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爭執
文竹解下腰間香囊。抓起一把就是一頓砸,衛燎猛地挨了一下,唉唉叫了兩聲,抱頭鼠竄。
文竹看的解氣,冷哼一聲,文曉竹一把搶過她手中香囊,和文曉蘭湊在了一起翻看,見裡面裝了整整一袋豆子,兩人一起吐了吐舌頭,乖乖地把香囊紮好,送了回來。
上次砸銀子砸的很爽,待回來一算賬,荷包很受傷,文竹便又準備了這麼一袋豆子,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車隊留在了前面拆卸,家眷們直接進了後院,那衛燎到了後院門口便識趣地去了,文竹倒是鬆了一口氣。
燕府後宅和前院有所區別,但也相差不大,房屋簡單,若是用一個字形容。便是大,房子大,院子大,院子裡種的各種樹木也俱都是高大健壯的喬木。
丫鬟婆子亦與文府不同,人人一身短衫,少見有穿裙的,答話俱都言簡意賅,行止有度,如同軍營一般。
在這種環境下,便連最為活潑的雙胞胎下了馬車後也收斂了言行,規規矩矩地跟在姐妹們後面。
有個管事的上前來接待她們,年紀約莫十六、七,少年老成,上來先給文蘭行了個禮,文蘭笑著扶起她:「翠玉如今也成管事了。」
翠玉微微一笑:「都是大小姐教導有方,大小姐一聽夫人姐妹們來了,就忙命婢子來接了。」
文家姐妹跟在翠玉身後,穿了幾個院子,終於到了文梅居住的院子,那院子看上去與旁的院子也沒甚麼區別,文竹暗自揣測,與梅閣相比,簡直一個是天上,一個是人間,文梅為了燕凌雲才如此質樸罷。
眾姐妹在外間脫了披風,棉袍,烤了半天火。待一絲涼氣都沒有了,方進到了裡屋。
文梅只著了裡衣,披了件紫花小襖,半坐床頭,長髮披肩,戴了個兔毛護額,眼圈微微泛紅,姐妹幾人大驚,都湊了上來,七嘴八舌地道:「大姐這是怎了,誰欺負你了?」「是不是外甥不乖,惹你煩心了?」「可是姐夫嫌棄你生了個兒子?」
見妹妹們越說越離譜,文梅撲哧一笑,輕聲道:「不過淨面時不小心觸到了眼睛,你們哪來那麼多亂七八糟的心思。」
文梅又笑道:「去看看你們外甥罷。」
奶娘抱了小嬰兒上前,文家姐妹立刻湊上前去看,見他皮膚紅通通又皺巴巴,一雙眼睛閉的緊緊的,小嘴翕動,雙胞胎異口同聲地道:「好醜啊。」
姐妹幾人一怔,文竹伸出手去。在雙胞胎腦門上一人拍了一巴掌,冷冷地道:「回去以後你們就連房門也不要出了。」
雙胞胎立刻改口道:「啊,我這外甥真是面如宋玉,貌比潘安。」「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世間難得的美男子呢。」
文家姐妹俱都無語,這對活寶,一旁的文梅笑的前仰後合,咳了幾聲,方道:「很久沒見她們耍寶了,還是那麼有趣。」
文竹突然覺得有點怪怪的,卻說不上來哪裡怪。
姐妹耍了半晌,外面傳來了請安聲:「將軍萬福。」
燕凌雲推門而入,見到滿屋子的小姨子微微怔了下,文家姐妹立刻請安問好,他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和文梅對了一眼,文梅立刻對文蘭囑咐道:「二妹,看著時辰也到中午了,你帶妹妹們去用飯罷。」
文蘭笑著應了,又是那個喚作翠玉的上前,帶著文家姐妹去了偏房,因懷孕辛苦,文梅在這裡設了個小廚房,手藝卻比府上的主灶還要好上幾分,知道姐妹們要來,早早吩咐了準備了一座酒席。
文竹坐下後,腦子裡靈光一閃,突地明白方才哪裡不對了。文梅一直喜怒不形於色,從沒笑的那麼誇張過,方才更像是作秀一般,燕凌雲進來時也冷冷淡淡,竟不上前看望妻子,也不看一眼兒子。
她立刻站起,笑道:「方纔落了東西在大姐那裡,我去尋一下。」
文蘭揮了揮手,翠玉要為她引路,被她拒絕了:「反正就隔了幾間屋子,不會迷路的。」
她出了偏房,一路上靜悄悄,原本伺候的丫鬟婆子俱都不見,心中越發起疑,到了文梅房外,隱隱傳來了爭吵聲。
文竹放緩了腳步,輕輕湊了上前,耳朵貼在門板上,聽得文梅聲聲厲喝:「我嫁給你受了多少委屈?文家的大小姐竟然一抬小轎從側門進府,新婚之夜獨守空房,早上還得到您和您夫人門口去等你們起床,敬杯茶一跪就是半個小時,你看看我這條腿。站久一點便要打顫,人家還以為我嬌貴……」
文竹聽的心酸無比,沒想到大姐嫁過去竟然如此委曲求全,只見她人前風光,誰想到付出了這麼多。
燕凌雲不耐煩的聲音傳來:「我也沒想到她會那麼做,把貼身婢女硬塞給我。娶親當日我也說明白了,你若是不願意,這婚事便就此作罷。」
「成親那天她喚我去……」燕凌雲突地焦躁起來:「這些陳芝麻爛谷子還提它做甚?!今日這事兒,你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屋內傳來東西乒乓落地的聲音,夾雜著文梅的哭喊聲:「要想我答應。除非我死!」
燕凌雲冷漠不含一絲人氣的聲音再次響起:「那你便去死罷。」
一股怒氣直衝腦門,文竹提腳對準房門,「砰」的一聲,房門被她狠狠踹開,屋裡兩個人俱都一臉吃驚地看著她。
文竹惡狠狠地白了燕凌雲一眼,大步走到文梅身邊,見她哭的梨花帶雨,讓人好不心疼,不禁回頭,又白了燕凌雲一眼。
文竹將文梅擁入懷裡,細語勸慰:「姐姐莫要哭壞了身子,月子裡流淚是最不好的,仔細了別落下病根。」
文梅伏在她懷裡,漸漸止了哭,燕凌雲冷哼一聲:「你們文家好家教,到別人家做客隨隨便便就踹門而入。」
文梅眉頭一皺,就要發話,文竹掩了她的嘴,揚起一抹不屑的笑容道:「我們文家自幼便教導女兒們要姐妹友愛,姐姐都要被人逼死了還顧得上敲門麼?這姐妹之情,身為孤兒的燕大將軍怕是體會不到了。」
燕凌雲聞言,猛地抬頭,冷冷地盯著文竹,那眼神彷彿文竹是個死人般。那是一個亡命之徒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以後的眼神,文竹突覺口乾舌燥,恍若看到無數冤魂在他身後吶喊,一股濃重的血腥氣從他身上散發出來,壓抑的人喘不上氣來,一顆心繃的緊緊的,似乎只要燕凌雲一個眼神,便會死去。
文梅一驚,挺身坐起,反手把文竹摟在了懷裡,緊緊地護住她,一雙眼毫不畏懼地對上燕凌雲。
燕凌雲的眸子漸漸變深,那身血腥氣卻是漸漸淡去了,他輕描淡寫地拋下句:「你再好好想想罷」。拂袖而去。
文竹在文梅懷裡依然瑟瑟發抖,心中知道已經沒事了,身體卻不受控制,文梅輕拍她的背,低聲哄道:「沒事兒了,沒事兒了,囡囡莫怕,姐姐在呢。」
文竹逐漸抓回了呼吸的頻率,抬起頭,見文梅一臉的哀艷欲絕,又對著她強顏歡笑,只覺得一顆心都要碎了。
她直直地望進文梅眼底,單刀直入:「姐姐究竟為何事與那匹夫爭吵?」她心裡怨極,竟是連姐夫也不願意叫上一聲了。
文梅也不計較那麼多,幽幽地聲音似從遙遠的彼岸傳來:「他自幼失父失母,加上日後一些遭遇,為人多疑易怒,我又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兩個人在一起,初始常常吵鬧,後來年歲漸長,我想著他以前吃了許多苦,便盡量忍耐,」
說到這裡,文梅眼睛直直盯著空中一點,握手成拳,十指摳進了肉裡:「我萬般忍耐就換來這麼個下場,親生的兒子卻要去跟別人的姓!」
真相大白,文竹無語,心道,就這麼點破事,搞得要死要活,只覺得方才一腔憤怒真是白白浪費了。
她站起身,平淡地道:「是不是燕凌雲要孩子姓段?」
文梅點了點頭,文竹又問道:「那孩子在你身邊養活還是送到段青煙身邊?」
文梅理所當然地道:「自然是在我身邊,不然我現在就死給他看。」
文竹心道,大姐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以前都不在乎虛名了,這時來計較這許多。
出言勸道:「俗話說,生親不如養親,何況姐姐又生又養,不就是個姓麼?有什麼打緊?將來還可以光明正大的佔他段家家產。」
文梅被她說的意動,遲疑道:「可是……」
文竹不耐煩地道:「姐姐若是覺得不平,大可以起個文姓的小名,自幼叫了,定比大名還熟悉。」
摸著餓扁的肚子,有氣無力地道:「我去吃飯了,姐妹們怕是要急了,姐姐自己好生想想罷。」
話罷,也不管文梅了,自顧地出去了,行到門口時,幫文梅帶上了房門,她心知文梅素來精明,不過鑽了死胡同罷了,燕凌雲的態度也過於強硬,才導致二人越說越僵,而今她把話點開,文梅一點即通,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待文竹趕回了偏廳,見文蘭正要去尋她,姐妹們已經開動,每樣菜都撥了些出來給她留著,不禁心中一暖,笑著接過文曉梅遞過來的筷子,坐下來安靜的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