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子被兩位太太盯毛了。這是要吃人啊?不過轉瞬又冷靜了,他才不怕呢。幾個哥哥們教了他不少武藝,他如今已經會打兩套拳腳了,再說他還有疾風閃電、對,還有小熙姐姐呢。
可緊接著他就發現,不對頭。這還真是要吃人的模樣兒?怎麼都向他撲過來了?他撒腿就朝金熙跑,反正剛才就差幾步遠了:「小熙姐姐救命啊」
老太太立在金熙身邊,撲哧一聲笑。這孩子,還真哏兒長得招人稀罕不說吧,跑得還挺快,說話兒也嘎崩稀脆的。
兩位太太這才知道,她們倆把這孩子嚇著了。連忙止住腳步站在那裡,手足無措起來。
金熙見狀便囑咐映雪扶好老太太,她過去拉著小秋子的手:「救命這話兒可不能亂喊,你瞧瞧,你把兩位太太都嚇著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朝兩位太太使眼色。不怪她不叫小秋子認外婆認祖母,有話兒屋裡說不好麼。兩位太太也隨即明白了自己的荒唐,皆笑著點頭。
金熙便囑咐小秋子:「你跑得快,去叫你母親洗把臉,咱們家來客人了。」
小秋子乖乖的應了聲,抹頭就跑,疾風閃電也身後跟隨。覃大太太與郭太太都想喊慢些跑,又極怕驚到兩條大狗傷了自家乖寶,對視了一眼都慌忙忍住。
金熙便扶了老太太、又喚上兩位太太往花圃裡走:「兩位太太瞧著腳底下些,地不大平整。」
這不算廢話吧?兩位太太正是心潮澎湃時,一個不小心再被絆摔了跤,喜事兒變壞事兒可就不夠美了。
還不等走到花圃大門,郭姝玉已經迎了出來——這些天她一直在想,家裡人哪天會來瞧她?等得焦心的頭幾天過去了,心頭趨於平靜了,兒子卻飛快的進了院兒叫她洗把臉,說是來了客人
還會有誰呢,還不就是她的娘家人?婷婷表妹說,她娘想她想白了頭……她立刻以飛的速度跑了出來。
不想當她與來人面對面時,郭姝玉驚呆了。怎麼還有覃大太太?她們覃家當初不是寧可打跑自己的親生兒子,都不願迎她進門兒的麼?如今怎麼卻同她娘一起來了,還眼含著淚水?
老太太還真是煞風景。在兩位太太與郭姝玉相對流淚、千言萬語口難開時,她就先開了口:「守著大門哭也哭不痛快,還不如先進屋去再說」
可惜老太太不知道,花圃的大門離著裡頭的房子好遠好遠,要走上好大一截子路。兩位太太一人拉著郭姝玉一隻手,一路走一路哭,到了屋裡幾乎都沒有眼淚了……
嗯,我承認,是我更煞風景,是我假想了。金熙一邊暗暗叨咕,一邊扶著老太太坐在明間的沙發上,她立在一旁,默默地瞧著兩位太太與郭姝玉調整了姿勢,繼續抱頭痛哭。小秋子這次更是嚇壞了,比方才怕兩位太太吃了他更害怕,緊緊攥住金熙的手,吭也不敢吭一聲。
好不容易見那痛哭三人組哭得不太厲害了,小秋子便想問小熙姐姐這是怎麼回事。剛抬了臉看向金熙,就被他娘一把抓過去:「快,叫外婆,叫祖母」
小秋子傻眼了。叫外婆叫祖母不是不可以,反正眼前一共兩個人兩個稱呼。小熙姐姐身邊坐著那老太太不算,那個應該是予辰哥哥和小熙姐姐的祖母,予辰哥哥跟她長得有點像。
可是喊哪個叫外婆,喊哪個叫祖母?他這糊塗娘,怎麼也不說清楚些?
郭太太吃的一聲笑起來,佯嗔著看了眼女兒,拉過外孫指著覃大太太道:「這個是你祖母,給祖母鞠個躬問好兒。我是你外婆。」
覃大太太心裡翻了個白眼兒。孫兒這外婆真是沒心沒肺,這當口還笑得出來。可當她瞧著這乖孫兒給她鞠躬問好時,也忍不住笑起來,真是十年傷心事,一笑泯恩仇。
還好,兩位太太笑起來,都不那麼可怕了。小秋子回頭瞧了瞧小熙姐姐,得意的朝她眨了眨眼。金熙也回了他一個鬼臉兒,他咯咯笑出了聲兒。
覃大太太便與郭太太執了郭姝玉和小秋子的手,來到老太太跟前兒。郭太太對郭姝玉道:「姝玉你帶著孩子行個大禮謝過金家祖母吧,若不是你金家祖母熱心腸兒,幾句話把我們從一盆糊塗裡撈出來,我和孩子他祖母還不知道哪天才敢來見你。」
「什麼孩子他祖母,叫婆婆」覃大太太有點兒急眼,連忙糾正郭太太的話。
小秋子又有些傻,晃晃他娘的手又偷偷指了指覃大太太:「娘,不是叫我叫祖母麼,怎麼又變成婆婆了?」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起來。金熙也無奈的笑了,傻小秋子啊,婆婆是你母親稱呼你祖母的好不好,哪裡是說你啊?
郭姝玉雖然不知道這些天發生了什麼,卻也大概想明白了。陪著大夥兒笑過自己的傻兒子,便拉著兒子跪下給金老太太磕頭。老太太連忙攔著:「快起來鞠個躬也就罷了」
郭姝玉卻到底給老太太磕了三個響頭,直起身來再看向金熙,又是滿眼的淚。她拉著兒子來到金熙身前:「兒子,咱們娘兒倆給你小熙姑姑鞠躬謝謝她。沒有你小熙姑姑,娘也許早就死了……」
「小熙,我也不喊你小東家了……你別挑理。過去我們娘兒倆一直受你照顧,我也從來沒說過一聲謝,你別怨我不懂事。」
小秋子不幹了:「我都叫好幾年姐姐了,怎麼又改成姑姑了?那外頭那些哥哥姐姐,是不是都得改成叫叔叔姑姑了?那韓叔兒呢,我不是得叫他爺爺了?」
郭姝玉聽見兒子提起韓在斌,不免眼神一黯。旋即又笑著給兒子解釋:「姑姑叔叔們是一定得改口叫的。至於韓叔兒,還叫韓叔兒吧。」
心裡卻道,你以後就是想叫韓叔,怕也叫不成了。你母親我也不是沒想過,實在不成就兩家合成一家,也叫你有個爹,可娘,就是不甘心,娘就是總忘不了你爹……
有孩子的地方,就有歡樂。明明應該很感人很痛哭流涕的一個場面,就這麼被小秋子攪得笑聲連篇。金熙心底歎道,不知等這孩子得知要搬離這塊土地、搬進大宅門裡去,會不會哭鬧起來,喊著他離不開哥哥姐姐們,離不開疾風閃電?
她當年離開射馬嶺時,比小秋子現在還大兩歲呢,靈魂又是個成年人的靈魂,照樣難受了好久。不過也許因為小秋子是個真正的小孩兒,用不了多久就能適應覃家的生活?而她卻是勸說了自己無數次,說認祖歸宗做大家閨秀去,當然比做土匪好得多……
接下來一眾人終於能夠坐下好好說話兒。覃大太太說,該叫姝玉帶著孩子回娘家看看祖父與父親,郭太太說,總該叫覃老太爺老太太見見重孫……彷彿忽的一下兒,這兩家就一個勁兒為對方著想了。
小秋子畢竟已經九歲,又上了兩年學堂,雖然方纔那抱頭痛哭的場面把他嚇得不善,如今都好好坐下來說話了,他也就差不多聽明白了。這是家裡人找來了?他可對這個祖母和外婆一點兒記憶也沒有。
「你們是我的親祖母親外婆麼?」他忽閃著大眼睛問道。得到的回答當然是是的,他沉默了。
從打他記事起,他娘就帶著他生活在這個村兒裡。他娘每天都把他的渾身上下收拾得乾乾淨淨,還總給他講些別的孩子沒聽過的故事,教他識字唸書。
他跟孩子們炫耀,他娘是最能幹的,是最溫柔的,是最美麗的……還最最知書達理。孩子們嗤之以鼻說,你母親再能幹有啥用,你都沒有爹,沒有家裡人兒。
現在外婆找來了,祖母找來了,家裡人兒算是有了吧?那爹呢?小秋子這話一問出口,他這些家裡人又是一陣沉默。
「那是我爹把我娘和我弄丟了?還是我娘和我把我爹弄丟了?也怪我那時候兒太小了……可祖母和外婆怎麼不幫著些,就叫我和我娘丟了這麼些年?」也許大人們還沒想好如何回答他,他爹在哪兒,他又問了這一番。
金熙見郭太太與覃大太太被個孩子問得如此尷尬,郭姝玉又開始拚命的流淚,就招呼小秋子到她身邊來,也不管什麼姑姑還是姐姐的稱呼了:「過來,姐姐跟你說話兒。」
「姐姐跟你說,到底是誰把誰丟了,你還太小,好像還跟你說不太明白。」
「反正你就記著,過去只有你母親一個人兒疼你,現在疼你的多了外婆啊,祖母啊,還有那天那幾個姑姑啊,還有好多好多,都是你的親人。
等你回去你就見到了,怕一時半會兒都記不清誰是誰那麼多……姐姐也就不挨個兒給你念叨了。過去只有你一人兒疼你母親,現在你母親也找到她娘了,明白了麼?」
「孩子找不到家了,不管是為什麼,也不管經過了多少年,反正現如今找到了,這就是天大的好事兒。」
金熙盡量想把話說的直白說的簡單,卻還是說得自己都有點嫌囉嗦嫌糊塗……小秋子卻聽懂了,笑著點頭道:「我知道姐姐的意思了,過去的事兒,管他咧反正我和我娘以後有人兒疼了,是不是?」
金老太太大笑:「孩子這句話說得好,已經過去了的事兒管他咧」
兩位太太點頭微笑,郭姝玉也擦了眼淚一臉羞澀的對金熙道:「小熙,謝謝你了。」
金熙爽快一笑,「還跟我客氣不過姝玉姐姐,我還得勞你大駕啊。我祖母還有兩位太太都是第一次到我園子裡頭來,又是這麼一件天大的喜事兒,你得把你那手藝拿出來,咱們鼓搗一桌豐盛的晚餐慶祝慶祝吧。」
小秋子立刻蹦起來:「我去抓雞抓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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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很催淚腺分泌物的一個事兒,叫花兒寫成了類似鬧劇,汗~~
花兒是這麼想的,這事兒在很多年前,本身就是個鬧劇般的開頭兒。兩家人為了個不值錢的面子,鬧了十來年~~乾脆也鬧著結束好了。
誰陪著一場鬧劇流眼淚啊,犯意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