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方少年游 第三卷東西升日月 沉睡
    明月沉沉藏湖霧,遙望一片煙裊裊。湖中心的小島上有個名叫落星石的地方,縱橫各數丈,狀如星斗,歸雲湖水有漲有落,而此石不沒於水,相傳此石為墜落的天星,星子石名,由此而來。

    冷雙成沉默坐於星子石上,抬首仰望蒼穹。星月淡翳,湖波瀲灩,縹緲的霧氣浮起在星子林間,落出水光粼粼的湖面。她記起了父親講過的一個傳說。落星是天庭的命數,傳聞天上的星子就是地上的一個人,夭亡一個生命,星子掉下一顆。

    秋葉依劍立於她身前,出神地凝視這張寂寞黯然的臉。即使遠在儒州誓死對抗時,還從來沒見過她如此哀傷,可是那雙眸子仍在微微閃光。仿似所有美景都化為一斛星光落入了她的眼眸,秋葉依劍不容細想,俯下身吻向了她的薄唇。

    冷雙成微一驚訝,下意識朝右閃躲。秋葉依劍容顏一變,幽冷黑瞳加深,俊秀雙唇狠狠朝那方扎去。冷雙成顏面大窘,急又避向左方,一陣清冷掠過她的面頰,那雙矢志不渝的唇跟向了這邊。

    沒避開,是因為避不開。

    「公子!」冷雙成有些驚慌,在間隙裡喘息:「公子,你……」話音剛啟,她的雙唇又被潮水般吞沒,咦咦唔唔地句不成聲。一股絲綢質地的晶涼濕潤了她的唇片嘴角,秋葉依劍捧著她的臉,拚死抵唇地深深糾纏。

    「喚錯名字,該罰……」他含糊其聲,仿似與她有仇,不斷地索取,不斷地用力。狂亂灼熱的氣息撲面而去,溫潤熾熱的唇緊緊壓向了她,輾轉廝磨尋找著出口。

    冷雙成完全被這股清冽如泉的戰慄所驚擾,極力抵禦,暗中掙扎,才發覺秋葉的胸懷似廣袤東海不可撼動分毫,正值惱怒羞赧間,一隻修韌微涼的手掌又撫上了她的胸膛。

    那隻手指仿似帶有熱流,熟門熟路地自顧滑入內衫。冷雙成身軀觸電般輕顫,她著急大叫:「秋葉!秋葉!」

    一連喚了兩聲,如此惶恐決絕。

    秋葉依劍邪魅地一笑,嘴角噙著深深的滿足,右手不知停在哪裡,輕輕一撫,緩緩退出了衣衫。冷雙成狠狠盯了他一眼,一旦掙脫,右手迅若流星揚起。

    風聲過後,秋葉依劍身形不動,依然不躲不避地彎腰定於她的面目之上,灼熱閃亮的瞳仁撞向了她的靈魂深處。他俊美蒼白容顏上帶些淺淺痕跡,微微一笑說道:「傻瓜,親近你是我自然反應。再者,你一直沉溺於悲傷之中,會令我感覺你隔得很遠。」

    冷雙成心下愀然,對他這無賴加善意的舉止說不出話來,只好身子朝旁挪了挪,面向了水光。秋葉依劍大大方方地坐下,伸出右手扳回她的臉頰,又狠狠地吻噬了一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他將她的發尾聚於掌間,拉扯流蘇一樣繃了繃,「你現在心底難過,不過這次還好,沒有遷怒於我。我也不怕告訴你,我還真是擔心你像吃了彈子,辟辟啪啪地衝我發作一氣。」

    冷雙成看向粼粼水波不言不語。秋葉依劍轉視她側影一眼,手中使力拉著她的頭髮:「不准再想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你也背負的太多了,歇歇吧。」冷雙成不知是吃痛還是惱怒,看也不看,左臂帶風拐向了他的胸口。秋葉依劍陰邪一笑,單掌抓住了她的手臂,右手趁勢挽上了她的前身。

    冷雙成怒道:「無恥,放手!」秋葉依劍一手緊緊摟住她,左掌巧妙褪去她肩頭的衣衫。冷雙成大駭,叫罵:「秋葉,你堂堂一貴族公子,居然要使這下三濫手段!」「公子也是男人。」秋葉依劍恬不知恥地趁機吻向了她白皙脖頸,含糊著說,「別動,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冷雙成左右掙扎,驚怒道:「看傷勢有必要這樣麼!你走遠點,我挽起衣袖給你看個仔細!」

    「也是。」秋葉依劍語聲裡帶著一股了悟,左手停止了動作,嘴唇還戀戀不捨地留戀在她裸肩上,「我真是糊塗,怎麼沒想到。」冷雙成氣極,全身運力,呲的一聲像個張了刺的刺蝟,寒氣沖天。秋葉依劍唇間觸冷,偷偷一笑,放開了她的身子,道:「快讓我看看,我一直在擔心你這個傷口。」

    語氣極為一本正經。

    冷雙成一躍而起,立於一丈開外,陰晴不定地盯視著他的眼眸:「有避水衣遮擋,沒什麼大礙。多謝公……子掛心。」秋葉依劍端坐於石,眼光如刃,直視她的胸口,說道:「想必是留給我日後好生查看。」話音一落,冷雙成二話不說,挽起了衣袖,露出了一截手臂。

    上面有道淺色如線的傷痕,浸染著濕霧,有些顯眼。秋葉依劍眸光變淺,抿了抿唇,伸出了左手:「來。」冷雙成細心看了看他的眼眸,躊躇著說道:「已經無礙了,沒什麼……」秋葉依劍仍是執著伸了手掌,定睛於她面容上。

    「說起來,我還有要事稟告,剛被一攪和險些忘了。」冷雙成佇立原地,鎮定開口。

    「來!」秋葉依劍冷漠吐出這字,語氣加重,光滑如絲的俊容上帶了些陰鷙。冷雙成恨恨地呼出一口氣,認命地走了過去。秋葉依劍執起她的手臂仔細查看,面色愈發地冷冽陰沉,一雙眸子,由原來的清亮、烏黑而泛著星光變得像霧靄山巒一樣黯淡,襯著瞳仁的雪白,像兩顆灰褐的琉璃珠子。打量了半晌,他細心地褪下她的袖卷,沉聲道:「坐下說。」

    冷雙成依言坐下,察覺身畔之人週身流轉著一種冷漠抑制的氣息,像冰雪中的樹掛,她心底微微歎了口氣。松濤陣陣,衣香飄渺,煙籠寒水月籠沙,冷雙成聽著耳畔風聲,怔怔地出了神。「公子有句話一點未說錯『背負太多,責任越大』,以前從你手上很難討得到便宜,可是眼下你不阻攔我,我還是完成不了我的承諾。」

    冷雙成憶起了往日的艱辛,想是在如此靜寂美妙的晚上,由於自幼養成的習性,終於在美景中漸漸打開了心防。

    秋葉依劍聽得懂她的話。他想起了青山寺裡的枯木所說,明白她心裡纏了個死結,不把這個疙瘩解開,她會藉機沉睡,墜入最裡的身子內。他仔細地聽著她說的每一句話,刀刻一般的深邃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冷雙成見秋葉依劍難得這麼安靜,心下有些感歎。她想了想,只覺纏繞心間的難受無法說出口,只得另闢蹊徑,提起先前打算稟告的一切事情。

    「胡商彩船上的那兩名通譯有些問題,公子細查後可以得知一切緣由。據聞日月金輪將於東海登陸,托商船運往荊湘,我曾下水摸過船底,察覺到了武器的端倪。」

    星子林木在幽靜的睡眠裡,披著銀色的薄紗。秋葉依劍直視前方,靜默了會回道:「我知道了,你歇歇吧,這些事由我來。」

    「還有林公子。」冷雙成苦澀地說道,「這個人像一團謎,估計和唐五之死、金輪武器都脫不了干係。」

    「冷雙成。」秋葉依劍極快地接了口,冷冷說道,「記住,除了我,心裡不要考慮其他男人的任何事情。」冷雙成無聲苦笑一下,道:「這兩月內整日提心吊膽,著實有些累了,所有事情公子多擔待吧,我先告退。」

    「你去哪裡?」

    「我要去休息了。」

    「在這片煙花之地休憩?」秋葉依劍抬高了聲音,「那些女人叫得那麼大聲,難道你聽不見?」

    冷雙成木訥地笑笑,說道:「還吵我也睡得著。」

    秋葉依劍轉念想起四海那間屋子,雖是二三層,冷雙成投宿時裡面叫罵震天,那道薄薄的門板的確遮不住什麼聲音。他面容上冷淡,心裡卻是如浪滾過,千帆競發,感覺快要衝堤,不由得說道:「青山寺悟道,四海里濫賭,你以前的生活我終於瞭解了。」

    冷雙成心下猛地一驚,轉眼看著他。

    「我走過你所有停駐的地方。」秋葉依劍緩緩開口,不待冷雙成反應又接道,「睡吧,醒來後一切會不一樣。」手指卻悄悄朝下趨落,遽然拂向了她的穴位。冷雙成的身軀漸漸鬆軟下來,倒向了秋葉依劍右肩。他穩穩地接住她的身子,雙手環抱,面色如水地靜坐於星子石上。

    秋葉依劍的衣袖上帶著一股特別的清香,如同往日一般,令冷雙成安神而眠,放鬆四肢睡去。他交疊雙掌環擁她的腰身,一面默默地盤算著心事,一面偶爾揚起手掌,在她面龐上細細摩挲。

    夜幕深沉,槳聲燈影,涼風習習,一片夢幻璀璨。夜景出奇地靜,霧色瀰漫水上,聽得見輕緩的波紋溫柔地拍打湖岸,吞吐之間盡顯動靜。臨去之際,秋葉依劍左手微動,掏出一方紫色的錦囊,平攤於手心。

    這是他自重傷清醒後,所發現的唯一貼身珍藏之物,後來才猜到是冷雙成托銀光轉交的錦囊。錦囊紫色緞面,隱隱透著一股蘭花幽香,喻示著主人的姓名:蘭靜如。

    秋葉依劍低首看了看懷中,笑了笑。

    這世上的事情居然有這麼多千絲萬縷的聯繫。比如冷雙成一心促念的如夫人,實際上就是水雲客坊的當家花旦,儘管她現在還不知曉。再比如秋葉依劍正因冷雙成轉交的怨念,才在趙應承遊說他出府散心時,心有所動地來到這裡。

    所以他說老天有眼,繼送冷雙成至無方之後,又成全了他的心意。

    秋葉依劍將錦囊平置於石面,緊了緊懷抱中的人,摟著她小心翼翼地離去。經過那棵菩提樹時,風入葉脈,樹影婆娑,裊裊帶些前塵往事的回憶。他記起了冷雙成對枯木說的一句話,但他堅定地摟著她,不會讓她如此灑脫來去。

    「願我來世得菩提時,心似琉璃。」

    冷雙成在夢境裡睡得極不安穩,夢裡有太多人的面孔似潮水一般湧現,最後定於蕭喬面上,蕭喬的臉有種濃濃的悲傷,仿似大片大片的雪花、黑暗吞噬了她,讓她在火光沖天中垂死掙扎,意識卻醒不過來,只得在面容上緊緊皺著眉頭。漸漸地,有清涼微溫的觸感如羽毛輕緩,安撫了她的焦躁。

    秋葉依劍立起腰身,聽到下人通傳後離開了房帷。外間趙應承正負手而立,眉頭深鎖,見秋葉依劍出來,迎了上去:「我已吩咐雅老闆拖住了胡使,那兩名胡商自下船後就不見蹤影……」

    兩人朝門外走去,一路都未開口。

    薄薄晨曦中,五彩帆船魁梧得如巨人悚然。秋葉依劍當先一步,在兩旁衛隊的鞠禮下,冷漠上了甲板。甲板上密密麻麻地陳列著黑烏烏的蓮花錘,他略略掃過一眼,得知有一百左右。靜寂之間,趙應承首先開口:「數目只有一百,這是為何?」

    「有些不對勁。」秋葉依劍突然道,「火藥怕水,為何如此隨便地棄之船底?那兩個胡商行為也太蹊蹺了,恐怕這些還值得推敲。」

    「如果這消息是真的呢?」

    秋葉依劍低視片刻,冷冷回道:「武器想通過宋境抵達荊湘,千里迢迢談何容易?如果我是賣家,我一定會找各種不同的途徑,分批轉移這批武器。」

    趙應承似是有所觸動,問道:「公子是說我們發現的商船可能是冰山一角?」

    「是。」

    兩人想起武器的霸道威猛,各自沉吟不語。趙應承看了看武器,最後還是先開口:「此物如此霸道,東瀛傾其國力也難提供萬數之多的火藥,不知這其中是否還有我們不瞭解的秘密?」

    秋葉依劍靜默半晌,突然問道:「世子可認得巧手吳有?」

    「聽說過。此人聰慧手巧,過目不忘,能製造一切你想像得到的東西。」頓了頓,見秋葉依劍卻無下文,趙應承只得繼續發問:「不過傳聞此人目前不見蹤影,難道此事和吳三手有什麼聯繫?」

    「此人是關鍵。」秋葉依劍背著手,語聲冷淡:「既然能造出東西,想必也能破解其中的秘密。」

    趙應承聽他一說,心下瞭然。他拱拱手道:「事態緊急,公子與我分頭行動如何?」

    「這個自然。」

    「趙應承去分發英雄帖,號召各路英雄協助朝廷參加聚會,先做調度準備。請公子負責吳三手一事,事成之後,我們再商議地點會合。至於胡使,我會派人將他送回番邦。」

    秋葉依劍並未言語,默認了他的提議。他轉視天際,一縷淡紅的雲霞似要衝出雲層,忖度了時辰轉身離去。一路披著晨曦薄霧回到下榻錦閣後,秋葉依劍徑直走向了床帷。

    冷雙成面色平靜,平臥於床間靜靜沉睡,和他離去之時姿勢面容一模一樣。秋葉依劍想起以前她的睡貌,心下一動,伸出手掰轉她的臉,又將她的手掌放置於腰身,靜觀其變。

    果然,過得不久,冷雙成在睡夢中似是察覺有些不對,頭顱微微擦動兩下,擺正了臉,手又無意識地滑下,放在身側。

    「睡著了也這麼中規中矩。」秋葉依劍嗤笑一聲,躍上床幃,擠著她的身子並肩躺下,騷擾了一陣也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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