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字閨中 上卷閨閣(TXT全文字手打) 第一百零四章 謫落
    第一百零四章謫落

    車裡很擠,小小的車廂裡被塞進了六個少女。加上一個身寬體胖的婆娘,空氣中的脂粉味,汗味交織到一起,混成了讓人作嘔的味道,文曉菊盡量把身體向著角落裡縮起,面上呆呆愣愣,做出一副被嚇的傻掉的樣子。

    車七拐八拐,行的半晌,便停一下,每停一次,那婆娘就從車上拽下一個少女,如此五次,車上只剩下了文曉菊,她驚懼不定,心知那些女孩兒定然是被賣掉了,這賊人好奸猾,那些少女初到一個新地方,定然惶恐,若是兩個一起,便不會過於懼怕,所以把她們全部分開。這樣子要好控制的多。

    馬車在文曉菊的擔驚受怕中終於停下了,正是年節之時,外面卻鴉雀無聲,那婆娘近的前來,解開文曉菊的布條,惡狠狠地道:「你要是夠聰明,就別亂喊。」見文曉菊點了點頭,方帶著她下了馬車,見外面天色昏暗,不遠處有一個提著燈籠的人,模模糊糊卻是分不清男女。

    正發愣間,那婆娘在後面推推攘攘,文曉菊險些被她推倒,她伸出一雙肥手,狠狠抓住文曉菊的胳膊,嘴裡咒罵著向前拖去,文曉菊踉踉蹌蹌地跟著她的腳步,行得片刻,到了提燈籠的人那裡,卻原來有個角門,那人便站在門旁,近了,看出來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

    見她們兩個人來了,那婦人提起燈籠對著文曉菊的臉照了一照,滿意地道:「這次卻是個好貨。」說著從袖袋裡摸出些散銀,丟到一旁呲著大牙陪笑的婆娘手裡。

    那婦人也不去管那貪財的婆娘,自伸手來牽文曉菊。她的手溫潤滑膩,倒似沒有做過粗活的樣子,文曉菊冷眼旁觀,知她沒有惡意,任由她牽著,二人進了角門,行了幾步,那婦人咦了一聲,轉過身來舉起燈籠,把文曉菊從頭到尾打量了個遍。

    「看你行路不急不緩,足下絲毫不露,手光滑無繭,莫非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小姐麼?」這婦人一邊說著,一邊帶著三分試探的盯緊了文曉菊的臉。

    文曉菊微低下頭,學足了平日裡貼身伺候的小丫鬟的做派,口齒伶俐地答道:「奴婢是城東大戶孫員外府上少夫人的貼身丫鬟,所以不曾做過粗活,夫人平日裡喚我做畫兒的。」

    那婦人見她一雙眼睛清澈,不似說謊的模樣,滿意地拉了她的手,甚是和藹地道:「我是這裡的老闆。你喚我柳姨便好,既然到了這裡,不如換個名字罷,以後叫做小眉好了,好生做事,柳姨不會虧待你的。」

    文曉菊低聲應了,十分自然地去拿柳娘手裡的燈籠,柳娘十分滿意,挽著她的手,和顏悅色地道:「你先做些雜活,學學你姐姐們都是如何做的,等過段時間再給你開臉。」

    文曉菊心中一咯登,面上越發恭順,卻是打定主意,無論如何先撐過一段時間再說,姐姐們肯定會來尋她的。

    當天晚上,文曉菊躺在木板床上輾轉反側,薄薄的被子下拼接的木板硌的人背疼,身上的被子又薄的只有一層布,寒氣撲面而來,冷的人直打哆嗦,這是給她個下馬威麼?看來還是不放心呢。

    文曉菊毅然掀起被子下床,在地上來回跑動,直到跑出汗來,才又回到了床上,過的片刻,便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卻是被凍醒了,她趕緊起床。端著臉盆到門外,剛好碰見了柳娘,柳娘見她勤懇,也甚為滿意,吩咐道:「你且把庭院掃掃,做完了便去打掃大廳,你姐姐們那裡就不用你管了。」

    文曉菊不卑不吭地應了,卻不知她這副樣子落到柳娘眼裡簡直就是棵搖錢樹一般,柳娘心花怒放,又不忍心讓她做粗活了,想著還是叫她早早上道的好,言語間越發可親:「你還是去歇息吧,晚上出來幫忙招呼客人。」

    文曉菊一雙手緊握成拳,咬牙應了,回到房中,終是忍不住落下淚來,姐姐們怎麼還不來,嗚嗚。

    晌午時,有人喚她去吃飯,不過是一碗糙米飯加上個饃饃,她吃上兩口,喉嚨便磨的生疼,強迫自己一點點嚥下。最後居然全部吃了乾淨。

    到了晚上,她故意放下許多頭發來,擋住了半邊臉,外面已經是燈火通明,柳娘叫人來尋她,見她這副樣子,也不多言,只叫她幫忙端茶倒水。

    文曉菊低著頭,提著茶壺,只透過頭髮的間隙用眼角的餘光向外探查,見廳中高朋滿座。中間有個戲台,上面一個女子一身綵衣,正彈著琵琶,周圍另外有幾個女子穿紅著綠,長袖飄飄,舞的煞是好看,廳中不時響起叫好聲。

    她小心翼翼的在客人們中間移動著,見誰的杯子半空,便馬上去填滿,絕不給人一絲一毫注意自己的機會。

    柳娘迎來送往,八面玲瓏,竟然能把每個客人都顧的周全,文曉菊仔細地留意了柳娘收受的銀子,不禁起了幾分困惑,待她觀察了一個晚上後,得出了一個驚人的結論,心中登時有了計較。

    四更天左右,不過夜的客人都已經離去,過夜的客人也都上了樓,柳娘依然精神奕奕,她麻利地指揮著文曉菊和幾個老媽子打掃中廳,文曉菊手裡捏著個抹布,按照柳娘的吩咐擦著桌椅,身子卻向著柳娘移動,待到柳娘身邊時,文曉菊低聲問了句:「柳姨是不是不會算賬?」

    柳娘一驚,拽過文曉菊到角落裡,聲色俱厲道:「哪個碎嘴的跟你多言?」

    文曉菊見她如此色荏內厲,知道自己說中了,心中放下一塊大石,冷靜地道:「是我看嬤嬤今天給客人們找零錢時,數額總是不一樣,便猜了一下。」

    見柳娘面露狐疑之色,文曉菊自信地道:「我在少夫人身邊時,曾跟著少夫人學了些術數,倒是可以幫嬤嬤打理賬本。」

    柳娘心中懷疑,卻還是帶著文曉菊進了她房間。從枕頭下的箱子裡翻出了一沓紙,丟到文曉菊面前,「你且看看這些賬目對不對?」

    文曉菊輕笑,翻了兩翻,見是些胭脂綢緞莊子的單子,瞧了幾眼便挑出了其中多算了帳的地方,柳娘大喜:「怪不得我這裡生意這麼好,卻總是賺不到甚麼錢。」

    柳娘輕握文曉菊雙臂,把她上下來回打量了幾次,越看越滿意,心道,前幾個賬房總是欺她不會算賬,如今店裡的賬目一團混亂,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叫這小妮先管管賬,過的兩年臉長開了再出台也不遲,心中卻是下了個決定。

    文竹聽徐祈元講完,恨不能插上雙翅飛到文曉菊身邊。立刻喚上幾十個家丁,浩浩蕩蕩地趕往攬翠閣。

    到了攬翠閣門口,因是白天,樓前空曠曠的不見一個人影,樓門敞開了一個小縫。文竹一揮手,家丁們衝上前去,轟的撞開了樓門,氣勢洶洶的湧進了樓內大廳,柳娘聞聲奔了出來,站在二樓上望著下面一團亂,急急道:「你們是哪家貴客,有話好好說。」

    文竹又一揮手,家丁們把那婆子帶了上來,她一雙腿已然被打的跛了,一瘸一拐地站在文竹旁邊,伸出血跡斑斑的手指,指著柳娘道:「就是她,就是她買了那個丫頭。」

    這婆子身上傷痕纍纍,一張臉卻完好無缺,柳娘立刻認出她來,頓時一驚,她腦子一轉,便知道前幾日收進來的那小妞身份不同凡響,馬上換上一張笑臉,低聲下氣地道:「貴客可是來尋小眉的?她在咱這裡好吃好喝的供著,可沒受過半點委屈。」

    文竹不肯信她的話,進了這門,好吃好喝的供著,肯定得付出點甚麼罷?!頓時只覺心如刀絞,看著柳娘恨不能生嗜其肉,冰冷地道:「她在哪裡?」

    柳娘看人眼色過日子,如何看不出來文竹盛怒,已在爆發邊緣,忙伸手指著二樓盡頭道:「就在最後一間。」

    文竹一撩袍子下擺,三步衝上二樓,大步流星的衝到最後一間,毫不猶豫地一腳踹開房門,見一身小廝打扮的文曉菊端坐窗邊,一手算盤,一手賬冊,頭也不抬地道:「且把飯放一邊,我算完再吃。」

    文竹登時哭笑不得,怒道:「這賬冊可好算?」

    文曉菊身子一僵,緩緩轉過頭來,哇的一聲開始大哭起來,鼻子一抽一抽,邊哭邊用袖子抹著眼淚道:「姐姐怎麼才來,還以為不要曉菊了……

    文竹鼻子一酸,跟著落下淚來,忙上前兩步擁住曉菊,輕聲哄著:「都是姐姐不好,你打姐姐出氣罷。」

    哭了半晌,文竹拿出帕子想要給曉菊擦淚,見上面灰一塊,黑一塊,髒的看不出顏色,曉菊撲哧一笑,文竹尷尬地道:「好了罷,咱們回家。」

    曉菊點點頭應了,一雙小手緊緊抓著文竹的手,文竹心中難過至極,低聲問:「她們可有為難你?可做了甚麼不好的事情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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