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方少年游 第四卷最後的無方 塵土
    烏雲悶扣如蓋,壓低了昏暗天空。天呈半圓,血光橫映,潑墨走龍一般,殺氣厚重咆哮,蜿蜒吞噬了自轅門外至莊內的人群。

    羽箭哧哧穿透暮靄,頃發如注,烏奪奪地散射欺近人潮,黑衣武士幾經攢射,陣型收縮,兩側的人向中間靠攏,形為半弧,漸漸地搶殺湧進山莊。

    銀亮箭衛為了保持射程的力道,一直萎退向後,散開的隊形相應地收回觸角,宛如糾結盤旋的樹根拔地而起,陣梢上的衛士並作前鋒繼續放箭,拉弦破空聲滾滾迴盪。

    霎時,黑色潮水如樹冠鋪張擠入,銀白羽林衛如樹幹筆直倒退。

    從東門外攻入,便是四四方方的院落,衛士迅疾撤退後,黑潮武士緊身趕進,一路首尾相咬,眾人來到一傳為開闊的庭院,辟邪中樞重地,操練校場。

    只見樹影重重,在狂風中搖曳亂舞,淒厲悲號瑟瑟有聲。院子四周均是厚厚實實的青磚牆,尖聳如刃,高達數丈,常人若想翻飛出去,實屬有些困難。

    顯然這裡就是伏擊的場所。

    銀光混在隊列中大喊:「散開,散開,繞樹而走!」

    衛士明白銀光公子的意思,辟邪山莊多植冬青、松柏,根須密佈地底,牢牢牽制著地下機關命脈。箭衛遠程射擊尚可,一旦近身相搏,必被兇猛嗜血的東瀛武士撕裂,所以他們繞樹後退,借樹身掩藏身軀,一方面希望敵人踏足鉤刺被放倒,一方面抵擋合身撲來的殺招。

    白色散如涓涓溪流,劃開沉篤樹色,輕急無聲地沒入暗處。

    銀光扭頭看看形勢,又嘶聲吼道:「兩千人去固守院外,堵住門口!前列衛士隨我截斷敵人,快速轉換箭只!」

    紛紜白影連成牆堵,眾人從箭匣中抽出淬有火油的箭矢,站穩高處拉弓上弦。

    魏無衣並沒有跟過來,東瀛武士中也有頭領,七八人縱聲高呼,指揮著本方陣行前進。各種嘶喊、慘叫、破空聲混作一起,場面局勢一度極為緊張。

    如火如荼的殺氣,如狼似虎的侵入者。

    黑衣武士進莊前,首領就交代過辟邪機關所在,眼見銀衣衛士紛紛潰退,螞蟻抱團堵在院落前門,他們小心避開腳底,又惡狠狠地朝前殺去。那股黑色頓似猛龍,龍頭在校場上肆虐撕咬,身軀和尾巴掉在外面,源源不斷順著長廊遊走。

    東側庭院劍氣暴漲如虹,色彩絢爛至極。

    冷雙成全憑一股彪厲真氣,提劍與尾段敵人混戰一團。蝕陽劍身嫣紅勝血,寒光凜凜間,上上下下刮起一陣強風。她耗時不多,僅出五劍,但劍劍追命奪魂,整個烏雲天空都被劍氣吸納其中,伴隨海潮轟鳴,捲起血珠雨沫橫飛。

    院落零碎似雨,井檻、台階、樹枝、黑衣人,稍稍沾上一絲劍氣,一瞬間都被撕為片片碎屑,宛如蘭葉在暗沉天幕中零散開放。

    她壓制陣尾,緩緩朝水井處挪移。

    魏無衣越戰越驚心。冷雙成手中的蝕陽太可怕了,絕對比小主人描述的劍技厲害!而且正是小主人篤定說過冷雙成深受重傷,在她纏鬥之際,他才放心大膽地來追殺。

    可是天地間都充斥著層層劍影,混沌猛烈有如盤古開天闢地,哪裡還受到冷雙成重傷不濟的傳聞影響?

    他的瞳孔情不自禁地收縮,除了凝神對付晃動的劍影,他已無法分心旁顧,蝕陽的紅光凜冽而耀眼,蓬髮了大量殺氣,然而最讓人吃不消的,是寒雪鋒刃上傳出的,輝煌如日的玄冰戾氣!

    劍身奇寒徹骨,殺意鋪天蓋地。

    一把劍斬斷了陣行的連貫,斬殺了雙唐棍,摧毀了一切靠近它的東西。儘管冷雙成臉色蒼白,兩頰緊陷,但是魏無衣高興不起來。日月金輪的彈子已被他催發盡殆,都讓她穿插躲過,余焰只是燒灼了她的身子,卻未傷及她的週身大穴。

    而且劍上寒霜凍結週遭空氣,直蔽天靄。他扛不住如此霸道詭異的劍招。

    冷雙成髮絲凌亂,衣衫印記火焰痕跡,月白衫子經血浸染,淺藍底色猶帶斑斕紅花。全身上下如附蟲豸,有數不清的疼痛啃噬著傷口。

    時間在緩緩流逝,已過了半柱香光景。她成功地斬殺藥人,拖住魏無衣的指揮進攻,卻不得不滯留在後院。

    擒殺目的已達,約定時間即到。

    冷雙成雙眸緊盯人群後閃躲的魏無衣,猛提一口真氣,突然凝力朝地面狂劈一劍。篷的一聲劍氣漫天而下,沙礫碎石衝撞飛起,簇簇擊向圍困眾人,竹蘭二老身軀僵硬不避暗器,飛來石尖叫撲進□,身子僅是晃動兩晃。其餘之人久嘗蝕陽威力,方見紅光揚起,忙不迭地轉向二老身後躲避。

    璀璨光華直衝地底未歇,鑽入磚下發力彈起,宛如連發炮彈,彭彭彭地裂出空氣波紋裡的響顫。魏無衣剛失聲驚叫「不好」,只聽聞一種尖攢呼嘯的聲音從地底鑽出,刺骨的寒氣自兩腿間筆直爆發!

    接著是一聲慘呼,兩片猩紅血肉剖開落地,血花紛紜入土,灑滿了青石磚面。

    一劍斃命。

    魏無衣屍骸傾斜倒地,眾人面色驚愕,怔忪一立。

    這招「長河卸日」力道渾厚,劍鋒破空方式刁鑽,仿似伴著虎嘯猿啼,殺氣刺入了眾人的骨子裡。它不僅起到隔山打牛的功效,而且還撕開了車輪桶陣的裂口。

    時機成熟。包圍圈突現一絲縫隙。

    冷雙成縱力躍起,鷹飛鷂落,靈巧地衝出包圍。那抹輕煙身形越漲越高,空中拔了個尖後,又通的一聲筆直投入院中央的水井。

    黑衣人見頃刻之間失了指揮,清醒過後混亂朝前擠去,聲聲嘶吼,仿似豹子久出牢籠。

    冰蜇人的寒意衝進冷雙成四肢百骸,傷口經水一浸,如刺般凜立起來。她忍著酸痛,雙眸緊盯前方,兩臂划水游向橫側。

    她能逃脫陣尾鐵牆般的包圍並非偶然。

    兩年前的初一尾隨水車,渾渾噩噩進了辟邪,每日在趙勇謾罵下,漠然地提水、清掃。事後她回想過來,馬上明白了一個道理:院落裡的水井想必是相連的,一定有一個入口注水,否則若是地底有存水,沒必要用馬車再渡運。

    今日她放手一搏。

    按照和吳算、銀光的約定,她親自斷後,纏鬥指揮之人,拖住藥人殘殺己方的步伐,盡量將損失減少到最小。而且若能斬殺敵方首領,好處更是錦上添花。「我和秋葉不同,我不求什麼功勳建樹,我只想讓東瀛人逃不出無方。」她這樣淡漠地對吳算說,脅迫他答應她的要求。

    吳算問:地底的機關還發嗎?

    「發。」她斬釘截鐵地告訴他,「既然來了,焉有不好好招待之禮。而且發動機關,讓東瀛人也相信我們並不知曉暗樁的事情,想必他們會更加有恃無恐地進入校場。」

    井水冰涼,光線熹微,若不是冷雙成眸光深遠,常人極易在水底通道中迷路,她極力辨認方向,前游五丈後朝左折而行。

    彎彎曲曲的水路,仿如縱橫交錯的田間阡陌,橫貫了辟邪地底深處。不知拐了幾個彎道後,她目見一處圓形光亮,心中一喜,縱力朝上衝去。

    嘩然聲響,水珠沸騰裂開,濕衣濡濡的冷雙成冒出了水池,崢嶸風刃刮過,綠枝狂舞如同戈戟雲橫。漫天狂風駭奔,捲裹寒水滴流的雲衫,她不禁生生打了個冷戰,低頭凝視一眼,心裡暗歎沒了避水衣的壞處,一邊又心急火燎趕向中庭。

    縱身飛躍時,眼角掠過霜星黃色開在庭院邊角,她微微一笑。那是生於春末的夏花,在青石嶙峋的院院落落,蓬勃而生一線風景。

    原來冷漠無情的辟邪山莊,竟然也漏過了柔韌春光。

    黑雲壓頂,狂風肆虐如柱,大片大片旋轉起蕭蕭落木,鯨吞象食校場寸寸土地。樹條張牙舞爪,狀如鬼魅,在合抱之粗的樹底,噌噌刀尖直透土壤,刺蝟般亮出它的寒芒。

    地矛刺一旦牽發,遍地開花,往往這方星陣的暗樁衝殺一陣,那邊又翻落出成披的尖刺,齊整如釘,冷光粼粼。

    這些僅是小機關,潮水般的黑衣人也知曉,他們巧妙地踏過星宮方位,擠擠攘攘追殺白色波濤——銀衣衛士。一時之間,偌大的教練場裡廝殺震天,眾人的刀箭交擊聲昂然直上九霄。

    柴進才整裝辟邪地下機關時,的確煞費苦心,而他的心血又得到了秋葉依劍的保護,是以閉莊以來,辟邪從不接納不明之人,妄入山莊者有來無回。

    眾多院落和此處一樣,均是安插了大大小小數不清的機關,而在此地中樞,地底深埋有辟邪的震莊秘寶,機關獸九環豹。

    柴進才在校場青磚底排布了九宮方陣,依循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七、頭九履一、五居中央的數字順序,分別在各個方格裡埋伏暗樁,而那銅身鐵臂的九環豹正居梅花五星中央。

    大半柱香過去,水底的吳算發動了所有的樞紐,百年辟邪終開萬千殺戮。

    地皮轟然龜裂,風雷聲動九天!塊狀土石紛紛攢集滾落,青石磚面一改光潔平整,尖利地突現藻黑剛硬,磔磔扎扎機樞響聲過後,九尊大小不一的青銅獸緩緩升起。

    此時烏雲猶染,蒼穹昏暗無光,九環九尾青銅豹立現後,天地都被嘶喊得蒼涼。

    青銅鑄身,滾珠鑲軸,精鐵齒輪喀嗤作響,極像覓食而動的惡獸。九節鞭尾尖翹騰空,寒意森然的利爪匡匡踏開,全身珵亮如新,流轉著冷冽鋒芒,那是一種死亡的氣息。

    鐵獸無情無心,一旦發動,見人便噬。

    主獸高約三丈,四肢雪亮無比,邁開鐵爪,大步流星地踏山裂石,滾軸轉動,人影紛飛如葉,三尺血練飛濺其身,更襯冰鐵無情的寒意。其餘八獸身形約為一半,靈活如飛,不斷撲食四散躲開的眾人。

    黑白交雜的人群如同沸水,炸開了滿地的血花,此時此刻,兩方人馬不僅要互搏,還得提防從天而降的牲畜。只一瞬間,拖長了聲調的慘叫聲連綿不絕,滾滾迴盪在空中,狂風一號,聲尖轉過蒼茫海面。

    上蒼斂目,傾注暴雨,辟里啪啦滾下冰珠子,沖滌染紅了的大地。

    辟邪山莊已經成了人間煉獄。

    銀光衣衫一震,呼的一下躍上一尊青銅豹,蹲身伏低,左手緊抓豹頜,右手急伸,轉動豹耳旁的轉軸,那豹子悶響一聲,轉過身朝樹幹撞去。

    轟隆一下,兩株百年粗木交疊而倒,壓傷了一片黑衣人。

    有幾名黑衣人見狀,仿似清醒過來,踩著同門屍身爬上小獸,如法炮製操縱豹身,匡噹一聲巨響,兩尊青銅獸相撞,迸發火影星辰,簇簇照亮了一雙雙□的眼眸。銀光扒緊豹頭,極力左衝右突。

    東瀛武士不斷湧進場院,前側院門又被銀光留下的一千死士用屍身死守,東瀛人極為彪悍,一直不顧自身安危,雪刃劈開飛襲的暗箭,殺氣騰騰衝向院門。幾番衝殺後,薄弱的防線漸漸被打開缺口。

    黑衣人明白辟邪機密所在,只是未曾料到先失了指揮,眾人紛紛擠進庭院,極大地佔據了施展拳腳的空間。那片黑潮越聚越多,機關獸一發動攻擊,明眼人立即應變,進莊中人十有七八攀附在大樹上,如猿猴般騰挪跳躍,直衝前門。

    樹多人也多,宛如翠綠屏障上點染團團黑墨,不斷地變幻。

    銀光狠狠心,留下一千羽林衛斷後,吩咐他們站立高處,用特製的火箭狠狠對付敵人。銀衣鎧甲的士兵成一直線,立在朱紅瓦牆上,手搭勁弓激射,箭矢摩擦生熱,尖端釘入撲來敵身時,蓬蓬冒出火花。

    火光交織血珠,焦灼的皮膚發出嘶嘶聲響,屍身撲落地面後,又被匡匡踏步的九環豹踐踏得粉碎,黑紅黃白色彩鋪就一地的斑斕,妖異而血腥。

    院落被擠得如彈丸跳躍,東一簇西一簇都是閃躲的人群,九環豹大步凜凜,四處亂奔亂突,啃噬脆弱的肉身,敵我不辨,好壞不分。

    最大的屠宰場慘無人道地殺戮,所有一切事情的發生,僅僅在須臾之間完成,場上局勢瞬息萬變。

    銀衣衛士中段數人悶哼幾聲,身軀搖搖晃晃栽倒地面。七名黑衣人眼帶精光,猱身撲上,意欲搶殺牆頭箭衛。

    一道紅光劈面閃來,凌烈的劍氣撞開沖天血光,劍芒嫣紅攜帶霜白,嘩的一下斬飛了黑色身干,讓它們如同風幡般飄散,落入了九環豹的爪撲。

    「箭衛朝外撤退,速速離開山莊!」冷雙成緊緊握著蝕陽,長劍烈焰如浪,凝聚了她蓬勃而出的勇氣。時間快到,她無暇細說,催促著眾人火速轉身,又不斷劈開黑漆漆的夜幕,赤紅劍芒宛如五彩龍鳳蜿蜒升空,帶著火花妖艷的流光掠影。

    劍氣驚天動地。

    眼見校場上慘烈的一幕,冷雙成心底抽搐,面色上深深痛惜:上蒼若是開了眼,為何要默許這場浩劫的發生?

    「銀光!」她運起十成內力,朝狂風中凜然一喊。

    銀光匍匐豹身,操縱機關獸撞斷大樹,在細小的縫隙中艱難轉身。他這頭豹子身子小巧,但也經不住其他猛獸的衝擊,數度搖搖欲墜,若不是底下眾人疲於奔命,他早就葬身豹腹,或是被黑衣人圍攻致死。——東瀛武士近身搏殺倒是彪悍,對靈巧挪移的銀光也束手無策,剛剛拚死爬上豹身,要麼被他斬落,要麼被他輕巧一躍,上了另一個機關獸,也有借樹躍下的刺殺者,普一近身,就被流失飛箭胡亂釘死。

    場面一度混亂。

    冷雙成又大喝一聲:「銀光!」

    銀光環視四周,面有難色,先前上了九環豹容易,如今黑潮源源不斷湧近,哪裡還有他的退路?

    冷雙成咬咬牙,提氣朝前方飄掠,萬千刀光如雪,在她腳底熠熠生寒四散翻滾,只見雷鳴天嘯,閃電裂空,她的劍氣無堅不摧,狂熱地向下斬劈。

    黑壓壓的人群豁然分開,如潮水般向旁仆倒。

    銀光面前人影一花,紅光攜雲趕到。

    冷雙成回神目視,左手趁勢緊拉銀光手腕:「時辰到了!」雙眸幽清盛光,凜凜有神,「我們已經盡力了,無論結果如何,我不後悔。」

    銀光大震,雙目隱約帶有淚光,冷雙成卻不待他轉過心神,迅速拉起他的身子,飛火流星向上一躍!

    他們的右側正是狂亂搖擺的主獸。

    人未至,劍先發,一道流雲飛霞猛衝而去,九環豹軀上的黑衣人被斬落下馬,滾入了黑色潮流。冷雙成與銀光穩身其上,默契地各持一隻豹耳。

    飛躍、出劍、搶位,動作行雲流水一般自然順暢,力道時間拿捏到剛好。

    轟隆轟隆地底裂開溝壑,原本繁雜如海的場院霎時激盪千尺塵障,仿似天崩地裂一般震碎了全場!土塊夾雜大團人影直落向下,宛如一座恢弘廣闊的宮殿,一瞬間被炮火轟為齏粉。

    地面迅速坍塌,地底崩潰的力道就像一張無形的大網,牢牢吞噬著盤踞網中的獵物。

    哀鴻遍野,滾滾人聲消沒於地底深處。

    與此同時,早有準備的兩人伸拉機括,青銅畜牲弓身一躍,咆哮著攢力騰空。

    匡匡兩聲,豹腳踏上倒塌的院牆,傾斜晃動一下。銀光急聲一喊:「起,踏牆借力!」兩人左右用力一拉,九環豹騰空而起,這次的力道比先前更加猛烈,在空中飛躍極久後,它又匡噹一聲落下,正好停在一方傾倒如橋的牆面上。

    黑衣人未曾料到辟邪山莊頃刻倒塌,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兩人騎獸飛遁。

    銀光對辟邪山莊格局極為熟悉,地形記得爛熟,哪裡有牆哪裡有樹均是一清二楚,早在發動攻擊前,他聽信了冷雙成的建議,採取搏命一擊的這種險招。

    眼下,兩人默契操縱豹子連連借力跳躍,主獸龐大腳力強健,往往一縱,身子已在五六丈開外,而且高牆一旦坍塌,樊籠打破,仿似蛟龍升淵,九環豹直衝霄漢!

    無方島,辟邪山莊廢墟前。

    地皮深陷,紐帶似的歪曲延伸。原來煊赫顯耀的辟邪山莊不復存在,只在地面上留下一個深深的坑洞,猶如巨人張著大口,在淒慘暮色中發出夜梟之叫,陰惻惻地嘲笑天下蒼生。

    冷雙成全身虛軟無力,軟綿綿地仰倒在廢墟側,雙眸大睜,迎著天空中降下的硝煙暮雨。

    銀光轉頭看看夜色中的龐然大物,又看看面色蒼白的冷雙成,感慨著說道:「方纔真是驚險,多虧聽信了夫人的提議才逃出生天。」

    冷雙成虛軟一笑,僅僅休息一會,又勉力站起:「這滋味真不好受……我感覺我的力氣就像流沙一樣,漸漸地消殆乾淨。」

    銀光笑笑,面容上盛滿了微光,突然說道:「請夫人不要怪罪銀光。」

    冷雙成提起蝕陽,劃開了蒼涼夜色,嗡嗡地迴旋龍吟之聲。她掂了掂劍身,平靜回道:「我知道你做什麼了,你見我逃出大劫定是放鬆心神,在給我喝的茶水裡摻雜了東西。」

    劍尖插入泥土,化作一柄尖利的樹幹屹立於夜幕。她拄著劍柄,搖搖晃晃,竭力保持清醒:「我只問你一句,為什麼此時要迷倒我?」

    銀光伸手扶住了她的身子,語聲惶然:「公子猜測到了夫人無方一役後,必定搶身協助青龍、七星,公子憐惜夫人身子,要我安全送出夫人出島,不准夫人再奔波操勞。」

    冷雙成無聲一笑,追問:「放倒了我,可是能見到秋葉?」

    銀光搖搖頭,道:「公子沒交代什麼,不過他此時重病臥床,應是無法照料夫人罷?」

    陣陣眩暈襲上心頭,冷雙成俯身劍柄上,悄悄地滑落手掌,割裂了一條血縫:「我還是不放心,你告訴我,你準備帶餘下衛士協助孤獨公子麼?」

    「這個自然。」銀光朗聲答道,「請夫人放心。」

    如波睏倦湧上眼眸,冷雙成留戀地看了辟邪廢墟一眼,倒地前,無限感慨地低歎:「柴大老闆真是聰慧過人,製造的機關堪稱一絕。」

    狂風虎嘯,大地沉寂。辟邪失去了往日的蹤影。

    即使宮闕萬間,在戰火中,也終究化為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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