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金孫
過了片刻,院子裡人聲鼎沸。鬧哄哄的出來一群人,領頭的把看門的童子一頓斥責,又再三懇請僧人入府,那僧人似對眼前場景習以為常,緩緩起身,把草墊折好,依然背到身後,雙手合十,高頌了聲佛號:阿彌陀佛。
陽光給他鍍上了層金邊,一派佛法精湛法相尊嚴的高人樣。
管事的口呼大師,恭敬的請他入內,嚴慎語輕輕一笑:「走罷,估計要用了齋飯才會出來。」
嚴十六抬頭望去,見那家的宅院也鍍上了一層金邊,便像是被佛祖祝福了一般,開口問道:「化緣一戶可得多少銀兩?」
嚴慎語自得的一笑:「三五兩到幾百兩不等。」
嚴十六定定地看著嚴慎語:「僧人有幾?」
嚴慎語臉上的笑變得僵硬起來:「十六弟,非要打聽這麼清楚麼?」見嚴十六堅持地望著他,嚴慎語無奈,回道:「打扮個僧人從頭到腳約莫一兩銀子,總共尋了十個僧人。」
嚴十六點了點頭,拋出最後一個問題:「若是老丐貪財。卷款私逃又如何?」
嚴慎語臉上的笑完全收起,陰沉地道:「十日以後,休要被我抓到。」
文竹回家,想起白日所為,覺得做的有些過了,老老實實地呆了幾日,到了正月十一頭上,文蘭喜孜孜地坐車來尋她。
文竹見她笑容滿面,便知姐夫定然過關了,開口即道:「恭喜姐姐,恭喜姐夫了。」
文蘭笑的越發明媚:「多虧了妹妹的主意。」
文竹忍不住問道:「姐夫可是賺錢最多的?」
文蘭笑容一斂,皺眉道:「這倒不是,你姐夫十日內去掉本金,盈餘三千餘兩,我也以為穩操勝券了,誰知族中有人竟然籌得八千兩紋銀。」
文竹大奇,不禁起了興趣,坐直了身體追問道:「怎麼會?他怎麼做的?」
文蘭想了想,低聲道:「三妹聽了就算了,切莫告訴他人。嚴家老大一向劍走偏鋒,這次從街上尋了十個老丐,扮作十個僧人,專選那些虔誠禮佛之家化緣,十日內竟然募集了這麼多銀子。」
文竹默然,果然,大家想的都是無本的買賣。
文蘭又道:「第三次考題已出,便是令城中的胡商把錢都存到嚴家的票號裡。」
文竹一怔。這比的是各人的人脈麼?
卻聽得文蘭又道:「第二次比試本來有三人過關,不知為何,其中一人一聽到第三次比試與胡商有關,便自動棄權了。」
文蘭神經兮兮地靠近文竹,滿是期待地道:「據說那胡商油鹽不進,十分難纏,三妹想個好法子罷。」
文竹啞然失笑,一個指頭杵向文蘭眉頭:「二姐你傻掉了,這個事情去尋爹爹多好。」
文蘭瞬間睜大眼睛,叫了兩聲,連罵自己糊塗,急急忙忙地便去尋文章,卻與正要進門的文富家的撞了個正著。
兩人同時跌倒在地,文竹一把扶起文蘭,一面斥責文富家的:「何事如此驚慌?!」
文富家的顧不得腳痛,爬起來,歡喜的道:「剛才燕府來信,大小姐生了個公子!」
文家的第一個外孫,自然金貴無比,整個文府的熱情都被調動起來了,文竹去把雙胞胎放了出來。喚了文曉菊,又派人去接文菊和文曉梅,文家的夫人太太們也一陣忙活。
日上三竿時,文家姐妹匯聚一堂,打扮妥當,文竹左右望了望,見沒有甚麼遺漏的了,文家姐妹逐個上了小轎,一路行到了文府大門前,文竹下了轎子,見門前一溜馬車,一眼望不到盡頭,看樣子比文菊出嫁的嫁妝隊伍還要長上幾分,不禁咂舌。
文富家的手裡捏了一摞單子,忙迎了上來:「這裡面有各房夫人太太備下的禮物,還有幾個嫁出去的小姐們帶回來的……」
文竹點了點頭,在來來往往的下人們中掃了幾眼,看到其中兩個抬著木盆的下人時,微微一怔,指著他們問道:「這拿的是甚麼東西?」
文富家的順著她的手指望去,立刻笑著答道:「是給小少爺洗澡用的澡盆。」
文竹揮揮手,皺著眉頭道:「孩子那麼小,用的上這麼大的澡盆嗎?足夠坐進去兩個成人了,何況,」文竹頓了頓,加重語氣,指著跟在後面的另外兩對下人道:「有必要準備三個嗎?」
文富家的忙解釋道:「每個夫人太太準備了一個,這還是大夫人說四不吉利,換了旁的東西。才只有三個了。」
文竹默然,繼續打量著下人們捧著的東西,單單衣服就十箱,估摸著從襁褓到壯年足夠穿上幾十年了,又有給孩子玩的木馬,大大小小各個規格一應俱全,果然,和她預料的一樣,木馬隊列走在最後的是家裡駕馬的小廝,手裡牽著匹活蹦亂跳的小馬。
她木然看了半晌,終於按捺不住,指著個梳妝台模樣的東東問道:「那是梳妝台罷?如果我沒記錯,大姐似乎生的是個男孩?」
文富家的陪著笑臉道:「那個是大夫人準備的,說是將來娶媳婦用的上。」
文竹忍不住抓狂,有錢也不是這麼折騰的罷?!沉聲問道:「是不是還給我這外甥將來的孩子準備了東西?」
文富家的翻了翻單子,低聲下氣地道:「只二夫人預備了套長命金鎖和金手鐲。」
文竹徹底無語,仰頭望天,罷罷罷,隨便她們折騰罷,反正這文府還是老爹在當家,老爹?對了,老爹送了甚麼?文竹好奇起來,要過文富家的手裡的禮單。從頭到尾翻了一遍,沒有,她不信邪地又翻了一遍,還是沒有,甚感奇怪地抬起頭,問道:「老爺送了甚麼東西?」
文富家的一臉無奈,低聲道:「老爺說讓孩子姓文,以後甚麼東西都有了,鬧了一個早上,最後幾個夫人太太一起出手,把老爺關了起來。」
文竹打了個寒戰。立時便覺得手裡這一摞禮單如同燙手山芋,忙不迭的丟到了文富家的懷裡,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她還是安心當個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就好,這些家庭瑣事還是留給老爹和他那四個強悍的娘子煩惱去罷。
文蘭挑了個最大的馬車,姐妹七人坐進去卻也不顯得擁擠,文竹一上車,文蘭便拉著她笑道:「三妹是不是看著這一列馬車覺得太奢侈了?」
一旁的文菊懶洋洋地靠著文曉梅,插話道:「三姐管家這麼久還看不出門道來,娘都插手了的事情最好還是袖手旁觀。」
文竹呼出一口氣,悶悶地道:「你們就看我的笑話是罷?」
文蘭一把摟住她,咯咯地笑著道:「這次只是叫咱們打前站,等滿月了大娘她們才去看孩子,只怕到時候送的還要多。」
難得見到文竹吃癟,一眾姐妹盡皆來打鬧取笑於她,不知不覺中,馬車行到了燕府門口。
文竹第一次到將軍府來,不禁頗有些好奇,撩起了車簾一角,偷偷向外望去,見燕府大門樸素簡單,僅僅是兩面石板,望去感覺異常厚重,門口有四名腰挎彎刀,全副武裝的兵丁,一動不動地立在門口,便是文府的車隊停在了門口,也無人望上一眼。
文竹見文富已經下了馬車,湊上去交涉,那兵丁聽他說了半晌,做了一個稍待的手勢,進門去喚了個男子出來。
那男子一身戎裝,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頗為可愛,看年紀也不過二十五六,聽文富說了幾句,轉頭向文家車隊望了過來。正好對上了文竹雙眼,他嘴角猛地擴大,笑的燦爛無比,兩顆小虎牙完全暴露,便像是吸血鬼的獠牙一般,文竹一驚,放下簾子,縮了回來。
文蘭見她這幅模樣,好奇地湊了過來,瞧了一眼,笑道:「原來是衛燎衛副將。」
文竹又是一驚,「副將?這麼年輕就已經是副將了麼?」
文蘭睜大眼睛,高聲道:「你可不要小瞧了他,他十六歲時便已經是百人斬了,比姐夫只差了一點而已。」
十六歲,百人斬?比燕凌雲還差了一點?那燕凌雲斬了多少人?文竹默然,這個問題還是不要追問的好。
車隊緩緩動了起來,應是進了燕府,文竹想起方才衛燎看向她的一眼,似乎認識她一般,不禁有些困惑,忍不住掀起車簾,又向外望去,正正對上一張笑臉,那笑臉距她不足一尺,兩個小虎牙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著凜冽的白光。
她嚇得驚叫一聲,放下車簾,聽得外面男子低沉的笑聲:「三小姐還是這麼有趣,哈哈哈。」
文竹一張臉陰的可以下場暴雨,姐妹幾個都笑了起來,文蘭低聲道:「以前咱們來燕府,三妹見衛副將便厭棄地轉頭,惹得他總來逗你。」
文竹垂下眼簾,若有所思,若是以前的文三小姐,倒真有可能厭棄滿手血腥的武夫,尤其這衛燎又是這麼個性子。
低聲問道:「我以前是不是也不喜歡大姐夫?」
文蘭驚訝地看向她:「這倒沒發現,不過也不親近便是了。」
果然如此,文竹嚥不下胸中這口閒氣,光明正大的打開車簾,見衛燎果然還跟在馬車旁,饒有興致地望向她,文竹嫣然一笑,抓起車中茶杯便是一揚,澆了他滿身茶湯,驚訝地叫道:「哎呀,我倒杯茶水怎地外面有人?」
衛燎抹了把濕漉漉的臉,嘿嘿一笑道:「可惜不是三小姐的洗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