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熙吃了一大驚,慌忙跳起來給金子琳輕撫後背,又叫映雪擰了濕毛巾倒了溫水,以備她漱口擦嘴:「三姐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午飯吃得不舒服了?」
老太太卻是又驚又喜:「三丫頭,小日子過了多久了?我瞧著你這樣兒像是有了呢。」
「映雪,快去院子裡喊個麻利的老媽子去請大夫」
大夫來了又走了,金子琳面對著大夫走前宣佈的這個喜脈,顯然有些手足無策——她可是沒想到這麼快就懷上了,畢竟她和方卓文才新婚三個多月不是?
老太太喜不勝喜。自家嫁出去的孫輩姑娘,金子音那是不用說,先是嫁到上海去離家老遠不說,又不知是夫妻倆哪個的緣故,五六年也沒生出個一男半女的來,如今雖然又改嫁給了方重天,也沒有一點喜訊。
二姑娘金子晴雖是個肚皮爭氣的,嫁出去三年多便生了倆,畢竟也是嫁到天津去了,她那一兒一女,老太太至今還沒見過半面,哪有眼前這個看得見摸得著的更令人歡喜?
大夫走了有半個多鐘頭,方卓文也從蘊芳匆匆趕回了金家。在廠子裡才接到金熙打來的電話時,方卓文呆愣了半晌,嘴也張得老大,若不是張啟賢過來捅了他兩下,他就得扔下話筒都不自知。
重新將電話貼近耳邊,金熙的聲音尚在話筒那邊喂喂個不停,又聽見他的聲音後大笑不止:「三姐夫你是給高興傻了吧?還不趕緊回來,對了,路上想著買些話梅,若有指頭肚兒大的酸杏子也買上一斤,你媳婦在那兒哼哼唧唧要酸的吃呢。」
見過老太太並問過安,金熙將他領到了金子琳出嫁前的小院兒:「你先陪我三姐說一會兒話,若是她呆會兒能好些,你們倆就一同來老太太院子裡吃晚飯。要是還不大舒服呢,我就叫人把飯菜給送過來。」
方卓文也有小一個月沒來過金家了,今兒好不易跑過來一趟,怎麼好留在這邊陪媳婦,卻不去陪陪岳丈、大伯父和老太太。於是連忙擺手,眼睛卻一點都沒離開他媳婦:「子琳若實在不舒服,晚飯時分你過來陪她。」
金熙笑著應了聲轉身便走,假裝無視那兩口子一個呆一個喜的深情對望、似乎早就忘了身處何方。可待她一腳邁出了門後,卻聽見金子琳慵懶又歡快的聲音從身後響起:「小熙,趕緊找個喜歡的人嫁了吧。」
訕訕回頭無聲的動了動嘴唇,金熙逃也似的離開金子琳的小院兒。重回到老太太那裡,大太太正在陪著老太太說話兒。她上前給大太太施了禮:「大姐姐不是也回來了,怎麼沒過來?」
大太太勉強一笑:「我過來前沒去喊她,好不容易回了娘家,叫她多歇一會兒。」
心中卻道,子音這丫頭真是不爭氣啊,雖然比三丫頭出門子早了幾個月,可至今還沒懷上。沒懷上也就罷了,聽見人家傳出喜訊,她又不忿,又坐在屋裡哭開了……懷孩子這事兒可不是簡單事兒,哭能解決什麼?
老太太聽了大太太的話,卻立刻冷哼了一聲:「她回娘家的次數還少嗎?還叫她多歇一會兒,不知道的倒以為她在方家是個大拿,打理內宅事務累得心力交瘁呢」
「你也得對她多上上心了,她七八天就回娘家來呆上半天,大姑爺又不計較這些,你這個當娘的,不正好借這機會教教她?」
大太太不想老太太看得如此清楚,立時一臉的尷尬之色,喃喃的點著頭說老太太說得是。
金熙暗暗搖頭。金子音啊金子音,想必金家所有姊妹裡,最扶不上牆的就是她了。別看金子怡和金子明親事未定,那倆丫頭一個小心謹慎鬼心眼兒多多,一個大大咧咧胸懷寬廣,任哪個也比金子音強出太多呢。
這位大姐與其有那多餘的勁頭兒全往自家姐妹身上招呼,做點什麼不好?當初經歷了茶樓那件事兒,被方重天冷淡了小半個月,好像老實了很大一陣子,如今這又是要故技重施了?自家姐妹的醋她也吃,真是不嫌酸
不知道大太太是要轉移話題還是怎麼的,低聲跟老太太問起了四姑娘的婚事:「……畢竟她是姐姐。她的若還沒定下來,來給我們子明說媒的人,我也不敢領到您跟前兒來啊。」
確實,四姑娘金子怡的婚事,是老太太一大心病。二太太佟氏已經不在了,賈姨太太因為生了這位四姑娘,並沒被金二爺送到廟裡去、仍留在金家,可是姨太太畢竟是姨太太,再是生母也輪不到她給姑娘說親事。
從打二少奶奶韓素芬接過了管家之事,倒是一直跟老太太念叨著,說幾位小姑的婚事她都會上心的。可時至今日,韓素芬並不曾給老太太念叨過半個人選,就連她娘家媽韓二太太,最愛給人做媒的人兒,都避而不談這些事兒——老太太心裡明白,這孫媳婦才不想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苦差呢。
若是韓素芬做主將小姑們嫁了人,過得好的,人家說這是她當嫂子的應該做的;過得不好的,還不埋怨她將小姑子當成眼中釘肉中刺,不推進火坑決不罷休?
老太太這麼想著,並沒琢磨別的什麼,金熙卻聽出來大太太話裡有話。合著就連大房的五姑娘都有人頻繁上門說親事了,二房排行在前的四姑娘倒無人問津?
大房也好二房也罷,如今還在同一個屋簷下攪馬勺呢,大太太這麼比來比去的,有意思麼。難不成金子琳懷了身孕,把金子音比下去了一回,大房甚覺沒臉,就非得再把金子明抬出來,壓制金子怡一下?
「大伯母先陪老太太聊著天兒說說話兒。我都好幾天沒瞧見子珊和乃薇了,我去瞧瞧她們去。」金熙才不上大太太這個當,站起來就想走。
「我聽說今兒又有人上門給六丫頭說媒?老太太,要我說啊,這三個丫頭攏共差不了一歲多,先定下來誰的都省了些心事。」大太太笑道。
金熙停下腳步。原來大太太在這兒等著她呢?不等她說話,老太太冷哼一聲:「那種說媒的也叫說媒?那叫不安好心何況有你們子音嫁錯了人家兒那一遭兒擺在前頭,剩下這幾個丫頭,哪個都不能含糊著就定了親事,我且得挑選挑選呢」
老太太將話說罷,見金熙還站在門口不動彈,「還不快走磨磨蹭蹭沒等到了地方,就該吃晚飯了」
金熙清脆的應了聲,抬腳就跑。老太太還沒老糊塗呢,她著什麼急。大太太愛說什麼由她說去,自有老太太的火眼金睛分辨、伶牙俐齒推擋,實在不行還能拍桌子發脾氣罵大街呢。
也不知從幾何時起,她對老太太竟有了這種感情。有信任,有依賴,有心疼……雖說當年才進金家門不久她就發現,老太太是個明白人,可那也是毫不動感情的評價而已。
呵,也許這就是融入吧。既是披了小金熙的皮囊,又活在這個時代長在金家,怎麼可能對周圍的一切都無動於衷呢,無論愛與恨,都是理所應當又水到渠成的……
而被金熙厲聲下了逐客令趕走的萬家母女,這會兒也早已回了萬宅。一路上,由於開車的是萬家司機而不是萬美琪,萬太太一直都強壓著怒火,直到回了自己房裡,才終於有了發洩之地,開口就將身後跟進來的女兒一通臭罵:「瞧瞧你出的餿主意」
「自己丟臉不夠,還非得要拉上你母親,娘兒倆一起送上門丟人現眼去,這麼些年的學你都白上了」
萬美琪甚感委屈。出主意的是她不假,可她娘不也是連聲說好,否則她哪裡拉得動這位老人家?
「也怪我鬼迷心竅,以為給那金六兒說了親,你嫁給覃老四的事兒就十拿九穩了。我怎麼就忘了,當年我都跟覃家把臉撕得不能再破了……」萬太太唉聲歎氣起來。
跟女兒發脾氣也得有個限度,畢竟是親生的不是?再說了,她又沒糊塗到家,理智也該回來了。
萬美琪聞聽這番話,臉色立時灰敗得可怕,聲音也隨之顫抖起來:「娘……真的沒辦法了嗎?」
「有什麼辦法?我勸你別再動你那點小心眼兒了,就算沒了金六兒,還有李四兒陳五兒;就算覃家老太太閉了眼,覃大太太可還硬朗得很呢,想嫁進覃家去,你死了這條心吧」萬太太說罷這番話,一直吊起的眼梢再沒了精神,眼角的數條皺紋立現,人也隨之老了幾歲一般。
「你姐姐上回回來,我聽你姐夫提起的那個什麼專員就挺好。雖是年紀大了些,可你也不小了不是?我在你這個年紀,別說你哥哥姐姐滿地跑了,連你都兩歲出頭了」
萬美琪頓時慌了神兒,緊著擺手道:「我不嫁我這輩子都不嫁人,我要叫覃慕楓看看,就算他不娶我,我也不叫他娶別人,娶了別人也別想好過」
萬太太嘲諷一笑:「你這孩子怎麼就想不明白呢?你這是又把覃慕楓當成你小時候扔掉的那個木頭鴨子了吧?你都扔了不要了,小丫頭們揀去玩一玩怎麼了,你偏偏大哭大喊,叫你的奶娘把鴨子搶回來拿斧子劈碎……」
「還不是怪你」萬美琪有些聲嘶力竭,「若是那塊玉還在咱們家,他們覃家想不認賬,門兒也沒有」
「呵呵,是怪我。」萬太太疲憊不堪,低沉的聲音跟女兒鮮明對比著:「只怕我當初若不及早攔著,你比郭姝玉還不如叫你學她那般在鄉下種地打短工,再養上個孩子,恐怕你早就一頭撞死了」
萬美琪一屁股坐在她娘身邊,欲哭卻無淚。其實她自己心裡清楚,她哪裡比得上郭姝玉情深志堅啊,她只是不甘心把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拱手送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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