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曖昧
這幾日,文竹被折騰的焦頭爛額。雙胞胎記恨著文竹講鬼故事嚇唬她們,跑去找四太太,做出一副浪子回頭痛改前非的樣子,懇請四太太把那大家閨秀的條程寫下來,二人拍著胸脯保證一定要事無鉅細按規行事;又跑去找徐夫人,虛心請教如何成為名門中的名門,閨秀中的閨秀,記了滿滿十大張宣紙。
於是,文竹,倒霉了。
「角度不對,太高了……」
「夾的太多了,重來!」
一頓飯吃完,文竹飢腸響如鼓,她骨頭也硬,咬著牙一言不發,不就三天麼?忍忍就過去了。
餓肚子,文竹忍了;餓肚子還要保持坐姿優美,腰背挺直,文竹也忍了;餓肚子保持坐姿優美腰背挺直,優雅地進行琴棋書畫的訓練,嗚。慘無人道!
文竹實在缺乏音樂天賦,一首入門的《小兒謠》被她彈得走音破調,雙胞胎沉迷其中陶醉不已,在一旁時時喝止:「休要皺眉!」「休要撇嘴!」,末了,悄悄從耳中掏出兩團棉花。
下棋時,從拈起棋子到落子,被死死地卡在了三息之數,雙胞胎一人故意輕吸慢呼,另外一個便大口吞吐,文竹累的手腕酸疼,索性偷偷吩咐下去把這滿府的圍棋都收繳起來。
書畫這關卻逃不過去了,無論如何,雙胞胎手裡也有些賬本,總可做塗鴉的底子,文竹每抬一次手,那手腕便如同針扎一般疼痛不已。
最後還是八妹曉菊給她解了圍:「姐姐被罰三天,六姐七姐都玩了兩天了,便連四姐那天都用了,該輪到曉菊玩了罷?」
玩……
文竹看著雙胞胎,只覺得那麼的親切,真想一直和這對可愛的寶貝一起。在雙胞胎戀戀不捨的目光裡,文曉菊還是把她拖走了。
文竹在文曉菊閨房裡待遇甚好,軟座靠墊,茶點放滿了小几,伸手可取,待文竹坐定。文曉菊興致勃勃地道:「姐姐,那腸流滿地之後呢?」
文竹無言地盯著文曉菊看了半晌,唇紅齒白,眉眼如畫,這麼個可愛的小丫頭怎麼就好這一口呢?
咳了一聲,文竹道:「那教書先生嚇了一跳,仔細看時,發現那家主母和學生只是昏睡過去,滿地的腸子不過是些豬腸。推醒母子二人,先生心急妻子,便匆匆回到自己家中,見他妻子好生生的在家中,腹大如鼓,孩子尚未出生,不由迷糊。」
文曉菊已是意興闌珊,接道:「是不是那戶人家的主人乃是個屠夫,手裡的血團也不過是團豬肉,故意恐嚇於那教書先生?」
文竹正愁如何接下去是好,聞言,立刻拍掌莞爾,大讚:「八妹真是聰明過人。料事如神。」
文曉菊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轉頭對身邊的丫鬟吩咐道:「去把六姐七姐喚來,就說三姐還是給她們玩罷!」
文竹一僵,心中苦笑,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片刻後,興高采烈的雙胞胎便急不可耐地衝了進來,文竹認命地跟在她們身後轉移牢房,卻被文菊攔了下來,「你們玩夠了罷,我和三姐還有正事要辦。」
正事麼?文竹忍不住喜極而泣,終於不玩了啊,咱不玩了啊。
文菊急急地把文竹拖回梅院,進了偏廳,待丫鬟們擺好茶點,屏退了左右,歡喜地道:「姐姐稍候片刻。」
文竹驚魂未定,連吃了幾口茶,文菊悶悶地聲音從後面傳來:「姐姐快來幫我一把!」
回頭一看,文菊捧著兩尺高的書卷吃力地挪來,文竹立刻上前接了一半過來,好奇地問:「四妹這是要學甚麼?」
把手裡的書卷在案子上一摔,文菊喘了幾口粗氣,拿帕子擦了擦汗,得意地道:「這是大姐夫給我找來的,軍中的審訊記錄,姐姐幫我找找,有沒有讓人痛苦萬分,外表又看不出異樣的刑罰。全都記下來。」
文竹黯然,她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和那徐祈元相比,幾個妹妹對她原來是這麼的溫柔。
文竹突地感覺不對,左右看了看,雙胞胎不在的麼,怎麼她的腰桿還這麼挺直,下巴揚起眼睛平視,習慣真可怕啊啊,文竹猛地散了架,整個人如同一攤爛泥癱倒在了椅子裡。
哼,老子就是個鄉下丫頭,叫大家閨秀去死罷。
一旁的文菊一手持卷,看她消極怠工,不耐地道:「三姐要是不幫忙,便去叫六妹七妹來。」
文竹瞬間完成了從爛泥到石像的轉變,那身板,那腰條,就算用尺子也畫不出這麼標準的直線。
文竹秀手輕探,抽出一本筆錄來細細翻看,不由啼笑皆非,這本都是文家長姐的影子,撓腳心。頂臉盆,跪搓板……漫不經心地向後翻閱,文竹的眼睛瞬間睜大,喚道:「四妹,你來看這個,這本冊子裡的應是你要的。」
文菊應了聲,放下手裡的冊子,接了過去,翻閱片刻,登時喜上眉梢,意氣風發地道:「唔。徐草包可真有福。」
兩個人忙活了一個上午,但凡覺得用的上的都摘抄在了巴掌大的紙片上,最後訂成了半寸厚的小冊子。
到了晌午,文竹剛回到竹園,雙胞胎便來湊趣,姐妹三人一起用了午飯。吃飯時,雙胞胎不停地打探兩個姐姐一個上午忙了些什麼,文竹惱她們折騰她兩天,閉緊嘴巴,打著食不語的旗號,隻言片語也爛到了肚子裡。
飯後,雙胞胎悻悻地道:「那和姐姐一起睡個午覺總成了罷?」
文竹看她們的樣子,總覺得哪裡不對,又沒理由拒絕,勉強地應了下來。姐妹三人回到了竹園,文竹難得吃上一頓飽飯,陣陣困意如潮水般襲來,片刻功夫已是響起微弱的鼾聲。
醒來時,見屋裡一片昏暗,一時分不清是早上還是傍晚,迷迷糊糊了半天,省起了兩個妹妹,左右一看,這兩個活寶不知何時已經離去。
喚了兩聲,招財垂著頭進來了,被修理一次後,這丫頭越發的懂事,緊守著主僕的界限,卻是無趣了許多,文竹在招財的服侍下穿起衣服,隨口問了句:「進寶呢?」
招財小聲道:「吃壞了肚子,休息去了。」
看文竹穿戴妥當,招財退了一步,低頭道:「老爺吩咐小姐醒來,便去書房尋他。」
文竹淡淡地應了聲,心道,這老爹關鍵時刻不戰而逃。留下她被大姐修理一頓,又被幾個小的玩了一通,此時送上門來正好出出氣。
出了門,見外面天色昏暗,尚未掌燈,文竹信步由韁,身邊時時有下人經過,面目模糊不清,好些個沒認出她來,她也隨之而去了。
到了書房門口,文竹伸手輕推,虛掩的門隨即大開,一個模糊的身影背門而立,文竹冷哼一聲,這老爹的架子夠大的。
輕提裙擺向門裡跨進,文竹不滿地道:「老爹真是忘恩負義,那次要不是女兒為您解圍,妹妹們怕是半個月都不會理你。」
那身影緩緩地轉過身來,一片模糊中,如同星子般的眼睛熠熠發光,那是億萬星河裡最寂寞的星,戀愛後爆發出的無與倫比的光芒,文竹一時心悸,低喃道:「洛……」
洛見了她,不進反退,整個人都要被黑暗吞噬,那雙眼睛越發明亮,低低地嗓音沉沉落下:「你貌醜如無鹽,我不看你便是,定會憐你疼你直到終老。」
文竹伸出手摸了摸臉,是了,今日頭一次忘了帶面紗見他,怎麼面醜如無鹽了?就算他長的傾城傾國也不用這麼瞧不起人罷,一時心頭火氣,只想一巴掌把他拍死。
文竹飽含怨氣地道:「小女醜如無鹽,干卿何事?君長的傾城傾國,送入王卿權貴家中做個孌童真是再合適不過了。」
洛一怔,整個人呆呆愣愣,心中百轉千結:我我,怎地如此?自幼時便惱恨這一張臉帶來的種種麻煩,生平最恨以貌取人,一直以來對著她,怎地做了平生最厭的那種人?
洛沉默半晌,文竹得意萬分,一手支腮,只用眼角餘光去瞄他,見洛背一挺,猛地看向她,文竹心中一顫,恍惚間,似乎被上古洪荒猛獸死死盯住了一般。
文竹心中大悔,果斷起身,便要退出去,洛大步上前,左手如鉗,抓牢她的肩,文竹動彈不得,倔強地揚起臉,見洛緩緩伸出右手,那手散發著玉石的光芒,十指修長,完美無暇,一時目眩神迷。
待下巴處傳來溫熱的觸感,文竹立時驚醒過來,忍不住掙扎,卻被洛一把摟在了懷裡,貼著她的臉,低低道:「別動。」兩個字溫柔無比,灼熱無比,輕輕柔柔落在了文竹心上,這男子的相思立刻灼的她心都痛了。
被洛密密實實地圈在懷中,四面噴出的熱氣烤的人窒息,文竹一張臉紅的通通透透,洛的唇貼著她的耳瓣低低絮語:「我錯了,不該嫌你貌醜,你也勿要嫌我,可好?」
文竹彷彿被催眠一樣緩緩點了點頭,洛低笑出聲,喉嚨處的震動傳到了文竹頸邊,那喜悅來的如此暢快淋漓,恨不能昭告天下。
洛覺得他身輕如燕,似要乘風歸去,將懷裡的嬌軀摟的更緊,得意地道:「你長的如此醜陋,也只有我不嫌棄你了,以後可要好生跟著我過日子,咱們再生上幾個孩子……」
手上猛地一疼,洛不可置信地看著文竹死命掙出他的懷抱,一張醜臉上滿是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