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熙見老太太沉了臉問她難道不想上族譜了,又見金文清一臉急切,也不著急。她哪裡知道金文清沒去接她之前,老太太說過的話——接回來可以,供吃供穿養著也可以,上族譜兒是門兒也沒有。
雖說眼下規矩跟前朝不一樣了,大戶人家的庶女在家裡的地位甚至是婚嫁上也不比嫡女差了,可再是嬌養的庶出姑娘若是沒上族譜,那可比泥坑裡的癩蛤蟆也不如,嫁人時可沒人要。
金熙眨了眨眼,伸出手來給老太太比劃著:「就說三姐姐吧,金子琳,金子下雨一樣往身上淋啊,多富貴。五姐姐呢,金子明,金子珵光瓦亮擺在眼前。可若是熙兒叫了金子熙,金子又稀又少……多可憐。」
老太太被她氣笑了,嗔罵道:「你怎麼就不說是金子有希望越賺越多,熙熙攘攘都來了。」
「有希望是好事兒。可是希望……哪裡那麼好實現的。」金熙聲音越來越小,又如同受了傷般低下頭。
老太太如同被噎住了,半晌沒說出話來。說是這孩子小時候想她爹,恍恍惚惚的掉到懸崖下頭,差點沒摔死?罷了罷了,又不是老套人家兒,有那麼一個半個不按行字走,又有什麼要緊。
便抬頭囑咐金文清:「你回去早些歇著吧,既得盯著外頭的生意,還得回來盯著含香館幹活兒別馬虎,也累得不善。」
「明兒你還得去問問你三老太爺,叫他選個好時候、提前派人過來知會一聲,咱們過去將族譜裡添上六丫頭的名字。叫金熙就叫金熙吧!」
金文清心裡頭可是笑壞了。又能不改名字,又能上族譜,這不是老少三輩兒全合了心意?金熙這名字跟了女兒十一年,怪不得不願意改,何況還有櫻娘的心意在裡頭吧。又不像二驢子這名字,沒法拿著上學堂去。
金文清喚了金熙站起來:「給祖母道謝。然後幫祖母捶捶腿,早些歇了吧。」
心裡就想著明兒一早先往三老太爺、他三叔父那裡去,以防夜長夢多、老太太再變卦可了不得。待金熙施禮謝過老太太,他就向老太太告退離去。卻因了之前金熙提起武德誠引起的心頭不大爽快,一路竟徑直進了他的書房歇下了。
金文清離去後,老太太就問金熙,谷雨那丫頭手腳可還算麻利,若是不好就再給她換一個。
金熙又不像真生活在這個時代的姑娘們一般,根本不會仔細想過下人們可與我一心兒,更不會去想身邊的丫頭可是哪個派來的眼線,也就連忙應聲說谷雨挺好,不用換了。
眼線什麼的有什麼用處?據說這個世道兒,女子能夠隨意的出去逛街遊玩,又能上學,雖說上的是女學,上下學路上也有接觸男子的時間,眼線們就更沒了古言小說裡那種意義。
難道她還會窩在房間裡做小人兒,再寫上誰的生辰八字用針扎?什麼谷雨也罷春分也罷,丫頭不過是個丫頭,端茶倒水收拾屋子罷了。大不了閒暇時連屋都不叫她們進,也就不會有口舌是非。
正這麼想著,老太太便喚秋桂:「去將春分叫來見過六姑娘,六姑娘若覺得還好,這些天你就幫著調教著,等過些日子含香館歸置好了,叫她與谷雨一同過去伺候。」
還真有叫春分的?本來金熙以為谷雨這名字不過是隨便叫的,再聽了春分這名兒,也就明白了老太太真是照著節氣取的。
等秋桂將那丫頭喚了進來,粗粗一打量,也和谷雨差不多的年紀,大概十二三歲,衣裳也都穿的一樣,模樣還算老實,金熙就點頭說好。
春分也沒受寵若驚般慌了神兒,只是屈膝謝了老太太又謝過六姑娘,之後便被秋桂打發出去了。金熙就上趕的笑瞇了眼問老太太:「熙兒給您捶捶腿吧?」
老太太見她說的殷切,也就答應了。心裡還想著,不過是個小丫頭兒,哪有什麼力氣,怕不得一會兒就喊累了吧,卻忘了之前金文清與金熙的對話裡提到過,金熙練過武,也忘了她自己在心裡念叨過,原來這丫頭是個能文能武的……
直到夜裡黑了燈躺在被窩裡,老太太還琢磨著,真是低估了這六丫頭不少啊。想想竟然有些捨不得將這麼個姑娘養大了再嫁去覃家了。
可覃家最近這些年將生意做得真是越來越風生水起了呢,其他的幾個丫頭,人家覃家看得上麼?就算看得上,進了覃家門,可是不好活啊。
沒錯兒,老太太之所以主動提起叫金熙上族譜,便是為了這個覃家。與覃家相識是在二十一年前,正是覃家才搬來京城不久的時候兒。其時金家老太爺還活著,在生意上對覃家老太爺甚是照拂,於是兩家沒幾年便結為通家之好。
後來金老太爺得了場急病去了,金家的大爺還拿不起個兒來,二爺三爺歲數又小,金家的生意便很是受了一番挫折。
那時若不是覃家幫忙,有可能便撐不下去了,直到三五年前才徹底好轉起來。覃家卻因了早早與西洋人搭上了干係,在京城是頭一份做起了洋行的……
老太太這麼想著,便恨起了兩個兒媳婦。這兩個媳婦,親生的姑娘被她們慣得不成樣兒,又將庶生的壓制得小家子氣頗重。若她們當初就對姑娘上些心,何至於這個六丫頭一來就叫她瞧上了?
就這麼猶豫著,矛盾著,一會兒捨不得,一會兒又想豁出去了,再一會兒想著反正姑娘們還都小,先想轍好好調教調教再說,保不齊再大些就都變了模樣,俗話不是也說女大十八變麼,越想越迷糊的老太太終於睡著了。
金熙根本也不想知道,老太太到底為何對她的態度與想像中不一樣。至於說孫櫻娘藏了寶貝,不過是半玩笑的想法兒。回到東廂房洗了澡,她就打發谷雨去外間睡覺,谷雨便照著昨晚那般、給她端來了水壺又拴上燈繩乖乖退出。
上了床放下幔帳,金熙拉了燈盤腿調息起來。日落即息雞鳴即起的日子她早就習慣了,卻不能既不打拳又不調息不是?
可這是調息,又不是睡著了做夢,為何又像昨夜那般聞到了香氣?只不過這次又不是薰衣草了,倒類似迷迭香的松木清香……真是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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