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在校長室看到爸爸的時候,我甚至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吳校長拿著茶杯走了出去,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我無話可說,本該是最熟悉最親近的爸爸,在我眼中竟是那樣陌生,他為什麼會來,我可不相信他會掛念我。
他也沒有開口,似乎在等我喊他一聲爸爸,可我的嘴巴像是被封住了一樣,那兩個字,從我的記憶中消失般。
「有事嗎?沒事我先走了!」我轉過身,他叫住了我,用一如既往命令的語氣。
自從上次不辭而別後,就再沒見過爸爸,這一個月來,我其實有多希望他會來看看我,哪怕打個電話給我,可除了那次喝醉酒的責備,什麼都沒有盼到。我的親人只剩下了爸爸,但他卻已經一步步推開了我,我的心傷過,痛過,最後,死了。
「艾艾,你就這麼不想見到爸爸嗎?」
我沒有回答,這句話,不是我該問的嗎?是爸爸不想見到我吧,如果真的還把我當成是女兒,為什麼會放任我不管,他想過沒有,我一個人在外,過的是什麼日子,我難過的時候,生病的時候,是不是有人陪著我?天氣涼了,我穿得夠嗎?休息日百無聊賴的時候,我想家嗎?沒有,爸爸沒有想過。
「艾艾,說話啊!」
「你不是說就當沒我這個女兒嗎,那我的爸爸又在哪裡?」我用拇指指甲狠狠掐了食指,這樣,身體的痛就可以掩蓋心裡的痛,眼淚才不會流下來。
「爸爸說的是一時氣話,你怎麼就聽不出來!」
「可我當真了!就像我說我的爸爸已經在車禍中死了一樣,我是認真的!」我知道這句話有多傷人,但我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是否可以被我所傷。
爸爸歎了口氣,僅僅是歎了口氣,多麼諷刺啊,我是他唯一的血肉了,可他,竟全不在意。我還帶著僅剩的期待,以為他會大罵我一場,那樣,至少我的心還會有一點點暖,可沒有,冷漠比一切都可怕。
「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我問道,心好冷。
「艾艾,爸爸知道你受委屈了,可你說這話爸爸也很傷心!你媽媽走後,就只剩下我們兩個相依為命,你是我的女兒,是我的寶貝,爸爸很多地方都不對,我給你道歉,你回家好不好?原諒爸爸好不好?」
我的眼淚還是沒有忍住,為什麼突然說這些,為什麼突然對我好,為什麼我的心早已死,你還要讓它不得安寧。爸爸走過來拍拍我的背,繼續說道:「要是你媽媽看你這樣,她會心安嗎?還有你姐姐,你不是最愛她了,她該有多傷心……」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哭著喊道,眼淚模糊了視線,「爸爸,為什麼這些話你不早說,為什麼?」
爸爸走過來擦去我的淚水,我看到爸爸的眼眶紅了,他是在乎我的,還是愛我的。氣氛緩和了很多,我們坐在沙發上安安靜靜地聊著天,久違的感覺,彷彿從前的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爸爸還是那個爸爸,家還是那個家。
「聽說你在談戀愛了?」爸爸問道,我沒有否認,只是笑著點點頭,他繼續說道,「你有沒有想過,他究竟適不適合你?」
「什麼?」爸爸的這話讓我迷惑了,我雖不對他的祝福抱有希望,可也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問話,「什麼叫適不適合?難道爸爸見過他?」
爸爸喝了口茶,面色忽的凝重起來,就像剛來那會兒一樣。「艾艾,我聽說,珊妮也喜歡他……」
我的心突然緊了一下,彷彿有什麼正在從我的身體裡抽離,是我捨不得的東西,我看著爸爸的眼神,似乎看懂了什麼,但我多希望是我看錯了。
「爸爸,我很喜歡他!」
「艾艾,你知道嗎,我有多希望你跟珊妮可以和睦相處,就跟親姐妹一樣,我不想看到你們為了一個男人而反目!珊妮的個性很要強,你……」
「你不用再說了!」我決絕地打斷爸爸,我不想聽到他再說下去,我不想叫我放棄的話從他口中講出來。多少次我努力的很久,就在以為快接近終點的時候,爸爸的一句話卻讓我之前所有的努力在一瞬間傾塌;又有多少次,爸爸的一句話讓我失去了我喜歡的東西;我多怕他再講下去,秦漠就會也這樣,失去了。
我也徹底懂了,爸爸今天來不是為了我,依舊是為了何珊妮,只是先給我吃了一顆蜜棗,而後,狠狠地打我一巴掌。我剛剛是多麼可笑啊,還傻傻地以為爸爸終歸是放不下我,自作多情大概也就這樣吧。
其實,我反倒希望爸爸不再來找我,至少所有的傷心都定格在那一刻,可如今,他卻為了何珊妮,向我低頭,委曲求全。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老是希望我跟何珊妮可以好好相處,我們沒有半點關係,不是姐姐,不是妹妹!
爸爸搖了搖頭,一貫失望的表情,只是此時的我,已沒有半點的內疚。爸爸似乎還想再說什麼,我不想再聽,摔門而去的那一剎那,我覺得我贏了,因為我保住了自己的感情,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還沒走出多遠,就看到何珊妮與人在樹下交談著什麼,看她的臉色很是不好,脾氣也很沖,我走近一看,旁邊的人竟是邱星辰。我驚訝不已,她們是何時認識的嗎?她們也看到我了,邱星辰很驚慌,埋著頭走了,很是尷尬的樣子,何珊妮把手交叉在胸前,一副驕傲的樣子。
我看了她一眼,繞著彎想走,她卻走到了我面前,將手一擋,問道:「你就不問問我們談什麼?」
還用問嗎,這些天發生的事我也明白了,針對我的不是邱星辰,是何珊妮,雖然不明白星辰為什麼要幫何珊妮,但也不重要了,既然知道了原因,將來提防著大概也就沒事了。
見我沒有作答,何珊妮似乎有一種挫敗感,繼續說道:「我想今天爸爸來絕不是找吳校長敘舊這麼簡單,果然,爸爸究竟跟你說了什麼,讓你的臉色這麼難看?」
「說什麼你會不知道嗎?」我冷笑道,何珊妮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想想也挺可笑的,為了得到秦漠,費盡心力做了那麼多事,連爸爸都搬出來了,她還有什麼想不出的!
「也不難猜,應該是叫你回去,或者向你示好吧,爸爸終究還是沒有忍住!」
「你真會裝!不過,現在都不重要了,那個家,你愛怎樣怎樣,我都不會管,不會理,但我的秦漠,你最好離得遠遠的!我已經沒有家,沒有爸爸了,所以他,我會拼盡一切守住的!」
我不是嚇唬她,事實就是這樣,我已經失去了很多,要是連秦漠都失去了,就真的一無所有了。為了秦漠,我背叛了所有,不管值得或是不值得,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我願意為了他,放棄一切。我不想再跟爸爸去談什麼條件,有了秦漠,一切都夠了!
當我回到宿舍,邱星辰一下子擁了上來,我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開始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我斷斷續續地才明白過來。邱星辰一直想要那個出國交流的機會,她要很努力,才能得到那個名額,而即使她努力了,成功了,也沒有錢支付雜七雜八的費用。而我恰恰不同,什麼都不用干,只要跟校長說一聲,名額就可以給我,錢也不用擔心,她自然覺得心裡不平衡,又擔心機會被我搶了,心裡有怨也是情有可原。偏偏何珊妮可以幫她,可以給她錢,可以助她爭取到那個名額,而何珊妮對付的人,正是讓星辰心中不滿的我,這樣的好事,何樂而不為?
「對不起,艾,我不是故意的,不,我是故意的,但你千萬不要怪罪我,不要把這件事告訴校長和輔導員,不然我就完了!」
「所以,是你把錢包扔在艾那裡,也是你弄斷了琴弦,我們都沒有冤枉你?」慕容雪說道,此時的她依舊那樣沉著冷靜,與簡源的目瞪口呆截然不同。
邱星辰點點頭,不敢直視我們,平時的傲氣全然不見了,看她這副樣子,我不禁有些同情。「既然不想我告訴別人,為什麼你要說出來?」
「何珊妮不是都告訴你了嗎?我坦白,拜託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我什麼都沒問她,是你自己說出來的,這些事我也不想再管,我只是不想以後在這樣下去,否則,你今天說的話,我會一字一句告訴校長,你的日子絕不會好過!」我並不是真的要把她怎樣,只是打開天窗說亮話,對我們都好,勾心鬥角的事,太累了。
似乎何珊妮又去找秦漠了,秦漠忙打電話來詢問我的情況,怕何珊妮對我做了什麼,我笑著說很好,可我知道,我並不好,今天,我是徹底斷了對父親的念想,而從今以後,我在乎的人只有秦漠了。
秦漠說他要去北京幾天,我突然有種空落落的感覺,怕沒有他陪伴的日子,會晦澀不堪。
夜降臨了,我推說沒有胃口,一個人呆在宿舍裡,趁沒人注意的時候,偷偷溜進了車庫,我告訴離歡今天見了爸爸的事,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我撲在她身上哭,她一如既往地抱著我,擦去我的淚。也只有在她面前,我才可以卸下所有的防備,展示我的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