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真相
文梅抬起淚眼,伸出手來握住燕凌雲的手,猛地撲到了燕凌雲懷中,牢牢抱住他,大哭出聲。
哭了半晌,突覺不對,手下濕漉一片,文梅抬手一望,滿掌鮮血,又向燕凌雲望去,不禁一怔,燕凌雲臂膀處陰濕一片,陰濕處猶在向外擴散,不停地滲出血來。
文梅大驚失色,她抓住燕凌雲的手,把袖子向上一擼,見他手臂之上纏滿佈條,此時此刻鮮血淋淋,如同在血水中浸泡過一般。
文梅驚道:「方纔我並未見你受傷,怎會流了如此多的血?!」
燕凌雲直直地看著她,木木地道:「你說,你會永遠陪著我,可你還是走了,我不知道你會不會回來,就每天在手臂上割一刀,這樣心裡就不那麼難過了。」
文梅震驚地看著他,兩個人木然對望半晌,文梅輕柔地放下燕凌雲的袖子,平靜地道:」接了兒子就回家罷。」
燕凌雲顫抖著嘴唇,直直地盯著她:「……好。」
文梅和燕凌雲攜手歸來,文竹雖不知發生了何事,見文梅面色平靜,心知她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做出的決定,唯有祝福長姐。只是對燕凌雲一時之間還轉不過臉來,索性當他透明,燕凌雲亦是如此,眼裡除了文梅,再無他人,他如此做派,文竹反倒心安許多。
四人星夜兼程,即將趕到廣遠府,文竹暗忖,不知青煙裝病技術如何,若是露了馬腳怎生是好,自己要不要哭上兩聲……思來想去,暗中吩咐了楊花在打尖的客店裡買了些蔥來。
廣遠府遙遙在望之際,文竹即知,那蔥是派不上用場了。遠遠望去,廣遠府滿城縞素,城上飛舞無數紙錢,城外又密密麻麻的遍佈了許多百姓,燃紙焚香,濃煙滾滾,伴著百姓們的慟哭聲,足足傳出了數十里。
青煙,竟然已經去了!
燕凌雲癡癡呆呆地望著廣遠府,驀地大吼一聲:「師姐!」不管不顧地打馬而去,瘋狂地揮動馬鞭,馬後留下一溜煙塵,人瞬間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文竹擔憂地看向文梅,卻見她竟然笑道:「燕郎心中,段青煙始終如同女神一般,是不忍褻瀆的存在,如今她去了,燕郎,終於只是我一個人的了。」
話罷,文梅哈哈大笑起來,臉上卻緩緩滑下兩行清淚,眼角瞥到文竹臉上並無一絲鄙夷,文梅微微一怔,卻聽到文竹清清淡淡地道:「姐姐,一定很辛苦罷。」
姐姐,一定很辛苦罷。
文梅驟然失聲,埋首文竹懷裡,啼哭道:「人人皆知她是天下第一奇女子,卻偏偏是我的情敵,我拿甚麼和她爭……」
文竹無言地拍著她的背,想到段青煙的絕世風姿,心有慼慼焉,文竹心中默念,姐姐,你放心罷,她再也不會出現在燕凌雲面前了。
文竹和文梅乘坐的馬車緩緩地進了廣遠府,一路之上,所有的店舖民居盡皆纏上了白綾,路上行人無不滿面悲慼,整座城市死氣沉沉,段青煙這個神話的逝去,廣遠府似乎也隨之死去了,整個城市沒有一絲生機,做人做到如此地步,段青煙足以傲視天下了。
馬車到了將軍府前,文竹本還在擔心,她曾在將軍府中小住,府中兵丁僕役多有打過照面的,下了車發現,這一府守衛全部換了新面孔,段青煙做事,果真滴水不漏。
青煙昨日過身,今天便已經架好了靈堂,人也已經收殮入棺材,看著燕凌雲伏在棺前痛哭失聲,文竹暗自揣測,這棺中裝了何物,騙了燕凌雲這許多眼淚,倒也不虧了。
按道理,段青煙是燕家大婦,文梅應當三叩九拜,上香三柱,她燃了香,正要奉在靈前,斜刺裡衝出一個女子,猛地把文梅撞倒在地,文竹立刻上前扶起胞姐,對著那女子怒目相向。
那個女子也不過二十有餘,人卻很老相,眼角已經微微出現了魚尾紋,一副**打扮,挽了流雲髻在頭上,穿著一身青衫,嘴角下撇,眉眼含悲,伸出食指,悲憤地指責文梅道:「都是你這個狐媚子,若不是你,我姐姐怎會搬來這偏遠的別府居住,又怎會鬱鬱寡歡以至撒手歸西?!」
段青瀾!
文竹豁然開朗,頓時明白這個女子就是素未謀面的段青煙親妹,亦是燕凌雲名義上的二夫人。
想起青煙昔日所說,文竹嗤笑一聲,緊緊盯著段青瀾,逼問道:「若不是你向姐夫自薦枕席,青煙姐姐怎會心冷如斯,怎會搬離主院?你又利用姐妹親情,逼她違背良心,欺壓我家姐姐,以至青煙姐姐和燕將軍間再無轉圜餘地。你做這些的時候,可曾設身處地的為青煙姐姐想過?害死青煙的不是別人,就是你這個親妹妹,你這個儈子手!」
段青瀾滿臉驚容,她喃喃道:「你怎會知道,你怎會知道……」她突地揮舞手臂,大吼大叫:「你胡說,你胡說,姐夫根本從來都沒有碰過姐姐,我才趁他睡著時摸上了他的床,可是他,他也從來沒有碰過我啊!」說到後來,段青瀾情緒失控,又哭又嚎。
文竹震憾當場,燕凌雲,竟然從未碰過段家姐妹麼?她忍不住看了一眼文梅,發現她亦是一臉震驚。
文梅掙開文竹的手,靠近了始終伏倒地上的燕凌雲,顫抖著手搭上了他的肩,燕凌雲沒有回頭,聲音哽塞:「青煙,我對不起你,我知道配不上你,早早就該把你休了,再為你覓個良人,可是,這天下的男人,有誰配的上你啊?!」
文竹眼中閃過一抹瞭然,這就是燕凌雲對段家異常優容的原因罷?他知道段家永無可能有後,所以才同意兒子姓段,又同意段青煙撫育段烈陽罷。
青煙……
文竹心中浮上一絲暖意,青煙此時,怕與藍止戈在一起了罷。
文梅心結盡去,對段青煙倒是實心實意地哀憐起來,親手操辦了段青煙的葬禮,送葬隊伍綿延數里。燕凌雲堅持親自抬棺,他一身縞素,卻是如同晚輩一般為段青煙戴起了孝,在他心裡,段青煙亦姐亦師,可惜,從來都不是愛人。
段青瀾靈堂發洩一通後,心事盡去,整個人清醒許多,言談舉止多了幾分將門虎女的風範,執意為青煙抬起靈牌,行在了隊列的最前方,她是整個隊伍中除了燕凌雲之外哭的最傷心的一個了。
青煙的埋骨之地被選在了江邊的一座小山之上,站在山頭,恰好可以俯瞰整個廣遠府,百姓們自發地為她在山頭起了一個廟,廟裡供上她的泥身塑像,尊為平安娘娘,一年四季,香火不斷。
青煙葬禮過後,燕凌雲身為大將軍,必須歸朝,奏請的新任鎮守即將上任。段青瀾執意留在廣遠府為青煙守靈,請燕凌雲將寡母送來,又求了一紙休書,文竹對她倒有些刮目相看,此女敢愛敢恨,當斷則斷,不愧是青煙胞妹。
文竹託言尚有些商事處理,叫文梅和燕凌雲自回寧都,無需管她,文梅再三叮嚀了,方與燕凌雲相依離去。
段烈陽如今快要兩歲,虎頭虎腦甚是可愛,這幾日和文梅混的熟了,時時賴皮纏著文梅不放,燕凌雲恨得牙癢癢的,看得出來,段青煙之前對這小子是溺愛過頭了。文竹看的哭笑不得,心中甚是安慰。
過了長江,文竹和楊花一人一騎,直向著北方草原奔去,前幾日接了段青煙秘密送來的手書,卻是即日就要和藍止戈拜堂成親,囑咐文竹一定要趕到。
文竹和楊花緊趕慢趕終於在段青煙大婚前趕到了北楚軍營,遠遠望去,軍營沐浴在了一片紅色的海洋之中,營寨之上扎滿紅綢,營帳上覆了層紅布。行的近了,看到外面值班的兵丁手臂之上紮了條紅綢,槍尖之上亦是縛了紅綢,人人面帶喜色,文竹不禁想起了廣遠府,對比如此鮮明,段青煙果真是福將,得卿者喜,失卿者喪。
楊花和文竹下了馬,離營帳尚有十丈,聞得一聲厲喝:「來者何人!」二人立刻止步,乖乖地等候檢驗,一雙大手從二人身後伸來,把楊花上上下下摸了個遍,摸了個錦囊順手牽羊了,楊花卻似無所覺,那雙手搜完楊花,伸向文竹之時,一把匕首悄無聲息地抵到了他的手腕之上。
那雙手的主人馬上停止了動作,楊花卻不放過他,匕首沿著手腕一路向上,順著手臂直接逼到了他的頸部,楊花貼近他的臉,燦然一笑:「草原的日子不錯麼,看你滿面紅光的樣子,衛,大,人!」居然是衛燎,竟然是衛燎!
文竹驚喜地轉過身去,見衛燎容顏依舊,只是多了些風沙磨礪出來的粗獷,嬉皮笑臉地把手裡的荷包丟還給了楊花,對著文竹眨了眨眼睛:「好久不見,有沒有想我啊?」
文竹雙眼氤氳,狠狠地點了點頭,衛燎瞬間石化,沒想到她竟然會點頭,竟然會點頭,卻聽得文竹問道:「你在那邊又犯了幾次桃花?」話罷,又伸頭向後探了探,故意問道:「這次沒有無知少女追著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