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大熱天。金熙早早就起床出了門,只為了躲過曬人的日頭,不想到底還是熱得厲害。
下了黃包車,金熙拿手帕扇著風,笑道也怪不得天氣熱,她已經從女中畢業了一個月,不正該是酷暑天?就連往這個廠子裡跑,來了就一頭扎進方卓文專門建起來的小實驗室,都有二十多天了。也許真該聽方卓文的勸說,買輛汽車了。
方卓文穿著白大褂在小實驗室裡忙活著,見金熙一臉大汗走進來,忙喊著助手張啟賢給金小姐打些洗臉水來,又遞上他們幾個頭些天試做出來的、第一批玫瑰香水皂,笑著說道:「咱們這可是自產自銷了。」
金熙一邊洗臉一邊笑著應答:「至少我以後不用再使我們家那懶傭人買回來的丁香皂了。」
擦乾淨手臉,金熙又仔細端詳起那香皂來,端詳過後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方三哥,這香皂還是該多熟幾天才好,如果正式生產了,一定要把成熟期拉長到三十到四十天。要不然還是有些軟,實在不禁用。」
方卓文湊過來接過那香皂按了按:「可不是,確實還有些軟,這東西越軟就越不禁使呢。老百姓花了錢買回家,卻不如普通香皂用得久,時間長了就會影響咱們的銷路。」
金熙這些天跟方卓文正式接觸下來,倒發覺了他的可貴之處。這傢伙並不像她之前想像的那樣,只因為留過洋、學過些洋學問,就哪個都瞧不起,只覺得自己最偉大自己最正確。
不管誰的哪項提議,他都會很認真的對待,甚至還會立刻動手親自操作起來,只想馬上看到那提議是否可行。又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熬煮皂液的時候從來不許金熙動手,卻說他自己是個男人,不怕皂液飛濺燙傷燒傷。
前世時金熙經常和老媽一起動手做香皂。由於材料和操作方法都夠簡單,還經常拉上***一起做,這也是她之所以建議方卓文先打生產香皂做起的原因之一。
接觸了幾天後,見方卓文並不是為我獨尊的樣子,她便與方卓文提議說,咱們不如試試冷制皂,這樣等工人們都進廠開始正式生產了,也不至於有燙傷一類的事兒發生。最最重要的是,純天然植物皂若不使用冷製法,很難保持純正的原始香味。
方卓文當時就驚呆了。他在國外呆了三年,為何倒沒聽說過什麼冷製法?金熙笑著說不過是自己在家瞎鼓搗出來的小竅門,只怕不適合大規模生產呢。又低聲囑咐方卓文一定要把配方保密,否則保不齊哪個工人被別的廠子高薪挖走,這冷製法就會被人偷學了去。
緊著應了金熙的囑咐,回頭想想大哥說過的、她才十二歲就挨家去洋行推銷香料,方卓文不由心懷憐憫。
也怪不得金熙會自己鼓搗著做香皂肥皂了。本就是個私生女,十一歲才回金家,母親又是後幾年才來的,一個小姑娘家在大宅門裡哪能過得舒服。就連金家那傭人,到現在不也還用廉價的丁香皂糊弄這姑娘?
試過金熙提議的冷製法,方卓文如獲至寶。回頭便慎重的與方重天商量了,又得到了方重天心甘情願的認可,給金熙在香水皂的利潤分成上加了一成——技術改良都是人家提出來的,他們不能拿人家的貢獻當成天上掉餡餅,理所應當就坐享其成了不是。
如今二十幾天過去,冷製法試驗了一次又一次,方卓文不由搖頭笑歎,怪不得都說最深的學問就在民間。花了幾萬塊出國留洋,學回來的東西還不如人家小打小鬧鼓搗出來的更實用。也不怪覃老四遇上他們幾個就笑話他們,說留洋回來的也不過如此。
見金熙已經換上白大褂走了過來,手裡拿著大把的新鮮薄荷枝條,交給張啟賢叫他多洗幾遍瀝干水分備用,方卓文笑著問道:「哦?今天咱們是要開始做另一種香水皂了麼?」
他們前些天才做了玫瑰花皂,冷製法成功後試做的第一種香型。皂液裡除了加些玫瑰花花泥和花汁,還添加了許多碎花瓣,完全不同於市面上那種香精做的玫瑰香皂。
看著那粉紅fen紅的香皂,遠遠就聞得到清甜的氣息,皂裡又有玫瑰花瓣般隱隱作現,就連方重天那個大老爺們兒都愛不釋手,不等皂化完成,就撿了兩塊帶回家去了。
聽見方卓文的問話,金熙笑著點頭:「今天咱們試做薄荷皂,若這個也成功了,就先零散著做上幾批,先放著皂化去。等熟化的差不多了,你也該正式投產了不是麼,就能把先期做的這些當成試用裝發到市場上去。」
頭幾天她特地囑咐方卓文,找地方定做了一批很小的花樣模具,五瓣花的、星星的和心形的。小巧玲瓏的花樣香水皂,正合適當成試用裝贈送,或者舉辦買一大送一小的活動。
「百貨公司大樓上掛的一塊廣告牌子,一年就要兩萬塊廣告費,鐺鐺車上的廣告也要一萬多塊,日曆牌上要得也不少。有這幾萬塊錢,夠咱們做試用裝贈送五七八年。那些廣告效果還不如咱們這個法子好。」金熙跟方卓文商量,方卓文不停的點頭。
之後還能做些大塊的家庭裝先放著熟化去。沒有這個實驗室也就罷了,既然有,每天做個幾十塊不成問題,好歹能在沒有大批量的產品能夠上市前抵擋一陣子,所謂的市場是要慢慢佔領的……
方卓文聽著金熙的各種建議,心頭豎起了大拇指。怪不得大哥當初一心要找金熙合作,她何止是能提供與眾不同的香水皂配方,還有她那些與眾不同的芳香植物,就算在商場上,這也是一把好手。
這小丫頭真是不簡單,他一邊想一邊嘖嘖稱歎。金家當年險些沒落,全仗著金家大爺和二爺的魄力又翻了身,那些商戰之道,全都被她偷學了來吧?再加上她又繼承了她那土匪娘的強硬和狠辣,眼下才不過十幾歲而已,若再過上幾年,她還了得?
也許大哥說的對,這樣的姑娘可不能白白落在別人手裡,誰娶了她,誰可就得了個寶兒。要不就聽大哥的,趁著眼下兩人總處在同一個實驗室裡,多想些法子追求她?可這合適麼,金熙可還是個小孩兒呢……
金熙哪管方卓文在想些什麼。見張啟賢把洗好瀝干的薄荷拿進來了,她便扔下方卓文迎上前去,兩人一起做上了薄荷汁。只可惜這年代並沒有小型攪拌器或者搾汁機,只得先把薄荷連梗帶葉子切得細碎,再拿細紗布包裹了用力壓搾。
「或許可以做個用大塊石頭刻出來的加大蒜臼子?」金熙一邊忙活一邊念叨。之前總以為不過是小小的實驗,並沒想著要把一應物品全都準備得非常齊全。可如今一旦做起來,便覺得手頭的工具不趁手了。
「做什麼蒜臼子,還不如定做兩個小石磨呢。」方卓文也湊上來幫忙,一邊切著薄荷一邊答話,「磨豆腐的石磨有些偏大,做幾個一樣原理的、盤子那麼大的小石磨,不是就能放在實驗室裡壓搾花草汁了麼。」
金熙笑著點頭說這個主意好。當初為了叫香水皂的價格更容易被百姓接受,她並沒主張做純精油皂,那個成本太高了。可就是因為她提議用花草汁作原料,他們三人這些天可是累慘了。
「方三哥說的是,做兩個小小的石磨放在實驗室,反正以後總要用,並不算浪費。再定做幾個大些的,等正式開工了車間裡也得要用,別等現定做就來不及了,耽誤生產。」她又提議道。
方卓文笑著說放心吧:「等我下午送了你回去,我立刻就去定。要是能找幾個懂電路的,花些錢請他們給改造出幾個電磨來更好。省了很多人力不說,還省時間。」
這傢伙一提起生產來就滿腦子主意,哪裡還像個書獃子,金熙暗笑。見方卓文和張啟賢兩人搶了切薄荷研汁子的活計,她就拿了一把整齊的枝葉摘起葉子來,「這葉子最後再放,往模具裡倒些皂液就放一片,再倒些再放一片。」
張啟賢接了話兒:「這個主意好,聞著涼快,看著也涼快,正合適夏天用。等做好了我可要拿回家兩塊送我的姐姐妹妹。」
方卓文嘿嘿笑個不停。笑夠了就問張啟賢:「你哪兒來的姐姐妹妹?你不是只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麼?」
張啟賢紅了臉:「方老三你怎麼這樣?成心當著金小姐的面兒揭我的短。我就不能有表姐表妹麼?就不能有堂姐堂妹麼?」
這張啟賢也是方卓文留洋的同學。由於他家境不如另幾個好,在外的幾年一直勤工儉學,完全是靠著自己的一雙手供著自己完成的學業。
方卓文非常讚賞他這一點,便拉著他來給自己做助手,又承諾了他一成紅利。方重天對這做法甚是贊同,有這麼個吃苦耐勞的同窗陪著小三兒一同創業,又有金熙這個鬼機靈的在一旁出著妙主意,這日化工廠何愁辦不好。
聽著方卓文和張啟賢在一旁鬥起嘴來,金熙抿嘴偷笑。沒想到這張啟賢看起來老實得不得了,倒是個憐香惜玉的多情種子呢,什麼姐姐妹妹的,就不怕出事?不過也能理解,畢竟年紀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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