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她面前整整絮叨了一個多小時,從女人自身談到各國風情,從琴棋書畫說到廚藝插花,從公司管理再到各處名門,一處處自顧自說著,那女人也是個極聰明的,當時一見凌霄進來便也知道了她的大概身份,於是後面再無保留,和楊震中雙簧式的一問一答,笑語嫣然。
凌霄的腿有些累了,哪怕兩人根本沒有在看她,從進來也是一動不動,別說坐下,便是連換腳都沒有。平日裡從段興言的隻言片語凌霄便知道,雖然楊家老爺子對他並不怎麼好,但他對自己這個爺爺,倒也是極其的恭敬,凌霄雖不怕他,但她不願因為一些細節再給段興言添麻煩。
哪怕即便她一切都規規矩矩,他們依舊看不上她——是啊,又有什麼關係。
近一個半時辰的時候,老人終於停止了兩人漫無邊際地侃大山,這才默不作聲的看向凌霄,對她一動不動地站姿沒發表任何意見,「找個位置坐吧。」
凌霄道了聲謝強忍下揉腿的動作,始終面上無波地找了個最近的座位坐下,正好衝向兩人。
「知道我這回叫你過來是為什麼事嗎?」
凌霄在兩人之間不動聲色的掃了一眼,慢慢笑著,「請您指教。」
「哦?」老人挑眉,面色稍有些不虞,「你不知道?」
「是,不知道。」
她犯不著去賣弄聰明把話題轉到這上面,她到底配不配得上段興言那是她自己說了算,而別人,沒有這個資格。段興言不是那種軟弱到只憑家裡給他安排婚姻的人,怕是這邊無法做通他的工作,才會從自己下手,想讓自己知難而退的吧。
見她不上鉤,老人倒是多分出來看了她一眼,隨即眼皮子從她面上撩過,彷彿再沒有一點兒興趣,「既然你不知道,那就由我來說,你該離開阿譽了。」
雖然聲音不帶一絲威嚴,凌霄卻仍能感覺出他話裡的陣陣寒意。不是商量,是絕對的命令,彷彿今天她只要說出一個不字,就再也永無寧日一般。
凌霄依舊筆直地坐著,但笑不語。
她這態度讓老人有了一瞬間的惱火,當下轉過身眼睛正對上她的,語音也跟著加重了幾分,「阿譽的妻子已經訂好了,很快就要訂婚,我知道你現在不缺錢,但是要什麼,你自己開。」
凌霄慢慢笑了起來,看向坐在他旁邊的那個女人,下巴一抬也不拐彎抹角,「就是這個姐姐嗎?」
面孔很漂亮,身材極棒,想必家世更是一流……許能稱作完美了吧。
那女人亦是毫不示弱,直接迎上了凌霄的目光,笑容大方得體,「自我介紹一下,我姓梁,是阿譽的未婚妻。」
「你好,我是凌霄,段譽是我的男人。」用一種平等的口氣,她不輸給任何人半分。
像是宣告一般,他是我的男人,除非老娘不要他,否則誰都搶不走。
梁莘被她這說法弄得一愣,但很快便用恰當的笑容掩飾了過去,「凌小姐真會說笑,只是不知道凌小姐哪兒來的這個自信。」
凌霄彎著眼角看了眼因這句話也變得稍感興趣的老人,從一開始他就打定了坐山觀虎鬥的如意算盤,心裡不由冷笑了下,隨即反問過去,「那麼梁小姐又是哪裡來的自信?」
梁莘稍稍怔了下,方才掩下去的驕傲這兒竟是再無掩飾地全部釋放出來,「怎麼,剛才凌小姐沒聽見嗎?」
「你說的是六國語言?」
「難道凌小姐也會?」
面對她的驕傲凌霄婉轉一笑,再看向她的時候目光裡恰如其分地溢出了兩點憐憫,「當然不會……」繼而在女人笑容還未全部綻開的瞬間又補上一句,「只是據我所知,他要找的是個能夠共度一生的妻子,而不是翻譯。」
女人上排整齊的貝齒一下子咬在了下唇上,她知道凌霄接下來的意思,他要找的是妻子,更不是廚子、秘書或者老媽子……幾乎是一句話便把她之前所有的炫耀全部堵了回去……可也只是瞬間的失態,很快便再次恢復了方纔的笑臉,「凌小姐說笑了,只是據我所知阿譽他可是會七國語言的,他現在可能對你好些,可是你們畢竟不是一個階層的,想必平常交流總會出現,一點點小麻煩吧?」
一邊掐著指尖,從戰術上藐視敵人。
「交流?」凌霄像看白癡一樣掃了她一眼,不知道楊老爺子怎麼會給他找這麼個媳婦兒,當下撇了撇嘴,「我只知道我們在一起的這四年,彼此感情一直很好,根本不存在什麼交流上的問題……老爺爺,明人不說暗話,我並不認為這位小姐比我更適合阿譽。」
楊震中終於抬起了眼皮,卻只說了七個字,「她是梁家的女兒。」
凌霄的指甲因為這一句話掐進了自己的手心,但是她依舊沒讓自己面上出現哪怕一點兒差池,她只是站起來,眼睛盯著眼前的老人,一字一句,「我會成為第二個梁家。」
隨即看向梁莘,像是在陳述事實一般,沒有挑釁,沒有故作自信的掩飾,她只是用最平靜的語言來陳述事實。
「不論她身後的依靠是什麼,又或者您再去找來趙家李家孫家的女兒,我依舊是同一個回答,我會趕上他們,甚至超過他們,而段譽,他是我的男人,以前是,現在是,以後還是,在你們眼裡我現在也許配不上他,但總有一天我會擁有和他比肩站立的資格,除了我,他身邊不可能再有別人。該是我的就是我的,哪怕她們天仙下凡,他也還是我的」
「狂妄」凌霄話音剛落,便得到了楊震中這兩個字的評價和一聲伴著擊案的薄怒。
可是凌霄沒有反駁,因為她知道,自己說的一切都將是真的。她還不到二十歲,人生的路還很長,誰也不能預言她將來會到達什麼樣的高度,誰也不能斷言。
從重生到現在,她的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在走,特別是對著這種大人物時,更是從沒張狂過一次,但是今天她破例了,因為她從剛才老人那二字的評語裡發現,他喜歡這樣的。
於是再次慢慢坐回自己的椅子裡,重新像剛剛開始時那樣,笑著,一言不發。
梁莘顯然是被她這番話震到了,竟是半晌只顧看著她卻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楊震中看到了她的情形,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
「可是我們楊家,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媳婦兒。」
沉默許久之後,楊震中再次開了口。
「他的身份和家族不允許他娶一個普通的女人做妻子,更何況你看看你自己,來見長輩,沒有一件首飾,妝也不畫,而且穿的不男不女,他是個公眾人物,你這樣還敢狂妄地說那些話,就不怕丟他的臉?」
「老爺子,我是什麼樣就該是什麼樣,該化妝穿晚禮服的時候我也不會遜色給任何人,而現在,我只是來見一位長輩而不是記者,更何況……」她的餘光默默砸向梁莘,明明是沒去看她,卻讓所有人人都覺得她就是在在看她。
「我根本不需要那些東西,來掩飾我的自卑。」
梁莘的面色終於透出那層高檔的化妝品顯出幾分蒼白來。
待說完這些,凌霄默默垂下眼去,如老僧入定,再也不發一言一語。
「你很能說,腦子也算不錯,可是你忘了最關鍵的一點,在楊家,只有我說的才算。哪怕你就是現在懷了他的種,我不點頭,你依舊進不了楊家的大門。」楊震中的枴杖砰的按在了地上,屋裡剩下的兩個人皆是眼皮子一條。
只是凌霄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卻盡量不讓那笑聲裡隱含一分頹敗的因素,他這是太過習慣去掌控一切了,今天哪怕是自己說出朵花來,他這一句話便能抵住所有……可是凌霄不想再繼續跟他費嘴皮子了,雖然她不介意段興言脫離楊家,脫離這份家產,可是她不想堵死兩人的路。
已經再沒有必要給自己找這樣的麻煩。
因此她也是笑著,任他再說什麼也不再搭話了。如果連自己的家族都說服不了,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下,那那樣的男人,也不值得她再去愛了。
「行了,你可以走了,人,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好。」
「謝老爺子提點。」凌霄當下站了起來,只輕輕衝他彎了下腰便逕自開了門,鍾叔果然侯在外面,「鍾叔,麻煩您帶我出去了。」
「鍾離,帶梁家小丫頭一塊兒走」屋裡再次傳出楊震中一聲吩咐,不一會兒便見一個優雅的身形不緊不慢的走到兩人身前,「鍾伯伯,麻煩您了,凌小姐,請。」
凌霄自是不會跟她客氣,一轉身便向外走去。
等到門被再次關上,四下裡除了楊震中再也沒有別的人,從屋角那扇半圓的梓木紋花浮雕的大屏風後,段興言慢慢走了出來。
【嗷嗷~~~累死鳥……要撫摸……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