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家主
段佑和徐祈元均微有醉意。上得馬車,徐祈元親自倒了杯茶,送到段佑手上:「這次多謝世子了,文家老三拜託的事情實在是不能不辦。」
段佑哈哈一笑:「表兄何必如此見外,文家那邊還要表兄多多美言了,我是真心想叫文家六小姐做我的王妃的。」
徐祈元嘴角輕揚:「這個自然,只不過,若是有一天為兄有了甚麼難事要去大理避難,還請世子擔當了。」
這段佑,竟然是大理世子!他一臉輕鬆地回道:「你我表兄,何須客氣,到時候,我一定倒驢相迎。」
徐祈元咳了兩聲,眼睛飄向他處,輕聲提點:「是倒履相迎。」
段佑:「……」
文府,竹園。
文竹無意識地玩弄著手裡的請柬,那請柬做的頗為精緻,全部用純銀打造,又融了金子來鍍了名字,可謂奢華已極。這便是嚴家昭告天下,嚴慎行即將出任嚴家家主的宴席請柬。
一旁的文富家的恭恭敬敬地回稟著:「二小姐說。來客甚多,非富即貴,她一個人忙不過來,請姑娘去幫下忙,主要統籌下酒席,歌舞等諸般雜事。」
文竹想到嚴家比試折騰了幾個月,文蘭總算心想事成,心中亦是欣慰,她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應了下來:「回話給二姐,我在宴席頭一天便到。」
二月初七,夜色籠罩了整個寧都,各家各戶炊煙升起,時時聞到犬吠之聲,文竹坐著馬車行到了城東的一戶大家門口,自從嚴慎行被定為下任家主,就和文蘭搬到了這嚴家主宅之中。不愧是開錢莊的,整個大門鑄鐵打造,塗以黑漆,望過去厚重無比,一看就是極為保險。
通報了門房,馬上閃出個婦人,一身利索的長裙小襖,精明的臉上滿是笑意:「姑娘可算來了,我家奶奶命我等待許久了。」
文竹對她隨意的笑笑,也不答話,馭下之道。近則遜,遠則失威,不鹹不淡方顯得高深莫測。
那婦人心知這是個不好糊弄的主,臉上笑的自然許多:「妾身喚作燕娘,這兩天要聽候姑娘差遣了。」
見文竹微微頷首,燕娘知道獲得她的認可,心中懸著的大石落地,新進的當家主母為人和氣,聽她吩咐請未出閣的妹妹來幫忙時,還以為是個不諳世事的千金小姐,今日一見,才知是個厲害的主兒,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伺候著。
文蘭忙的足不沾地,見燕娘引了文竹來,頓時大喜,立刻拉著文竹,把手裡的單子分了一半過去:「姐姐在核實賓客人選,這酒席和歌舞安排就交給妹妹了。」
文竹揚了揚手裡的單子,沉穩地道:「交給妹妹,姐姐就放心罷。」
二人分頭去忙,卻是到了就寢時也沒有再見上一面。就連晚膳也是分別用的,匆匆幾口即對付過去。
明日嚴府席開百桌,來的人非富即貴,若是為官,三品以上方有請帖,若是在野,必是一方大豪,家資百萬才有資格。
前院款待男賓,後面招待女客,客人間關係錯綜複雜,文蘭必須仔細核對誰和誰交好,甚麼人之間又結仇,好方便安排坐席,故而忙的焦頭爛額。
文竹也不輕省,文蘭給她的單子上列出了所有出席的客人名字,同時名字後面又標記上了各人的口味和愛好,必須安排妥當,保證每桌酒席上至少有三個菜是客人愛吃的,而每桌的食譜又必須統一起來,省的客人抱怨厚此薄彼。
有的客人實在是口味挑剔,文竹就畫個圈單列出來,後來見圈圈太多,索性每個客人都單獨供上一小碟客人喜歡的菜,如此一來,廚師便不夠了,文竹又連夜安排人去請各大名酒樓的大廚。
就寢時,已是半夜三更,文竹累的沾枕即睡,到五更時。燕娘又按照文竹事先的吩咐把她喚了起來。
文竹把帕子在燕娘早早準備好的涼水裡浸了浸,抹了把臉,一陣冰涼刺骨,立刻睡意全無。
到了文蘭所在的院子,見裡面燈火通明,不時有下人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文竹進得門,見燈下的文蘭眼眶泛青,異常憔悴,她皺了皺眉頭,問道:「姐姐竟然一夜未睡麼?」
文蘭苦笑:「你叫我如何睡得著?」
文竹一把拽起她,不由分說地向臥室推去:「明日裡人家見了你如此模樣,定然要看低三分,不是掃了姐夫的面子了?」
最後一句話讓文蘭心中一動,卻又猶豫道:「可是那些客人和食譜還沒有核對過……」
文竹索性大包大攬下來,堅定異常道:「交給小妹罷,姐姐快去休息。」
文竹怕文蘭又不聽話的起身,索性就在她隔壁房間核對起來,正看的專心致志時,房門被人一把推開,帶進一股冷氣,文竹抬頭。見一臉怒氣的嚴慎行,不禁一怔。
嚴慎行板著臉,沒有向她看上一眼,一邊回頭去關門,一邊粗聲粗氣地道:「娘子還不休息,若是總這麼辛苦,明天我也不要當甚麼家主了。」
話音剛落,聞得身後撲哧一聲,他立刻轉身,見到三小姨子,不禁大為尷尬。面上通紅,雙手互搓,卻是不知道說甚麼好。
文竹和嚴慎行一直不熟,此時見他為了二姐,賭氣的家主都不要做了,心中溫暖,不禁開起他的玩笑來:「二姐夫怎地不說話了?二姐辛苦便該休息,小妹就要做牛做馬累死活該?!」
嚴慎行訕笑兩聲,知曉他鬥不過這個伶牙俐齒的小姨子,索性一言不發,只去倒了杯茶水,恭恭敬敬地放在文竹面前。
文竹又是一笑,舉起茶杯來晃了晃,一乾二淨,放過這個可愛的二姐夫,「二姐在裡面睡著呢,姐夫就放心罷。」
嚴慎行聞言,躡手躡腳地進了裡屋,給文蘭掖了掖被角,又癡癡地望了她半晌,刻意放緩了腳步,輕輕地倒退了出來,帶上房門時卻見文竹倚著門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頓時又是大窘,心道,今日在這小姨子面前是丟盡了人了。
文竹心中卻是滿滿的,她柔聲道:「我會看顧好二姐的,姐夫放心罷。」
嚴慎行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伸出食指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悄然地出了門。
文竹知曉二姐夫妻伉儷情深,心中歡喜,再忙起來時效率提高不少,雞鳴頭遍時,她伸了個懶腰,終於全部做好。
進房間又看了眼二姐,見文蘭睡的正香,命人全部撤了出去。不許發出半點聲音,自己開始安排各項宴客事宜。
天色大亮時,睡足了覺的文蘭起了床,見時辰已晚,心中慌亂,匆忙洗漱了即來尋文竹。
遠遠的見文竹鎮定自若,安排的井井有條,文蘭不禁放下心來,轉身回房細細打扮,等會就要有客人上門了。
日上三桿時,陸陸續續地來了客人,男賓由嚴慎行負責款待,嚴家現任家主因病臥床,命了嚴十六協助他。每來一個客人,嚴十六就在一旁小聲提點著來者的身份和嚴慎行應該如何接待,便是同時來了三四個客人,嚴十六也能及時說出主次,竟然絲毫無錯。
女客由婢子們引了,逕去了後宅,文蘭明艷,端著一張笑臉,叫人看了便覺得三分親,卻也博了個滿堂彩。
文竹安排好了酒席,又派人去接事先請妥的歌舞大家,便來後宅探望文蘭,見她游刃有餘,頓覺與有榮焉。
文蘭見她來了,毫不客氣地抓了壯丁:「我在這裡迎客,妹妹去後面看看,那些夫人小姐們可有甚麼要求,別怠慢了茶水。」
文竹笑著應了,燕娘為她前面開路,卻是行到了後宅花廳。
遠遠便聞到裡面的笑鬧聲,文竹起了好奇心,駐足傾聽,只聽見一個尖利如同喇叭的嗓子喊道:「據說這位續絃夫人一上來,便命人打掉了妾室的孩子,又把人賣進了青樓。」
另外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語氣中卻比那高音喇叭還惡毒百倍:「所以呢,壞事做絕遭了報應罷,嫁進來三年,連個屁都沒有,是個不會下蛋的母雞呢。」
話音剛落,便響起哄堂大笑聲。
文竹心中憤怒,言語無法表達萬一,下唇被她咬出了血來,恨不能一腳踹開房門,把這一屋子的惡毒婦人全部都丟進火爐。
一旁的燕娘死死地拉住她,一張臉上既驚且懼,文竹做了幾個深呼吸,鎮定下來,用手一撥拉右臂,燕娘不敢不放手。文竹死死盯住那房門,倒退著,悄無聲息地退出了這個院子。
到了門口,剛好碰到趕來的歌舞大家,是個喚作安娘的女子,帶著一隊舞姬,文竹揮了揮手,對燕娘吩咐道:「先派人把安大家送到客房稍後,我另有安排。」
燕娘聽了吩咐,卻不敢離開文竹,喚了個下人來領路。文竹面色如常,又下了一串命令,燕娘眼睛漸漸睜大,一張臉煞白,猶豫道:「姑娘……」
文竹一雙眼望來,燕娘只覺得惡毒至極,刻薄至極,若是自己不答應,立刻便會被拉下去仗斃。
身心一凜,燕娘行了個大禮,不敢有半分違背,急急地下去傳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