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方少年游 第一卷北冥有魚 真相
    真相《無方少年游》四木ˇ真相ˇ晚風吹來有點微涼,一座村子孤落落矗在小山腳,沒有一絲人煙。

    公子一行眾人步行至清水村時,大家看到有個青色的人影正坐在箱子上,在那條標有「清水村」的驛旗下,呆呆出神。

    楊晚抬頭看去,一個二十左右的少年,淡淡的目光,臉上的表情似乎永遠如出一轍的木訥呆板,不動的時候靜止如山澗凝澀的山泉,閃動的時候靈敏輕巧如雪間掠過的麋鹿。

    是初一。

    楊晚側首看了下身旁的少年,也是一張呆呆的臉龐,微笑著對他說:「楊朝,你們兩個是兄弟。」

    楊朝看了眼初一,初一早已站起,立於道旁。

    兩人的眼光在空中相遇,均都未迴避。初一直直地看著他,看著他冷漠的雙瞳裡夾雜著一絲茫然,那雙眼睛在回到身旁女子面龐上時,才恢復了凝重清明。

    初一心裡喟歎一聲,察覺這個看似木訥的少年一定大有來歷。

    在剛才的混戰中,旁人可能無暇他顧,但是初一注意到了幾個人的事情,這名少年就是其中之一。他的武功招式平淡無奇,在堪堪使了一招避敵後,每次很危險地滑過殺招,身形晦澀遲緩,似乎在極力思索下招出手的方式。但無論敵人怎麼進攻,都不能傷及此人要害。

    趙老爺又恢復了他的雄風,大步走過去,在初一背後大力拍打:「初一這毛小子不錯,逃跑比誰都管用。」初一的身子被他拍得歪歪斜斜。

    公子仍然一疊聲地咳嗽,夫人和小姐花容失色的臉略顯困頓的疲態,靠在牆披上微微喘氣。

    趙老爺腆著肚子,很有幾分老爺的氣勢:「今晚就在這裡落腳,初一小四趕了五天車,好好睡一覺。其餘的人該做什麼做什麼吧。」

    初一見公子一點頭,就轉身朝黃泥搭成的村舍走去。身後傳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像狸貓踩在瓦楞上悄無聲息。

    小四看著眼前的青衣小廝抬手掀起門簾,看都未看眼前情景,倒頭就睡在了土炕上。

    小四盤腿坐在炕尾,閉目養神。

    夜裡漆黑一片,幾點孤星點綴在黑黑的天幕上。

    清水村裡萬籟俱靜,在不起眼的村尾土房裡,閃跳著一兩點微弱的燭火。

    青羽鞭靜靜地站在房外,她的身上還背著那只錦緞長盒。

    燭火上映照著兩人晃動的影子,一個溫和的聲音在房內響起:「今日境況如何?」

    另一個影子似乎低頭沉吟著,聲音低柔年輕:「師兄所問是何事?」

    「初一。」

    「一切如常。」

    「看出他的武功來路了嗎?」

    「今日他劃起沙石暗助趙前,化解三路攻勢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武功之強已初現端倪。」

    「他到底是何來歷?」那道年長的聲音繼續追問。

    「從他躲閉『梨花槍』趙雲飛腳法來看,下盤穩固,走的是巴蜀王家的路子。」

    「巴蜀霸王槍?」

    「正是。」

    「這套槍法僅是有所耳聞,一百年來失傳已久!」

    「師兄,這個人的出現本來就帶有匪夷所思,他不管做什麼事現在看來也是可能的。」

    房中許久沒有聲響。過了一會,繼而又響起話語:「我看過他出手,用的是嶺南宇文家的移花接木手法。」

    「可以肯定的是,初一博取百家之長,內力深厚。」

    「的確如此。」

    「初一奪去梨花槍,使了一招『萬綻春雷』力道火候恰到好處,很難相信他不是霸王槍傳人。」

    「那銀鞍梨花趙雲飛在江湖中槍法排名前五,居然被他奪去兵器?」

    「而且是一招。」

    燭火中有個人影在慢慢踱步,良久抬頭:「武功果真是深藏不露。」

    「今日一戰混亂不堪,所有人都很自然地藏匿到草中,避開弓箭流矢的襲擊,只有初一拒守道上,看似愚蠢輕敵,實則不然。」

    「哦?」

    「先前他將我提到草叢之中,只是初初遇敵還探不清來人目的,等我發令保護箱子時,他再也不肯避回草叢,此時可以看出幾個問題。」

    「說下去。」

    年輕的聲音一口氣回答:

    「一,敵人的目的是阿羽背後的龍紋劍,是以集中捕獲青羽鞭。」

    「二,先前那撥人沒察覺箱子對我們來說極其重要,僅是派出一條梨花槍應敵。我叫初一護送箱子先行撤退,目的不僅是向第一批人暴露此物的重要性,而且明白告訴後來居上的唐門他們要找的東西在哪裡。果然,箱子護送離開後,他們就肆無忌憚地放火。」

    「三,初一躍上馬車後,百忙之中還抬頭看了鏢旗,肯定判斷出了晚來風向,他堤防火攻是以苦守也不隨意躲避,是個心細如髮之人。」

    「四,從他震斷槍尖棍棒掃敵來看,似乎不忍殺生,應是宅心仁厚。可他先前提起我,用我來探測敵人動機,此法又不似忠良之舉。」

    房內踱步之人微微一笑:「真是個奇怪的孩子,難怪深得我心。」

    「師兄堅持認定見過此人?」

    「我敢肯定我一定見過他,是在漠北一帶有過一面之緣,他的眼睛我忘不了。」

    「我自行將他裝扮成和他面目表情極為相似的木訥呆板之人,他也並不在意。」

    「有何不妥嗎?」

    「如果是女子,對於容貌甚是看重,但初一不為之所動。」

    「你的意思是……」

    「不錯,師兄,初一正是女子。」

    房內的諸葛東閣轉過身,對著微笑的白衣公子孤獨凱旋,沉聲問道:「你可肯定?」

    「藥王傳人何曾出過一次紕漏?」

    「難怪她從來不主動詢問於我,是為了堤防我把脈探出她的秘密。」諸葛東閣長歎一聲,「何苦拖一個女子捲進辟邪是非。」

    「那日若不是近身給她易容,這個秘密很難發現,只能說,初一太謹慎了……」

    諸葛東閣垂下眼瞼,凝聲吩咐:「終是我連累她奔波,日後定當盡我們一切所能助她脫險。」

    「師兄為何對初一如此關懷?」

    「我四十年來佔卦天象從未失測,而初一那一卦相顯示,她突臨無方,絕不尋常。」

    「阮四。」

    黑暗中響起一個低緩的聲音。

    黑衣少年猛然睜開了眼睛,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坐在窗前,看著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

    小四心裡吃驚不已,這個初一什麼時候醒來,什麼時候坐著,自己渾然不知,如果他想取自己性命,豈不是易如反掌?

    「你是誰?」小四淡淡地發問,人已站起,朝窗邊慢慢靠近。

    「初一。」

    「初一隻不過是個名字。」

    「無關輕重之人。」

    小四的右手已經慢慢搭上左臂。

    「留點力氣吧!沒必要同根相急。」初一淡淡的眼光掠過阮四的手,他知道快刀阮四的刀在哪裡。

    「你怎麼敢肯定我是誰。」

    「湘西阮氏,五代習刀,刃似蟬翼,光似琉璃,厚積薄發,所向披靡。」只能說很湊巧,我見過先祖阮西刀法,所以我知道你是誰。初一在心裡默默地加了兩句。

    阮四坐了下來,閉上了嘴巴。

    兩人在黑暗中靜默著,窗欞上滾過濃濃的風聲。這個寂靜的夜,除了夜空傳來冷燥的風,世界裡剩餘的,似乎只有令人窒息的黑。

    「阮四,你為什麼來這裡?」過了很久,初一遲疑地問了一個問題。

    阮四既沒有承認也沒有聲音。

    初一突然長身而立,身子在空中姿勢優美旋轉兩圈,在觸及地面時,右手由上而下拉出一道凌厲閃耀的光線。

    阮四冷淡如石的臉看了這一招後終於微微變化,他不由得站起,凝視著初一。

    初一靜靜地站在這個堅硬冷漠的少年面前,平視著,看著他冷光四射的眼睛。

    「你到底是誰?」

    冷徹見底的雙瞳,淡漠木訥的面容,阮四面對的就是這樣的一張臉。

    「你怎麼知道『流刃』中的最後一招?」

    初一看著越來越冷冽的眼睛,那個堅強冷漠如花崗岩的少年,雙眼竟然帶有血紅的光。那個在萬軍之中抿著堅毅的嘴,揮動穩定的刀的少年已不復存在,有的只是被看穿後的惶恐和無措。

    初一平靜地說:「這是不傳之秘『流刃』的第三招,也是最後一招。眾人皆以為快刀阮四殺人只會反覆一招,又怎見流光後的華美一擊。」

    阮四的手格格作響:「你到底是誰?」他壓抑著聲音,偏偏無法抑制住身體的顫抖。

    「『流刃』的空靈碎影,豈是我這凡夫俗子能夠效仿?」初一不改語調的平靜。

    阮四馬上冷靜了下來,他突然憶起剛才的初一的確只是有招式的絢麗而無刀法的心得。他的眼睛黑黝黝的泛著冷漠的光,眼光一直在初一身上移動。

    「你不必擔心我,對於你而言,似乎我窺探了你的秘密;只能說我有緣得見先祖的刀法而已。」

    初一看到阮四又恢復了先前的堤防與冷漠,微微一笑,不過透過這層僵薄的臉皮,這種溫暖笑容有些折損了親和之意。

    「我們現在好比是同一條線上的蚱蜢,再互相揣測,恐怕錯失良機。」

    「說來看看?」黑衣的阮四直視著對面的青衫少年,口氣裡滿滿的是懷疑。

    「你可曾見過一種『烏丸泥』?」初一突然發問。

    阮四直接閉上了嘴巴。

    「這種烏丸泥顧名思義,是形如墨漆,味如焦泥的東西。重要的是它是西域的貢品,精湛易容術必不可少之物。」

    阮四好像聽懂了點什麼,眼光停留在初一的臉上。

    「孤獨鎮主給我們易容那晚,我用指甲刮下一點回房後仔細聞過,正是烏丸所制。」

    「初一的意思是……」

    初一微微歎了口氣,沉聲說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來這裡,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伴以烏丸易容的面目是不能恢復的。」

    阮四堅毅的面部已有一絲動容,他遲疑地開口:「神算子為什麼要使用這種藥物?」

    「很簡單,因為我們最終一定會死,所以沒必要恢復本來面目。」

    阮四直直地站著,初一目光平靜,說出此話時讓人覺得好似是無關緊要之事。他追問一句:「什麼意思?」

    「此藥如此名貴,易容之後依附在臉龐之上,至死也不能揭下。神算子想必讓我們一舉成功不留後路,因此根本不會擔心回頭還為我們恢復面容,在他看來,我們就是死人。」

    房內又恢復了漆黑和冷清。

    阮四的臉隱藏在孤獨凱旋精湛易容之下,很難看出他真實的想法。初一一雙眸子在黑暗中炯炯有神地閃著光彩。

    「今日一事,初一看出了多少?」

    初一走到窗前的木椅前,默默地坐下,靠著椅子低低地說:「負責白日盯防我的是病公子聶無憂,很顯然,他不是趙老爺這邊的人。」

    「何以見得?」

    「我提起他放在草叢之中,觸及過他的脈絡,脈象微涼,身體孱弱,一直咳嗽,正是傳聞中足不出戶的聶無憂。」

    「趙老爺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青羽鞭、楊晚、呆呆的少年這三人是孤獨鎮主的人,想必是為了托付龍紋劍一事;趙老爺,你,我,馬連城,長風鏢局是一起的,而病公子聶無憂一定不是我們這批人裡的……」

    「馬連城也來了?」阮四著實吃驚了不少。

    「『紫衣怒馬,秋色連城』,的確是塞外馬王馬連城。今日不是他在馬上那一手,很難看出久負盛名的馬王也為辟邪少主奔波。」

    阮四吃驚不已,單是打破禁忌的聶無憂就讓他微微動容,再加上馬連城,來路不明的初一就讓他不易平靜。

    「初一如何看出這些來的?」

    「我誤打誤撞進入辟邪青衣營中,除了辟邪中人,搜集的江湖眾人資料齊全,有的配有詳細圖畫說明,足見辟邪搜羅情報力度之深,因此要看出以上眾人也並非極難之事,阮四也是如此。」初一說到這裡停頓,微微一笑。

    「聶無憂不是辟邪之人?」

    「不是。」

    「為什麼?」

    「因為他一直咳嗽。」

    初一看到阮四直視自己的眼睛,轉過目光看向窗外,接著解答他的疑問:「試以七星之首的病公子聶無憂,絕非泛泛之輩,怎麼會抑制不住咳嗽聲,向別人示警呢?」

    說罷,臉上仍是一片木訥呆滯。

    「是不是,聶公子?」

    阮四心下一驚,凝神看去,窗外胡楊樹下飄飄蕩蕩地站著一個人影。

    來人輕輕咳嗽幾聲:「說的好,初一。」

    阮四剛還看到病公子站在樹下,語聲一落,也不知怎的就來到窗前。

    「外面風大,公子請進。」

    病公子像片紙般飄了進來。七星是由江湖中七名奇巧手藝的人組成,單看聶無憂這手,阮四就知道無憂公子武功不低,果真沒辱沒七星之首的名銜。

    聶無憂的膚色慘白,在這漆黑一片的夜裡,竟然泛著幽幽的冷光。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初一臉上:「初一認為我是向誰示警呢?」

    「這正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江湖之事我僅是略略揣測一二,其餘不明瞭之處還請公子明示。」

    病公子的嘴角微微勾動,他的眼光一瞬不移初一的眼睛。

    「十月十日我接到孤獨鎮主傳信,請我十日後在青龍會合,負責組織押送一隻箱子,辟邪山莊的箱子。」

    「以公子之力,護送箱子易如反掌,只是不知為何一路上頻頻發聲警示刺客?」

    「我依照鎮主之意。」

    聶無憂看著面前的青衣少年臉色平靜,眼睛冷澈見底,不生一絲波動。他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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