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方少年游 第三卷東西升日月 因果
    冷雙成身著淡紫雲衫,般般入畫地立於林側。寒雲窄袖、絲帶系發,艷陽流雲下靜依翠竹,透著一種淡淡的俊麗。

    她輕皺眉頭,眉間有了落英繽紛,如同院內芳樹扶風、百花空開,難掩心內的虛空幽清。「喀嚓」一聲花枝輕斷,應聲而來鮮紅衣衫的人影,嬌熾勝陽,容顏逼退滿園花果光彩,令桃羞李讓。

    「程香。」冷雙成雙眸一亮,輕聲喚道。程香軟腰扶花走近,笑了一聲:「冷雙成,你等我麼?」

    冷雙成點點頭,清眸凝聚,語聲真誠:「我想請你幫我約出孤獨公子,我有要事和他商討。」集會一旦散場,孤獨凱旋穿過前廳,必定直接帶人回青龍鎮。秋葉依劍不准她出現在眾人面前,方纔她好不容易支開了碧透,這才來到南苑。

    聽聞解釋後,程香細細瞧了她面容衣飾,呵呵一笑:「冷雙成,別說秋葉依劍不讓你見孤獨,就是我,我也不敢讓你見他。」

    冷雙成回以莞爾笑容,猶如林花雨燕,朦朧一層濕氣:「無妨,稟明郡主一聲來意,我自己闖到議廳去。」

    程香伸指纏發,圍著冷雙成週身緩緩走動,極為艷麗嫵媚:「我不是不讓你們見面,而是怕了秋葉依劍的狠毒。」

    冷雙成靜默瞅著她,判斷了她的決意後,轉身如風連袂離去:「那我自行去了。」

    花瓣簇簇落下,程香軟身拂了拂衫子,瞧著越走越遠的背影半刻,最後恨聲說道:「你給我死回來!」

    冷雙成背對她嘴角輕忽一笑,又聽到磨牙霍霍的聲音響起:「你得讓我掐一把我才甘心!——每次把我吃得死死的!」

    熾熱的陽光落在花木陰影外,閣子裡有些清涼。孤獨凱旋一手抵唇淡淡咳嗽,一手垂落袖中緩緩進門。滲入的光線給他披上了一件華裳,眉目淡漠,黑髮拂散,他似是自庭院閒適踱步而來,身著藍袍氣質俊雅如蒼穹。

    冷雙成仔細瞧了瞧他膚色,見他腰身清瘦不堪迎風,面帶憂色說道:「公子身子還好麼?」

    「老樣子,活不成死不了。」孤獨凱旋苦澀一笑,舉步落座。將走至兩步,他回頭看了眼冷雙成,伸出一指揩向她面目:「臉上怎麼了?有一枚紅印子。」

    黑葡萄也似的瞳仁閃動著水清色澤,手指微微抖顫,想來他也抑制不了情不自禁的反應。

    冷雙成閃身疾退,抬起衣袖擦擦臉頰,憨厚笑笑:「不礙事……公子不必焦慮,你的身子只需靜養就行。」

    那只蒼白修長的手停在空中微頓,爾後背向了孤獨凱旋身後鬆軟平展。他站著靜靜說道:「我這身子做不了什麼大事,所以我打算靜養兩年,好好蓄力做件事情。」

    語氣篤定如鐵,眸光透著毋庸置疑的堅定。這種目光冷雙成很熟悉,平素裡秋葉依劍若是下了禍心要折磨人時,就是這樣凜冽破冰的氣勢。

    面對冷雙成微忡眼睛,孤獨凱旋並未解釋什麼,僅是清淡帶風地坐下。

    冷雙成轉身捧過案上香茗,雙手奉上:「前幾日對公子提過藥人事件,不知公子有何看法?」

    「別對我講禮,我不喜歡。」孤獨凱旋推開茶盞,淡淡咳嗽一聲:「這事有些棘手,若要調製解藥人的方子,恐怕得師傅出面才行。」

    冷雙成放了茶,立於他面前問道:「公子的意思是——已經知道藥人配方了?」語聲裡有些喜出望外。

    孤獨凱旋淡然一笑:「看把你樂得……」頓了頓,看見冷雙成已笑成月牙彎彎的眼,有些踟躕地續道:「見你如此高興,我還是得告訴你,那配方我不知道。」

    一朵百合還未開花就凋零在冷雙成笑顏上,她即刻沉默下來,孤獨凱旋又道:「只是聽聞而已,手邊又沒有藥人血液可以提煉,所以只能推測下……」

    冷雙成歎口氣:「我亦是不能肯定,才來公子這裡求證。」

    兩人相視一眼,各自眼裡帶了無奈。

    冷雙成明白密宗控制人身需從大腦入手,無非是用一些藥物麻痺了神智,但是沒有配方他們就束手無策。

    「猜測是類似生地、天燭子、石斛等毒藥為主劑,就是不知道劑量與配藥成分。」孤獨凱旋歎息一聲,冷雙成頷首贊同。

    陽光斜織,倒影珊珊,如同玉浸光明,閣子裡微微透亮起來。兩人沉默無語,空氣稍一凝重,長廊處便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冷雙成。」

    尾聲隨風轉了一轉,掐了數九寒冬的冰霜雪氣,使得冷雙成心尖抖上一抖。

    不待她移動腳步,鏤空窗欞已轉過一道雪白的身影,如蒼野孤鴻,冷淡自若地出現在她眼前。

    秋葉依劍披著萬千光芒進了門閣,容顏上的深邃俊美在背影裡也看得清。冷雙成看了他一眼,出聲問道:「早就來了?」

    自秋葉依劍一顯身,室內如同萬里寒光生了雪色,清冷幽靜一片。聽聞冷雙成此句後,秋葉依劍並未否認,僅是負手而立、俊顏冷漠說道:「我聽你好像喚錯了人,冷雙成。」

    冷雙成心下猜測他又得發難,冷冷盯了他一眼,道:「我剛和孤獨公子談完事情,你不走麼?」

    孤獨凱旋穩坐椅中,冷眼旁觀,單手抓起茶盞抿了一口。

    秋葉依劍看了看冷雙成臉頰,突然緩緩伸出手指。手指蒼白,修韌如竹,極其緩慢穩定地穿透空氣,落向冷雙成淡褪的印跡。

    他的瞳仁清冷如雪,眸子裡的尖利突成一根刺,冷雙成突然也明白,她一定不能躲,如果避開他的手指,接下來想必他要攪得天翻地覆。

    秋葉依劍弓起手指,以兩根指背揩了揩她顏面,孤獨凱旋眼神一抖,迎上了秋葉依劍冷冷的笑容。

    「冷雙成,東閣既然是你的師傅,那你應該喚孤獨凱旋為什麼?」

    是師叔。

    這個問題一針見血,往往比言語的羞辱更令人不堪。

    孤獨凱旋抓放茶盞,手背上青筋嶙峋,冷冷地站起了身。冷雙成眸帶歉然看了看孤獨凱旋,轉身沉著臉對秋葉依劍喝道:「秋葉依劍!」

    孤獨凱旋心底長歎一聲。冷雙成眼裡那抹愧疚他一目瞭然,那是為了秋葉依劍無禮刁難而難堪,卻是生生劃出了對人對己的界限。

    秋葉依劍冷漠不改地盯著孤獨凱旋面容,嘴角挑起一點冰綃晨露的笑容,嵌住了意欲離身的冷雙成手腕:「平常你如此守禮,想必見了長輩禮儀更不可偏廢。」

    冷雙成面色一白,忍耐許久,終究伸掌切向了他的手腕:「不要欺人太甚!」

    秋葉依劍身形一閃,白衣微張,避開了她的掌風。孤獨凱旋此時拂袖轉身,冷淡說了一句:「初一,我先告辭。」舉步蕭索離去。

    白色雲袖一晃,嗤的一道指風破空而起,尖細凌厲地撲向孤獨凱旋背部靈台穴。孤獨凱旋聽聞風聲,藍影兒一讓,指風穿過袍袖,他身形微微一晃扶住了門格。

    冷雙成雙眼斂光一聚,急聲喚道:「公子!」眼見左腕被制,她右掌蓄力一拍,冷冷拂向了秋葉依劍胸口。秋葉依劍不躲不避,卻是緩緩抬起了左手,形如虛月扣起。

    冷雙成又氣又急,見他木樁子一樣不躲避,臨中途變了力道,掌法無法卸下,劃了個半弧擊到了他的肋外。秋葉依劍身子稍微一顫,指形環扣如舊。

    第二式一點驚鴻即將更為霸道發出,他寧願拼著被冷雙成重創的危險。

    冷雙成無奈,輕輕喚道:「師叔,恕初一不能遠送。」

    孤獨凱旋面目朝向陽光,朦朧淡亮,藍衣熒熒裹了層光影。他的手在門上借力一支,緩緩直起身子。

    秋葉依劍眸色勝似瀼瀼零露,唇角輕微掠開浮光碎影,突地邪佞一笑:「忘了賀喜郡馬了,聖上應允三月後替郡馬與郡主主婚。」他面朝冷雙成又是冷漠一笑,道:「冷雙成,不恭賀他麼?」

    冷雙成這才知道孤獨凱旋的婚事終於塵埃落定。

    孤獨凱旋猛烈咳嗽一聲,手掌蜷起,呯的一聲擊向了門戶。風雲雷霆過後,清瘦的身子如胡楊倒地,蒼白的面容浸漬陽光,幾近透亮無暇。

    他慢慢閉上了眼睛,纖黑的睫毛在微塵中抖顫。

    冷雙成看見地上散開的梅狀血滴,心中大駭,發力直呼:「公子,公子!」

    秋葉依劍緊緊拽住了她的手腕,冷漠的眼掃視一下廳面,冷冷喝道:「你著急什麼?他死不了!」

    冷雙成激怒攻心,冷笑連連後,掙扎不了身形,索性撲進他懷裡,狠狠朝他胸口咬去。

    秋葉依劍紋絲不動地摟住她腰身,任她發洩。冷雙成咬了幾口,唇齒澀然,眸色水清,含恨罵道:「你這個畜牲!你這個惡魔!知道他身體抗不住還一直氣他!他的姻緣與我何干?何必又去傷人心……」

    冷雙成叫罵聲漸漸緩了下去,秋葉依劍仍是未放鬆手臂。

    迎著淡舞流轉的光線,秋葉依劍的眉眼冷漠如昔,他一動未動地佇立許久,估量了時間後啟聲冷冷說道:「夜,去喚程香收人。」——冷雙成聽他惡毒地喚「收人」而並非是「救人」一類的意思,禁不住又是一陣啃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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