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富尷尬地解釋道:「家中小姐們受了傷,主子們心情都不大好,下人們小心翼翼也難免無妄之災。」
徐祈元一臉和善,面上透出些許自責,倒博了文富幾分好感。忍不住道:「表少爺還是改日再來罷,小姐們正養著傷,怕夫人也沒甚心情招呼你。」
徐祈元苦笑道:「多謝大管事好意,只怕日久生變。」
文富在心裡嘀咕,都已經退婚了還能生什麼變,心中一驚,退婚是老爺一手操辦,表少爺與四小姐青梅竹馬,早有情愫,這婚怕也未必就退得,想到這裡,面上更恭敬了三分。
徐祈元在主宅小客廳等待半晌,徐夫人方姍姍而來,身上一股濃重的藥味,面色疲憊,見了侄子,淡淡地招呼兩句,徐祈元暗道不妙,面上立刻做出一副悲苦之色,兩行清淚緩緩流出,望著姑母,一言不發。
畢竟血濃於水,徐夫人心生不忍,柔聲道:「你姑丈不過是怕菊兒嫁過去受不得那許多規矩罷了,你也不忍心菊兒受苦罷。」
徐祈元心道,忍心,如何不忍心,嘴上卻道:「姑母此言從何說起,徐家的規矩一向是對著女兒的,何曾對過媳婦,我母甚為喜愛表妹,必是處處維護,小侄對表妹的心意,這麼多年了,姑母還不明白麼?表妹嫁過來,何苦之有?」說到這裡,心中暗道僥倖,還好這些年做足了門面功夫。
徐夫人面現猶豫之色,徐祈元立刻趁熱打鐵,「表妹自幼矜貴,一般的小戶人家如何供養的了,若嫁入別府豪門,姑母便放心了嗎?」
徐夫人被他說動,長歎一聲,道:「你姑丈決定的事甚難改變,你還是死心罷。」
徐祈元異常堅定地道:「那小侄便去求姑丈,直到他答應為止。」
徐夫人見他如此堅決,不忍拂他心意,道:「好罷,我便帶你去見你姑丈,看你能不能說服於他。」
夫人太太們用了午飯便去了廂房小憩,文竹盯著丫鬟們熬好了藥,親自捧到妹妹們榻前,雙胞胎嫌苦,不肯喝,文竹輕聲哄著,許下諾言,講個好聽的故事補償她們。
文竹端坐胡床之上,先講了段《西廂記》,幾個妹妹意興闌珊,又換了《西遊記》,立刻一個比一個興奮,尤其是雙胞胎和文菊,自封齊天大大聖和大大大聖,聽上去卻像是孫悟空得了口吃。
正說到孫悟空喝的醉態熏熏,躲到老君爐裡偷吃丹藥,文富家的來稟,老爺要見三小姐。
把雙胞胎和文菊急的抓耳撓腮,倒頗有幾分猴樣,文曉菊也一臉不滿地道,「看來爹爹很久沒吃過教訓了,咱們這次便三日不理爹爹罷。」
雙胞胎一人一句道:「三日怎夠?」「至少要七日。」
一旁的文菊連連點頭,補充道:「叫丫鬟們擋著,便連見都不要見他。」
文竹心中好笑,這幾個妹妹身不能動,鬼心思還這麼多,整起人來條條是道。許了妹妹們很快便回,去廂房跟幾個娘親打了招呼,見她們去照顧妹妹們了,方放心地隨文富家的去見文章。
遠遠地看見一個素未謀面的少年身著寶石藍綢緞長衫,隨著徐夫人一路行來,便避到了岔道上,文富家的輕聲提點:「那個是徐府表少爺,大概是為四小姐退親之事而來。」
文竹抬眼望去,見徐祈元天生一張娃娃臉,未語先笑,十分討喜,眉目間與文菊有五六分相像,不由心中一動,表哥表妹,近親婚配,怎把這個茬給忘了,暗罵自己糊塗,幸好文章英明,已然退了親。
見他們亦是往文章書房而去,便刻意落後幾步,揮揮手,令文富家的自去忙活,等徐夫人進了文章書房,方行到門外,悄然而立,卻是抱了偷聽的心思。
文章端坐書桌後方,桌上攤開一本賬冊,旁邊尚有一摞賬本,女兒受傷,這對賬的活便要他親力親為了。
徐夫人在他對面坐下,徐祈元侍立一旁,徐夫人開口求道:「老爺,四丫頭的婚事再斟酌斟酌吧。這些年,逢年過節,菊兒生辰,元元送了多少賞玩之物,哪一樣不是費盡心思搜刮而來?」
文章不為所動,面上和善無比地道:「元元啊,那些東西花了你多少錢,姑丈三倍補償於你。」
徐夫人氣極,「那詩呢?元元為菊兒寫了多少首詩?老爺這麼多年可曾做過一首詩給哪個夫人太太?」
文章一悶,突道:「我請上三五十個酸腐秀才,做上幾百首詩給你們便是了。」
徐夫人惱的別過臉去,文章得意洋洋,卻見徐祈元一臉淡然地道:「侄兒今日特來辭別姑丈。」
文章一怔,轉而笑道:「如此也好,出去散散心罷。」接著又道:「路費便由姑丈出了罷。」
徐祈元一派風淡雲輕,緩緩道:「那勞煩姑丈建座寺廟,小侄已決心出家為僧了。」
門裡門外文家幾人俱是大驚,徐夫人一臉震驚,文章也不禁動容,徐祈元沉聲道:「若姑丈執意不肯將表妹嫁入徐府,這紅塵之中再無可戀,小侄便削髮為僧,永不踏出廟宇一步。」
徐夫人猛地站起,怒道:「你爹爹娘親又當如何?徐家就你這麼一個獨苗,你想長房絕後嗎?」
徐祈元輕輕一笑,一雙眼看破世情,頗有幾分世外高人的出塵氣質,淡淡道:「若不得文菊為妻,徐祈元今生也斷不會另娶,與出家又有何分別?」
文章長吁一口氣,卻是已然被他打動,正待開口,書房的門猛地被人推開,文竹一臉肅穆,冷聲道:「不可。」
見房中三人俱都望向她,文竹冷然道:「切勿將四妹嫁給徐家表哥。」
徐祈元大恨,功敗垂成,半路殺出個程咬金,面上卻悲痛欲絕,想想文府尚未出閣的女兒中比文菊年長的便只有文三小姐了,便道:「三表妹何出此言?」
文竹心中電石光火間轉了數個念頭,說甚麼近親結婚易產下畸形兒必是無人可信,如今也只好賭一賭文章的脾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