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又是半年後,初春時節。金予辰身邊跟著孫廷棟,兩人皆背著手兒仰頭望著眼前兩座剛剛落成的小樓。
「二哥想好了飯莊子的名字沒?」孫廷棟是個急性子,小樓裡面還堆著磚頭瓦礫,窗戶也都才按上還沒來得及上玻璃,就迫不及待的催著金予辰想名字了。
金予辰笑著歎氣:「想了好多,又自己都給推翻了。不是嫌不夠雅,就是嫌太俗氣。小熙最壞,說乾脆飯莊子就叫二哥烤肉,她那茶樓就叫六姐茶樓,你說她搗蛋不搗蛋。」
孫廷棟嘎嘎大笑起來,笑到最後捧著肚子直呼痛:「我這一共沒上幾年學堂的大老粗都聽不得這名字,虧她想得出來。」
「不過你還別說,這兩個名字這輩子也重不了名兒,還保準客人們來一次就記得真真兒的。」金予辰想起金熙說的那一番話,也覺得有道理。做生意講究的就是個名兒,只要名字令人立刻記牢了,就算頭一炮打響了。
孫廷棟依然笑個沒完:「理兒倒是這個理兒,可這六姐,未免口氣忒大了些。」
金予辰也忍不住笑起來。他們之間胡開玩笑喚一聲也就罷了,若是回了家,老太太和大伯、父親問起來,他對幾位長輩說我們開的飯莊子是二哥烤肉,茶樓是六姐茶樓,怕不得驚掉長輩們的眼球。
是的,這新建起來的小樓,正是金予辰與金熙的產業。兄妹二人從去年初秋開始籌劃,一人出了一半啟動資金,買地、備料、蓋房子,一直忙到眼下,才算是終於有了模樣兒。
花圃又擴大了,周圍不再種莊稼,只留出一小塊做了菜園,二百零幾畝的花圃更是一眼難望到邊,活計卻還是那一攤子活計。金熙將園子裡的活兒分了片兒,一片一年合多少錢都說好了、全包給了射馬嶺來的幾個孩子。
至於他們在播種插扦剪枝等農忙時節要找誰來幫忙,金熙說:「那是你們自己的事兒,你們自己若是幹不完,非得找人幫忙,工錢也從你們應得的那份錢裡頭出。」
孫廷鈞和孫婷真、小武軍還在上學,得了這還能僱人幹活兒的主意滿心歡喜,路川和華彩卻將他們笑話了一番:「要不你們就雇我們倆?這樣我們倆就能賺好幾份兒錢了。」
金熙和另外幾個孩子笑而不語。等到真正忙起來時,這兩個孩子傻眼了。他倆還說要幫別人干?他們一共六人,每人這是分了將近四十畝地啊,若不是這村兒裡人多,他們搶雇短工都得打破了頭
麻老黑依舊留下來看園子外加照料雞兔。問過金熙,金熙也點頭同意了,他就將老娘搬到田間地頭修繕好的那個小房子裡去住了,說是方便他照顧。
娘兒倆一同給花圃守白天望黑夜,金熙自然要給雙份兒工錢。麻老黑不好意思收,金熙指指那屋角旁新擇好的一堆薰衣草花蕾:「老黑大哥是叫我白使喚大娘?」
韓在斌從打郭姝玉帶著小秋子回了覃家,就不想再在那個村兒裡住下去。他的原話兒是,他本就是個外來的,當年若不是為了那娘兒倆,他也不會留下這麼久。
金熙和他談了談,再三懇求他留下來,「回頭飯莊和茶樓開始營業了,我和我二哥也不可能天天長在那裡盯著。有韓叔在,我們哥兒倆都放心。」
韓在斌自然是滿口應了下來。只要不叫他再住在那村兒裡睹物思人,怎麼著都行。他不敢想,若是還留在村子裡做農活兒,就連掰苞米棒子時、怕都會想起郭姝玉拋來的毛巾,還有小秋子遞來的滿滿一大瓢井拔涼水……
郭姝玉娘兒倆回到覃家,覃慕周也並沒有立刻趕回來。初時金熙也曾為郭姝玉心焦過,小秋子快人快語:「姑姑莫擔心,我爹打電話回來說,等他把那邊的生意全處理完了,該賣的賣該扔的扔,然後最遲明年五月就回來,就回來娶我娘。」
口氣好大金熙笑得不行。覃家這大少爺她沒見過,小秋子這個兒子都快十歲了,聽那當爹的那口氣卻還像個孩子,還該扔的扔,他有多少產業禁得起這大少爺扔啊?怪不得當初……會離家出走。
不過小秋子還好,並不像她當初那般、對金文清甚至金家滿懷恨意。這樣這孩子就能快快活活的過日子,不管是在村兒裡還是在覃家。
她當時也是有她前世老爸那個負心人先入為主了,把為老媽鳴不平的心思全搬到了孫櫻娘身上,外加上小金熙殘留在這具身體裡的意識作祟,真是恨不得將金文清碎屍萬段才解恨。
就算如此,這幾年不也是早都淡去了?當年姥爺說得對,人就得一心朝前看,不能總低頭掰扯心裡那點兒怨恨。
偷偷跟郭姝玉說了韓在斌的決定,郭姝玉半晌沒言語。後來似自言自語的道,我欠他的,等下輩子再還吧。
小秋子一刻不得閒,依偎到金熙身邊問:「姑姑,我們學校裡的同學說,他們都沒見過他們爹娶他們娘,難道他們的爹娘都不是兩口子?你見過你爹娶你母親麼?有人說,你爹前些日子才娶了你母親,這是為什麼啊?」
郭姝玉一臉通紅怒喝住兒子,又對金熙說抱歉。哪個不知道孫櫻娘不過是金文清的姨太太,若是正經說起來,何談「娶」字,這不是給金熙心裡添不爽快麼。小秋子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了,甚是委屈的瞧瞧他娘又看看金熙。
金熙笑著擺手說姝玉姐姐別在意,又拉過小秋子安慰:「我爹當初也把我和我娘弄丟啦,不過還好,他及時把我們找了回來。你瞧姐姐現在不是過得挺好?」
小秋子有些明白他娘方才為何呵斥他了。被家裡人丟掉的滋味可不好受。怪不得姐姐、哦,是小熙姑姑一直這麼幫他和他娘,原來姑姑也是被家裡人丟掉過。
瑣碎,這半年來全是瑣碎。可是日子不就是這麼過的麼,若想當初才來時,三天一大吵兩天一小鬧,又不停的有這個那個事兒發生,家裡的、外頭的,還不夠叫人頭疼。
還是這種瑣碎日子過起來舒服啊,金熙長歎一聲,就笑著跟上金予辰的腳步,走進兩棟小樓裡四處觀瞧。
「你二嫂說你畫了好幾張圖,都是這飯莊子和茶樓裡頭如何佈置的,你帶來沒有?趕緊給我瞧瞧啊,咱們也好張羅人開始收拾這屋裡頭了。」金予辰倒是個急性子。
金熙笑著打小包裡掏出疊得四四方方的圖紙,尋了一塊比較乾淨的地面,打開舖好。指點著她畫出來的圖叫金予辰過來看:「烤肉館兒這邊倒沒什麼特殊的佈置,最要緊的就是排風。」
眼下這年代,不可能會有那種電動的抽煙裝置,也就只能在每個烤爐下都做出帶著風鬥出口的煙道出來,再將每扇窗子上面都加裝一個木製風鬥。
「這個看起來這麼簡單,真有那麼大作用麼?」金予辰頗感疑惑。
「我的二哥,金二少爺,咱們家家大業大,因此冬天取暖不是地龍就是小火炕,你當然沒瞧見過這東西。平民老百姓家裡,再冷的天、不也是只能生個煤球兒爐子甚至一盆炭火?很多家的門窗上都有這個的,屋裡煙火氣就少了不少。」金熙笑著給他解釋。
至於平民百姓家裡這會兒到底有沒有這個,金熙心裡也沒譜兒。反正金予辰不可能為了這個,找個貧民聚集地四處瞧去。
金熙本來也不懂,這個風鬥到底是做什麼的。當年學院裡有個同學,家就住北京的胡同兒裡,趁著寒假到這位同學家裡去做客,拉著同學的爺爺把那原理啊、作用啊問了個清楚,這會兒便正好派上了用場。
金予辰咂著嘴說,還真是小玩意兒大用處,又拿起茶樓的圖紙看起來,看了幾眼便驚訝道:「一個散座兒也沒有?全是雅室?」
這茶樓本就是給有錢人準備的閒聊場所,自然不能做成滿屋子散座那種茶社。唱大鼓的說書的分外噪雜,毛巾把兒滿場飛,瓜子皮滿地堆,有錢人哪個還願意進。
金予辰點頭:「這主意甚好。哪怕一天就進來一撥兒客人,也比茶社裡滿滿一屋子人腦袋賺得多。若這些雅室再能取些雅致的名字,就更好了。」
金熙本來想用各種芳香植物命名雅室來著。結果和二嫂湊在一起一叨咕,直接將韓素芬笑躺在沙發上。迷迭香,百里香,天竺葵,倒還都夠雅,可有的草兒名就壞了,客人一抬頭,門上掛著兩個大字:牛至……還不如直接就叫狼來了。
金熙還狡辯,說完全可以用牛至的洋名字——奧勒岡或者俄勒岡。韓素芬搖頭只管笑,笑夠了又說,這個名字太怪了,聽不懂。金熙沒轍了,照這麼著,好聽的香草名字可不如雅室數量多。
「你二哥不是愛鑽書本麼,這取名兒的事兒扔給他去。」韓素芬終於笑夠了,就出了個這主意。於是金熙眼下聽金予辰問起雅室名兒,便把二嫂的話拿出來說了。
「行,六妹妹畫圖本來就夠辛苦了,我取幾個名字不算什麼,這活兒就交給我了。」金予辰興高采烈領命。
當初買下地來,剩下的備料、備人、監工全是韓在斌一手操辦,金熙如今又把圖紙畫好了,金予辰甚覺不安,總覺得他沒出上什麼力。如今終於領到個任務,這才覺得心裡舒坦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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