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駱誠這一聲叫醒了他,易川心裡一怔,這才迅速恢復,但眼睛始終是沒有離開半分。
「她,還好吧……」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在問,越是想表現的漠不關心,便越是能從自己的語調中察覺出那種掩飾的厚度,「我看她好像,進了學生會,是宣傳部是吧。」
「怎麼了?誰啊?」跟著一起來的有些是高中期間結識的,見兩人之間的互動有些奇怪,自然而然便問了出來,話剛出口就被旁邊的人拽了一下子,順帶做了個噓的手勢。半天才低聲問旁邊的人,「怎麼了?」
那人搖搖頭又輕輕看了他一眼,對這話題諱莫如深。兩人分手那天正好中考完,他那邊很多人都知道這事,但說知道也僅僅局限於那一天,凌霄先提出了分手,無緣無故的,後來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他的變化很大,像是受了刺激一般。「是易川以前的女朋友,別問了。」
「哪個?易川竟然會交女朋友」那人頓時來了興趣,像是覺出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來回張望,語氣不自主的便抬高了兩分,「我說,那得長得多傾國傾城啊……」
「夠了,有完沒完」駱誠猛地瞪了他一眼,歎口氣再次坐回易川旁邊,愈發為他不值,「進了,現在是我們學校的學生會副主席,整個學校都捧在手心裡的……哥,都過去了。」本以為他的心結已經解開,現在看來,根本就沒忘了她,駱誠有些後悔攛掇他過來了,見易川還是有些不在狀態,不由一咬牙,當下決定斷了他這念頭,「別再管她了,她已經又交了男朋友,是我們學校一個富二代,除了有錢什麼都不是……這樣的人哥你不值」
易川猛地轉過臉,目光銳利,駱誠心中頓時一悸,竟是無緣無故的不敢再說下去。
禮堂牆壁上的音樂戛然而止,在坐四處張望,周圍很快便沒有了聲音,台上終於慢慢亮了起來,四個主持人同時出場。2003年邯台市第四中學六十週年校慶簪元旦大型聯歡晚會正式開始
小孩兒是最喜歡湊熱鬧的,整個開場期間已經抱了凌霄的脖子大笑大叫,幸而周圍不少歡呼與掌聲,他這激動倒也沒受到多少側目。每年就這一回,四種多才多藝的人更是不少,節目的質量不可謂不高,凌霄時不時拍兩張照片打算年底工作匯報總結的時候用,一邊把快蹦躂到地上的孩子撈起來,這一刻心情無限放鬆。
第五個節目剛開始便有人來催要去後台做準備,凌霄把孩子放到凳子上,千叮嚀萬囑咐,幸而他們這一排坐的全是學生會骨幹,倒也不怕孩子丟。趕過去的時候一個班的人都已經被集中到後台相連的休息室裡,很多人已經換好了衣服,凌霄把袋子裡幾團紙掏出來迅速套上自己的脖子,和另外幾棵柳樹並排站在一起,幾人相視而笑。
「零頭兒你綵排沒上過,一會兒跟著毛稀走就行,站在那兒什麼也不用做。」單小丹拿著油彩順帶在她臉上塗了兩道,又蹦躂回原地去給別人系尾巴。十來個同學都是穿上了和扮演動物皮毛相近顏色的衣服,耳朵被縫在發卡上帶到頭頂,尾巴用鐵絲固定纏在腰上,遠遠看去,還真挺像那麼回事。
終於輪到了他們的,上台的時候只開了一盞小燈,從下面看去仍然是烏黑一片,一束光追著主持人,班上的同學忙忙碌碌擺著道具。單小丹為這次也是下了大工夫,不知從哪兒借來的小花傘堆疊在由泡沫塑料做成的草叢或者蘑菇之間,燈光緩緩亮起來的時候台上儼然已經成了一片森林。凌霄和另外十來棵柳樹分散著站在台上不擋道的地兒,巨大的藍色幕布後依稀還能分辨出司南玨的影子。
「……下面請大家一同欣賞由高一十二班全體同學帶來的童話劇《最美》……」
掌聲雷動。
凌霄從未看過他們排練,也僅僅是知道故事的大概而已,所以當顧靜娜渾身裹著蚊帳站在滑板上被人拉上台的時候,差點兒就被雷翻。這就是傳說中的……孔雀仙子,凌霄再一次對單小丹的想像能力表示膜拜。
故事很白目,用凌霄的一句話總結其實就是聖母PK瑪麗蘇。講的是為了能成為孔雀仙子的繼承人,花孔雀和綠孔雀如何如何打扮,而藍孔雀如何為了幫助別人把自己身上的孔雀毛拔光最後卻被選作了繼承人的故事,在一片煙花綻放中揭示心靈美的主題然後昇華圓滿。
「哥哥」童話已經接近尾聲,飾演藍孔雀的齊瑩正在台上正中跳開最後一支孔雀舞,音樂很淡,此時場上本來就靜,小孩兒這一嗓子如平地驚雷,周圍轟的就笑了。
「橙子,怎麼是哥哥?」易川的眉頭不由自主的便微皺起來,再次看向駱誠,此時他正跟一個穿了夜禮服假面服裝的人不知說著什麼。
「我也不是很清楚,她一來這兒穿的就是男生校服,每天早上也是帶著凌空來上學,孩子一直就這麼叫……」聽他這麼一說,易川指尖就那麼抖了一下子,心裡輕輕告訴自己,我知道……
秦翼正擺弄著自己指尖的紅色薔薇,聽他這麼一問,立馬便有了危機感,他是不認識易川的,自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橙子,他是幾班的,我怎麼沒見過?也認識零頭兒?」
駱誠有些尷尬的笑笑,盡量避重就輕。「這是我初中的哥們兒,現在在一中上學,以前我們和凌霄都是一個學……」
「她是我女朋友。」易川說完就站了起來,側臉隱匿在昏黃的燈光下,帶著一種不可抗拒,像是極其強硬的宣誓,直接就無視了在座所有人的詫異。節目剛剛結束,台上的人正在退場,易川從過道走出觀眾席,竟是無論如何也想再見她一面。來之前就想過會遇上她這種可能,只是他選擇了忽視,現在終於遇上,易川告訴自己,一切還沒有結束,他還沒等到她後悔的那一天。
「開什麼玩笑你說的贊助商就是你自己?」剛走近便聽到一個男聲的咆哮,易川停下自己的腳步,凌霄就再不遠處,觸手可及。
「是,」凌霄把檢查放回自己包裡,一萬字寫了一沓子紙,齊書宇就站在她對面,面部厚厚一層不可思議,「就是我,我想你要的只是錢而不是投資人的身份吧。」
「我……你的意思是,你能給我,八萬?自己一次付清?」齊書宇差點兒咬到自己的舌頭,又再次把八萬用普通話和英語重複了一遍,生怕自己聽錯了。
凌霄笑笑,拿出一張借條樣子的東西給他看,「可以,我也不會要你手上的股份,但是我有一個條件……如果你成功了,明年年底歸還我的錢,並且在以後想要做衣服的時候我希望你們廠子能按底價出廠給我;如果你沒有成功,那我要你手上的所有銷售渠道,八萬塊錢等你有能力的時候再歸還。若是能接受就在這上面簽字。」
齊書宇稍微琢磨了一下並沒有覺得不妥,錢是一定要還,若是自己成功了也只是給她做衣服而以,平價出廠即便是她以後涉足服裝行業自己也沒得賠,除非凌霄也是想要做盜版並且擠掉自己,但那時候是誰說了算還不一定;若是失敗了手上這些渠道丟了就丟了,滿打滿算,自己根本損失不了多少,便拿過她手中的紙細細看了一遍,這才點頭答應,一邊接過筆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OK了,錢在這卡裡,密碼是今天的日期,030101,你自己去取就可以了。」
因隔著一段距離,易川在邊上聽得模模糊糊,但大概意思還是明白了。眉頭在不知不覺中鎖得很深,一個人失去記憶以後竟會變化如此之大,就像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另外一個人。從暑假開始爸爸便借給了自己十萬作為啟動資金,也是打了借條定了歸還日期,他們幾個熟識的聘人開了個遊戲公司,專門為玩家提供外掛,半年裡已經隱隱有了成型的勢頭,他對自己的成功亦是充滿信心。可是現在,凌霄就站在自己不遠處,以八萬的投資瞬間便動搖了他這種決心,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做的,也許還不夠……
「錢串子,走了……」一個穿了日本高中生制服的男生從他身邊走了過去,臉上妝很重,卻依然能看見粉底下的面部線條,似是有些不耐煩,有些大大咧咧的直接過去抓了凌霄的手便往外帶,「少爺節目一會兒就開始了,你在這兒磨蹭什麼?」
凌霄給了他個白眼快速跟齊書宇交代了幾句這才隨他往外走,剛轉過身便看見了站在原地的易川,眼睛正盯著司南玨拉起自己的手,心裡猛地一滯,手不由自主的便抽了回來,再也往前挪不動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