望那人留個名字,也是不大可能。可金家的內院還沒像有的人家那般亂套,想要查出蛛絲馬跡並不難。
乃鯤不用平白背黑鍋,大嫂又平安產下她和大哥的長女,韓素芬心頭幾乎不再那麼鬧得慌了,何況她也真累了,顧不得再考慮那麼多。
想到這兒,她連忙站起身來接過蕭炎手中的罐子,又把先盛出來的一碗粥遞給金熙,「蕭炎說得是,咱們倆先墊補一口,這粥好消化,還省得壓炕頭兒。」
醫院裡的幾人雖是疲憊,卻是各自喜悅著放鬆著。而多福巷的金宅裡,卻很有些劍拔弩張——當家的二奶奶去醫院做了「陪護」,大太太不放心也趕著去了,後院裡能發威也敢於發威的,當然是非老太太莫屬了。
大房的二姨太太莫彩雲,三姨太太隋鳳嬌,此時皆戰戰兢兢跪在老太太堂屋外的門簷下。用老太太的話說,區區幾個小老婆,又是不著調的貨色,還不配跪在我堂屋的地面兒上。
二姨太太莫彩雲頗帶委屈的流著眼淚,三姨太太隋鳳嬌雖是渾身打顫,卻還沒軟弱到莫彩雲那程度,倔強的緊抿著雙唇一聲不吭。
「怎麼,沒有一個求饒的?」老太太低聲問過映雪,眼裡立時閃過一道寒光。
真真是反了天了呢外頭這兩個,是想把金家的天翻過來?昨兒這一槍若是被她們挑中了,落馬的何止是一個人?
予豪媳婦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往壞了想那是極易一屍兩命的;予辰媳婦呢,從此也再當不起家來——素芬那孩子本就是二房的媳婦,若又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爛糟事,誰還服她管制?
最最無辜的就是乃鯤這孩子了。從打昨兒事兒一出,那孩子已經哭過好幾場了,老太太可生怕這重孫被嚇壞啦。還好請來的大夫說並無大礙,一劑安神藥下去,昨晚睡得還算好。
若真是損失了一個予豪媳婦肚子裡的,大些的乃鯤又被嚇壞了,千刀萬剮了外頭那兩個,也不夠補償
「去,找兩個粗使婆子來,給我動家法」老太太越想越是生氣,早都忘了「小老婆不配挨家法」這個老規矩,更似乎忘了外頭那兩個雖是姨太太,卻是大兒子那個房頭兒的……還是六少爺七少爺的生母。
當然這也跟時代不同了有關係。若是早個幾十年,老太太才不稀得用這招數,一人一碗啞藥灌下去,賣到大北面苦寒之地去餵狼,叫她們生不如死才解恨。什麼少爺姑娘,有正房太太養著就罷了。
「老太太……不用等大老爺大太太回來了麼?」映雪猶豫了猶豫,到底還是問出了口。
外頭那兩個可都是有子有女的體面姨太太呢,雖說比不上二房的、六姑娘的親娘,卻也差不到哪裡去。否則大老爺當初打發了另兩個無出的,怎麼單單就留下她們。
老太太冷笑:「等大老爺大太太回來再動手,不是打了小老婆的屁股,卻打了他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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