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一品
嚴謹明臉上再次流露出濃濃的惋惜之色。十六,真是可惜,「這孩子幸好生在了嚴家,吾輩商人,逐利而居,重金帛而輕鬼神,甚麼天命孤星不過嚇嚇凡夫俗子罷了。」
嚴謹名頭上冷汗直冒,又開始咳了起來,待咳的緩些了,強打精神問道:「這賬本明顯是做過手腳的,八號算是出局還是過關?」
「自然是過關!」
十六肯定地道:「這等人才,就算做不得家主,做個總賬房也是綽綽有餘了。」
嚴謹名點了點頭道:「如此甚好,對了,三房已經出好題目了麼?」
臘月二十三,文竹今日心情大好,正指揮著闔府上下的丫鬟婆子們大掃除。
昨兒個又接到洛的信了,這個傢伙傻的可愛,破解了簪子上二三四五六七八九的謎題也就罷了,竟然叫人送來五百兩的銀票,還真以為她缺衣少食呢。文竹口中罵著傻瓜,心裡卻是甜甜的。
不知道洛現在怎麼樣了……
「少爺,您您怎麼又把衣服都拿去當掉了?!」年哥一臉的焦急,恨不能搖醒僅著中衣的主子,一世英名糊塗起來真是要命。
洛盤坐床上,身上圍了厚厚的兩床棉被,還是打了個噴嚏,不耐煩地道:「上次她過生,我把錢都花光了,回來後父皇又禁止我從內庫取錢,這一屋子的擺設都打著宮裡的印記,拿出去當也沒人要,不當衣服還能怎麼辦。」
年哥兒急的如同火上的螞蟻,「可,可馬上過小年,要去見皇上的,您難道一件衣服都沒留麼?」
洛理直氣壯地道:「當然留了。」
年哥喜出望外:「可是那件最貴的熊皮袍子,邊上有白狐毛的?」
洛用怪異地眼神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皺眉道:「那件袍子自然是第一件被當掉的,價值紋銀百兩呢。」
年哥兒抱著希望問道:「那留下那件衣服是?」
洛扯了扯衣襟,理所當然地道:「這不是還有一件中衣麼?」
年哥兒恨不能殺死自己,重新投胎,前輩子造了什麼孽,攤上這麼個為所欲為,任性加混蛋的主子!
年哥兒板著臉,從貼身的小衣裡摸出個布包,仔細打開。裡面又是個布包,層層打開,最裡面赫然是一小塊碎銀。
洛的眼睛瞬間睜大:「可惡,你個混蛋,竟然藏著銀子,我為了湊那最後的二兩銀子容易麼,就差沒去當乞丐了。」
年哥兒怒火上升,顧不得主僕有別,吼道:「對,您是沒有去當乞丐,幹嗎叫我把府裡上上下下的使女僕役都借了個遍……」
想到連日來人人都當他是洪水猛獸,悲從中來,把手裡的碎銀往洛的身上一放,哭著道:「小的以後不能伺候主子了,主子還是再找個小廝罷。」
洛困惑地道:「你怎知道我想賣了你?不過我問了價錢,太便宜了,還是算了。」
年哥兒:「……嗚嗚嗚嗚」
回去就扎個小草人,一天扎他千八百遍。
「三妹,你二姐夫已經成功過關,徐祈元之事也瞞了下來。第二次比試的考題已出,十兩銀子的本錢。十天內最大限度的賺取利潤,從大年初一開始,初十結束。」
文竹緩緩放下手中便箋,心道,十兩銀子麼?如何翻倍呢。
對一旁的文富家的吩咐道:「你且下去罷,待我考慮妥當再回信給二姐,先把這封信送去給趙雙。」
因上次洩密之事,文竹如今仔細了許多,傳遞信件只叫文富家的親去跑腿。
文竹一顆心全放在了十兩銀子上面,一個人悶坐屋裡呆想半天,毫無頭緒,索性出門走走,剛踏出房門,卻和急匆匆趕來的文章撞個正著。
回到竹閣客廳,文家父女一人一椅,面面而坐。
「竹兒,這是怎麼回事?」
文章面色凝重,從懷裡掏出本賬冊放到了桌上。
文竹拾起賬冊,翻了翻,見每頁羅列了十個鋪子的收支記錄,這厚厚一摞怕不有幾百家了?!
文竹再次咂舌,文家真是財大氣粗,一眼掃去,莫不是錦繡開頭,應只是綢緞莊子的記錄,文家,應該還有其他買賣罷?!
不敢深想,文竹強自鎮定心神,定睛看去。見這本冊子裡有些鋪子被紅筆圈出,前後對比,登時明瞭,紅筆圈出的鋪子無一不是業績出類拔萃者,明顯高出其他鋪子一大截。
文章伸出手指指點點:「前些日子交給竹兒的鋪子業績平平,隔壁的鋪子反倒十分紅火,爹爹叫人去查了下,那些掌櫃眾口一詞,說爹爹曾經派人送信過去,爹爹怎麼不記得有這麼一回事呢?!」
文竹訕笑兩聲,無可奈何地道:「那些鋪子的掌櫃瞧不起女兒家,我只好借爹爹的名義修理下他們了。」
文章沉思片刻,一拍桌子,興致勃勃地道:「那竹兒女扮男裝好了!」
文竹一愣:「啥?」
文章興致高昂,立刻便去安排,喚來文富家的吩咐了幾句,少頃,一隊丫鬟媳婦每人手捧一套男衫魚貫而入。
片刻後,文竹望著房內堆積如山的男袍微微皺眉,外面還有若干媳婦丫鬟川流不息地送進各式嶄新的男衫。
文章在一邊不時伸手撈出一件,在文竹身上比著,自言自語道:「竹兒膚色白,穿深色的袍子人比較俊俏。唔,淺色的乾淨利索,顯得風度翩翩,更有大家公子風範……」
文竹一把扯下文章手中的月牙白外袍,指著堆滿半間屋的男衫,質問道:「府裡怎麼會有這許多男子的袍服,還全部都是新的??」
文章眼睛閃亮,激動地道:「每次娘子懷孕,我便叫家裡的布莊做些男孩衣服,從襁褓之時穿的肚兜,直到而立之年的大袍。結果每次都是女兒……啊,現在爹爹終於要有個兒子了,竹兒,你不會忤逆爹爹罷?!」
文竹:「……」
洗去臉上的胭脂,眉毛被特意畫粗,一身做工精細的月白長袍,腰間紮了條玉帶,一頭黑髮整齊地挽到頭頂,簡單地束了起來,文竹一身大家公子打扮,惱恨地端坐馬車一角,一旁的文章笑的合不攏嘴,不時偷瞄她。
文竹心中更加惱怒,都怪文章,竟然說如果穿上男裝便把那一品堂的掌櫃介紹給她,這裹胸的白布緊的喘不過氣來,女扮男裝真是個遭罪的活。
男裝雖然受罪,這次的目的地一品堂還是很值得期待的,文竹心中不止一次想過,這一品堂到底是什麼樣的光景?富麗堂皇?低調雅致?
待下了馬車,文竹方明白,她的想像力還是太貧乏了。
眼前一座莊園,佔地百畝,並不比文家主宅遜色半分。高門深院,門前兩座石獅子怒目圓睜,望上去甚有氣勢,簡直如同王府別院一般。
黑漆大門前車來車往,川流不息,一派繁華景象,難以想像這荒郊野地竟能熱鬧如斯。
文章笑呵呵地道:「往年這個時候,一品堂早已不接訂單,今年多虧了竹兒的法子,尚有餘力。」
文竹受了誇,昂首挺胸,卻是多了幾分男兒氣概。
進了門,迎面是佔地甚廣的二層樓,一樓中空。前面是貨台,後面是貨架,貨台前俱是一水的身著蓮花粉長裙的妙齡少女,一個個巧笑倩兮,或是正在介紹貨品,或是忙於取出成衣交付。
文章引了文竹徑上二樓,長長的廊道兩邊有若干雅閣,門前均侍立了一個紫衣少女,姿色比樓下的粉裙女子又勝了三分。
房門緊閉,上面的牌子無一例外,均是地名加上族姓,類似滄州許氏之類的寫法,文章見她困惑,解釋道:「這些雅室是為那些每年在一品堂訂製衣裝超過萬貫的大戶準備的。」
文竹恍然,果然好手段,如此籠絡大戶,雅室上寫上地名族名,但凡來此的豪門為了博個面子,怎麼也得花上萬貫吧?!
順著廊道走到盡頭,文竹毫不意外地發現所有的雅閣都已經有主,想了一想,問道:「這些雅閣,怕不夠瓜分吧?莫非價高者得?!」
文章甚是欣慰地道:「不錯,事實上這二十間雅閣最便宜的一間也要十萬貫。」
盡頭處卻是一扇木門,文章伸手推開,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個松木搭建的露台,站在露台之上,整個一品堂一覽無餘。
在這貨樓後面卻還有一樓,規模與貨樓不相上下,二樓之外,文竹抬眼望去,視線所及,漫山遍野間全是同一種樹,枝葉婆娑,樹間星羅棋布地點綴著數間茅草房。
文章指著那些茅草房道:「那裡是養蠶之所,一品堂中所有布匹全部用這院中自養的蠶所吐之絲織就。」
自己養蠶收絲麼?文竹腦中靈光閃現,福至心靈地問道:「莫非這院中所種全部都是桑樹?」
文章笑呵呵地道:「不錯,院中種了白桑,細齒桑等十多個優種桑樹,如此一來,桑樹是產絲最佳的優種桑,蠶是精選的優良蠶種,飼養時也都用的有二十年經驗的桑女,加上紡絲的布娘和刺繡的繡娘莫不是豆蔻年華,看著就賞心悅目。」
頓了頓,文章又道:「客人們初來一品堂,親眼見了這桑園繡娘,無不折服,一件衣服裁製下來,便是砸上千金也覺得物有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