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奚環聞言回身,只見盍泚與申公方站在門口,正冷冷地打量他。尚奚環面皮抽動了幾下,滿肚子的怒氣因見了申公方而不得不壓抑住。只是他望向盍泚的眼光,卻仍然忿然不屑的。盍泚走進院中坐下,方才對紅兒、藍兒說道:「你們去忙吧,剛才就當什麼話也沒聽過。」
紅兒歎了口氣,只得去了。藍兒將茶杯一把抄在手中,叫道:「我們這兒的粗茶也不配給尚大人喝!」說完,將茶「撲」地一聲潑在地上,哼了一聲,轉身走了。尚奚環只是盯著盍泚,此刻也不想管她說些什麼了,只顧問道:「你可是去了申大人府上?!」
盍泚道:「申公方,你也進來坐吧。尚大人想必有不少的話想要審問我們呢!」
申公方沉默了一會兒,上前作揖道:「尚大人,小侄有禮了。」
尚奚環與申徹雖無多少交情,但總算都同朝為官,他心中再是不滿,也只得低哼一聲,淡淡道:「申公子到底是出自達官之家,知書達禮,不像某些人,就算是見了長輩,卻比陌生人還不如!」
盍泚道:「尚大人在寧西王府裡碰了一鼻子灰,今天莫非是來我清樓裡出氣的?」
尚奚環急道:「你!盍泚,你整日裡游手好閒,不去謀求個前程也就罷了,如今闖出禍來,倒要讓我這個舅舅來替你收拾殘局!我勞心勞力還不討好!你父母若在,怎麼容得你如此不思進取!」
盍泚臉色一變,沉聲道:「我的父母?!我勸舅舅最好不要在盍泚面前提我的父母這幾個字!當年若不是你袖手旁觀,他們怎麼會死於非命?!」
尚奚環一張臉頓時發白,氣得手直發抖,卻說不出話來。盍泚冷笑道:「舅舅所謂的錦繡前程,無非就是去做那鳳九天跟前的一隻狗!他哪天高興了,你就有一口飯吃,他哪天心情一不好,你還不是像現在一樣,如喪家之犬!」
「住口!」尚奚環怒喝一聲,上前欲抓住盍泚,卻不料申公方飛快地攔在他身前,淡笑道:「尚大人息怒!盍泚只是一時失言,尚大人何必跟晚輩一般計較?!」
尚奚環喝道:「你讓開,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真是混賬!你以為當今寧西王是什麼人?如今整個西藩都在他的股掌之中。他是王,他不僅能主宰整個西藩的命運,甚至能動搖整個天垠朝的命運!」
此話一出,三人頓時怔住了,就連尚奚環自己,都沒料到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之間,大家的臉色都忽地凝重起來。尚奚環喘了一口氣,苦澀道:「你父母當年……之事,我的確有責任,但當時情況危急,容不得我多想。不過,現今寧西王爺心狠手辣,不能容人。行事毒斷,猶勝其父。你……自己要多加小心,不要以為你做什麼事,就沒人知道!」說完,他沒再看他一眼,逕直大步出了門去。
申公方若有所思地看著尚奚環的背影,禁不住低歎道:「尚大人……倒是在為你著想。盍泚,方才寧西王命令我父親與你同去知州,不知是何故?是否與尚大人有關?」
盍泚皺眉道:「我也不清楚。其實我也奇怪,為何寧西王要我去?我一無官職,二無閱歷,你父親又是朝中官員,並非是西藩的人。知州事關重大,他為何要派兩個無關緊要的人去?!」
申公方道:「我聽父親之言,寧西王似乎對堯淮安不太放心,因此要他前去查看。其中到底有什麼內情,我也不得而知。但前方探子來報,說月異國在國都糾集兵力,只怕過不久,就會有來犯之心!」
盍泚驚道:「當真?!為何寧都卻不曾聽聞消息?」
申公方沉思道:「此等軍事消息,哪有那麼快就流傳至市井之中?我也只是聽父親提過,只怕月異國一動,耀新國也會坐不住的。到時候……」
盍泚忍不住站起身來憤憤道:「戰爭戰爭,總是沒完沒了!他月異國到底有何居心?!我天垠朝泱泱大國,為何卻屢屢受一個小國欺負?!」
申公方歎氣道:「月異國雖小,可是騎兵驍勇善戰,少有敵手。歷代國君又都是好戰之輩,他們覬覦我天垠朝地廣物博,土地豐饒,已非一日。十五年前,若非他們老國君突然駕崩,新國君年幼,根基未穩,否則,怎麼肯定輕易撤兵?如今兵力較之十五年有過之而無不及,恐怕,戰事再所難免。」
盍泚道:「那耀新國更為可恨!總是趁月異國起兵之際,也想來分一杯羹!這等行徑,與強盜土匪又有什麼區別?!」
申公方嚴肅道:「是啊。可惜我西藩之地,多數是與耀新國相鄰,若只是月異國興兵來犯,那南藩的壓力更大,只怕……耀新國一旦隨之而起,那我西藩之地,兩面受敵,到時候更為危險。」
盍泚道:「朝廷難道會坐視不管嗎?」
申公方道:「當然不會。只不過如今在朝中輔政的是明南王東方汐,此人心思難測,主戰主和,尚未可知。他若主戰,南藩勢必受損,恐怕他未必會甘心。更何況,勝負難定……未知之數太多……」
盍泚哼了一聲,冷笑道:「這些個所謂的達官貴人們,哪個不是想著自己過點舒服日子就罷了?有幾個人真正關心過天下百姓?!」
申公方道:「十五年前,遼東王嚴維正也曾主戰,還願調東藩兵馬相助,只是後來不知為何,竟因謀逆而被滿門抄斬,導致大軍無帥,延誤先機!這次……唉,實在是時局動盪,難以揣測。」
盍泚暗了眼光,一時之間竟也說不出話來。但凡有關戰事,他總是憂心忡忡,鬱結於心。此時他才空歎自己滿腹經綸,竟然毫無用武之地。想到此,忍不住仰天長歎了一口聲。卻聽藍兒道:「公子何必如此?」
盍泚低頭道:「我一向自恃甚高,此刻卻後悔為何只學文卻不學武,學武至少還能上場殺敵,可如今,我空有學識,卻是一無用處。」
藍兒正色道:「公子此言差矣!不管是文官武將,還是販夫走卒,只要有報國之心,又何必在乎什麼形式?公子若是有意參戰,我等願意誓死跟隨!」此時四個女子都已經走到房門前,她們的臉上,神色無比安靜,望向盍泚的眼光卻有著令人心折的堅定。
申公方笑道:「妙啊!想不到你們身為女子,尚有這等胸襟氣魄!真是令天下男子都汗顏啊!」
紅兒笑道:「申公子過獎了,你父親申大人位高權重,以後申公子有的是機會能為國效力!我等孤身一人在這世上飄零,早已恨透了戰亂之苦,若能為死去的親人盡一分力,哪怕是再微薄,也是甘願的!」
盍泚歎道:「想不到我倒是鑽了牛角尖了,不如你們想得透徹!好!今天難得如此開懷,定要一醉方休!」
申公方連忙道:「盍泚,明日你便要隨家父前往知州,你還是好好歇著。」
眾女驚道:「公子要去知州?邊關當真要開戰了?」
盍泚道:「申公方你不用擔心我,我心裡有數。你們也不用擔心,我隨申大人去知州,只是例行視察,並不是要開戰。且不管那寧西王打的什麼主意,總之這次去知州,我定要好好表現,必要時,在那邊相助也不一定。」
眾女皆道:「我們隨公子去!」
申公方笑道:「幾位好姐姐,你們還是饒了他吧,那可是軍營,不比寧都。再說他去也有正事要辦,若你們跟去,怕他不好跟大人們交待。」
眾女面色微紅,藍兒道:「既然這樣,我們還是不要給公子添亂了,我們就在清樓裡等候公子。」
盍泚感慨道:「有你們幾位知音,盍泚余願足矣。」
藍兒忍不住掩嘴笑道:「公子別給我們戴高帽子了,你的知音啊,不在我們這兒,恐怕是跟著『流涓』去了梅花庵了!」
申公方一愣,忍不住問道:「『流涓』去了梅花庵?怎麼回事?那琴可是你的命根子,你居然也捨得送人?」
盍泚無奈地瞪了藍兒一眼,道:「我只是日前譜了新曲,說好要送給君小姐,索性將琴也送去,讓她能好好體會,僅此而已。」
申公方笑道:「原來如此!我們的四絕公子也動了心了?
盍泚正色道:「君家姐妹,各有千秋。姐姐清透高雅,妹妹嬌俏可愛,都是難得的佳人。只是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福氣,能夠得到佳人芳心。」
申公方道:「聽你說語氣,你到底喜歡姐姐,還是妹妹?」
盍泚笑道:「妹妹只是妹妹,姐姐,卻是知音。」
申公方哈哈笑道:「那君二小姐舉止大方,言談有物,的確與眾不同。你當真對她有意?不如,在下去幫你說媒如何?」
盍泚道:「有勞了,不過這件事我已和蔣儼說過,他也已經答應了。況且,眼下知州之事更為迫切,這件事,就先放一放吧。」
申公方道:「也好,既如此,你就好好休息,我先告辭。」
盍泚正欲送申公方出門,卻忽見一個紫衣丫頭抱著一把琴走了進來,眾人都愣住了,因為她懷中抱的,正是『流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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