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亦休平靜地笑道:「不敢當,在下……齊休。流涓是傳名琴,在下只是略通音律,聽人提起過這把琴,聽它琴音純清,如清泉流瀉,所以才枉斷了。」
盍泚笑道:「原來是位知音人。相請不如偶遇,不如請幾位到我清樓去坐坐,大家交個朋友,如何?」
君亦休一愣,君亦圓立刻欣喜叫道:「好啊!二哥……」
君亦休有些猶豫,擔憂道:「我怕我們回去晚了,父親會擔心的。還是下次……」
益錚弦道:「唉,難得大家投緣,去坐坐有何妨。幾位公子又不是女子,難不成還不敢出門結交朋友?」
君亦圓瞪大了眼睛,叫道:「那是……自然。二哥,我們去,大不了,回去讓爹爹多說幾句,沒事的。」
君亦休抬眼看了看蔣儼,他眼中似有幾分無奈,微微地搖頭。君亦休歎道:「多謝盍公子的美意,還是改日吧。」說完拉著滿臉不悅的君亦圓走了。
蔣儼見他們走得遠了,這才找了個借口,追了上來,叫道:「表妹!你們今天真是太淘氣了!這要讓姨父知道了,那還得了!趕緊回去!」
君亦圓笑道:「表哥!你怕什麼!我們只不過出來玩玩,又沒有惹事,父親大不了說我們幾句,難不成還要我們的命?」
蔣儼歎了一口氣,說道:「好了,好了,趕緊回去吧。省得晚了姨父擔心。」
君亦圓叫道:「對了,表哥,盍公子和大司馬有什麼過結嗎?他們怎麼看不順眼啊?」
蔣儼沉聲道:「尚大人是盍泚的親舅舅,能有什麼過結?!只不過……盍泚的父母十五年前死於戰亂,當初尚大人不曾相救,也許盍泚這些年來,一直都有個心結。」
君亦圓「啊」地叫出聲來,連聲道:「盍泚是尚大人的侄子?原來是這樣!」
君亦休歎道:「難怪他對戰事如此痛恨。只是尚大人對自己的侄子也許太苛刻了些。」
蔣儼道:「別說這些了,這本是盍泚的家事,我們也無權談論。你們趕緊回去,尤其是亦休,姨父一向不讓你出門,等會兒要好好跟他解釋才是。」
君亦休心中微沉,長歎一聲,沉默地拉著君亦圓走了。剛踏進家門,本想悄悄溜回房去,卻見正門大開,君望祖坐在堂屋之內,一臉怒氣,君亦休頓時怔住。
君亦圓見父親滿面怒容坐在堂前,先是嚇了一跳,眼珠一轉,連忙堆上笑容,走上前去嬌聲叫道:「爹爹,你今天怎麼了,誰敢惹出我們大老爺生氣了?」
君望祖瞪著她,厲聲斥道:「你還說!圓兒,誰給了你這麼大的膽子,竟然敢拐著你二姐跑去百士壇?還穿成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君亦圓低下頭,乖乖地跪在堂前,摸著耳朵低聲道:「女兒知錯了,女兒再也不敢了。爹你別生氣,沒必要為女兒氣壞了身子。」
君望祖氣道:「你平時怎麼任性貪玩,我也都由著你。如今你大了,反倒愈發地不知好歹!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你二姐不能出門去見生人,你就是不聽!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此時徐麗珍慢慢地從內室走了進來,一臉的不屑。她身旁的君亦巧也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態。徐麗珍嘲笑道:「唉,我們君家的三小姐是寧都出了名的潑辣,誰還治得了她啊?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二娘沒有管教好呢!」
君望祖大聲道:「你就別在這兒添亂了,進去!圓兒,你到祖宗牌位前去給我跪著!沒有我的允許,不准起來!」
君亦圓大驚失色,叫道:「爹爹!」不由得祈求地看向君亦休,焦急之色溢於言表。君亦休默默地走上前去,跪了下來,低聲道:「爹別怪圓了,這件事是亦休自作主張,爹要罰就罰亦休吧。圓兒年紀小,不懂事,爹就饒過她這一回。」
君望喘了口氣,說道:「亦休你別怪爹心狠,明天你就去梅花庵吧,我實在是……管不住你了。讓你師父管你去。什麼時候收了心了,再回來!」
君亦休抬起頭看著父親,心中歎息,只得應道:「是。女兒遵命。」君望祖揮了揮手讓她去了,君亦休沒料到父親竟然沒對她大發雷霆,她回頭望著父親黯然的身影,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淡淡的悵然。
皓月當空,寧西王府霽華園卷雲閣中,把酒談笑,賓主盡歡。鳳九天坐在院中,一雙星眸斜斜地看著游自鋒,口中淡淡道:「游公子這次來又打算呆多久啊?」
游自鋒輕輕一笑,道:「王爺不會是下逐客令吧,我人才到,你就關心我啥時候走,是不是太不好客了些?你的如花美眷呢?怎的一個也不見?難道怕我搶人?」
鳳九天冷笑一聲,道:「如花美眷?你混世太子想要多少有多少,何必盯著我這幾個俗物?你要是真喜歡,統統送你!」
游自鋒無聊地看著自己手指上碧玉戒指,笑道:「前些日子聽說你新納了個侍妾,是個……青樓女子?沒想到你的口味越來越奇怪了……」
鳳九天端起酒杯來淺飲一口,看著他若有所思,笑道:「有什麼奇怪?不如游公子也試試煙花姑娘?我讓她陪你一晚,你若是喜歡,帶走就是。」
游自鋒挑了挑眉,笑道:「煙花姑娘?!哈哈!你還真是會將我的軍,要我帶走?帶去國卿府還是耀新國皇宮啊?想害我?我可沒那麼笨!」
鳳九天笑到眼睛裡,隱有深意,淡淡道:「你願意帶去哪兒,還不是由你高興?難道那耀新皇帝還要削你的爵位不成?你是他最得意的義子,如今整個耀新國,有誰不知道混世太子得帝恩寵,猶勝當今正牌太子殿下?!」
游自鋒湊過身來,定定地看著他,道:「那麼王爺你呢?天垠朝新晉寧西王,那皇上對你……怕也是恩寵有加吧?」
鳳九天懶懶地放下酒杯,平靜地打量他,忽然笑道:「來人,喚花夫人過來。」
游自鋒擺手道:「怎麼?趕人啦?不必費心了。今夜多謝王爺款待。我趕路也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鳳九天坐著沒動,低了眼光道:「管周,帶游公子去休息!」
管周應聲上前,游自鋒站起身來,走到他身旁時,忽然頓住,拍著他的肩膀,輕聲笑道:「王爺,我這次來,不過是想遊山玩水,風流快活,不過對你的女人,我沒什麼興趣。你沒那麼容易敷衍我。」
鳳九天哼了一聲,未置可否。他抬頭看著天上的明月,心中忽然一動。國卿府在打什麼主意,他不是一點不知。自打十年前他認識游自鋒,對這位國卿府的大公子,耀新皇帝跟前的紅人,他就並非毫無防備。十年來兩個人向來只談風月,不論國事。只不過,耀新國野心勃勃,遲早會有來犯之心,到那時,他這西藩,怎麼可能有一席平靜之地?
游自鋒,心思敏銳,城府頗深,耀新國太子也不是他的對手。鳳九天自然不願當真與他為敵。只要兩國並未正式開戰,那二人的相交,也就只關風月了。
好在游自鋒從不拒絕美人,但凡鳳九天送他的美女,他一律照單全收。每次來,也當真只是吃喝玩樂,不論其他。但鳳九天從不敢掉以輕心,深知這個人不可小視。況且……他們之間還有一種說不清的關係……想到這裡,鳳九天眼光一暗,心中倏忽沉重了幾分。
第二天,日上三竿,舒雲閣中安靜異常。貴客的寢房前,兩名小廝垂手靜立,沒有半點聲音。不一會兒,才見一個白衣丫頭慢慢地端著一盆水走來,她在房門站了一站,低聲道:「游公子起了嗎?」
其中一個小廝輕聲答道:「蘭珠姐姐還是等等吧,爺還未召喚。」
蘭珠輕歎了一聲,只得將盆放在腳下,靜靜地等待。房內忽然傳來一陣輕微的喘息聲,突然一個女子嬌聲道:「爺!你別……都快晌午了。」
游自鋒輕笑道:「那又如何?」
那女子道:「您不是和王爺說好要出門嗎?」
門外的人對視一眼,臉上並無訝異之色。這游公子是王府的常客,他貪好女色,是眾所周知的事,所以眾人都已經見怪不怪了。過了半晌,才聽他喚道:「來人!」
蘭珠連忙應聲而入,低頭道:「游公子要梳洗更衣嗎?」
游自鋒自內室走了出來,看了她兩眼,笑道:「你叫什麼?」
蘭珠清脆道:「奴婢蘭珠,是王爺讓奴婢來服侍公子。」
他走上前來,打量了半天,道:「好。你們天垠朝的女子果然個個都不俗。都說寧都盛產美女,看來不假。蘭珠,你來伺候我更衣吧。」
蘭珠沉著一張臉,替游自鋒一一梳洗妥當。游自鋒愣是賴到午時才出房門。十年來,他每年都要來這寧西王府裡住上一、兩月,這裡的人都已經對他熟悉到像是自己人一般。鳳九天派來服侍他的人,對他的習慣也瞭如指掌。他在寧西王府裡出入自由,簡直比在國卿府還要舒服。
鳳九天的寢閣藏雲閣在舒雲閣的後面,游自鋒悠哉地直直走了進去,下人們見了他,也只是低身問候,並不阻攔,可見這位游公子與鳳九天交情匪淺,進他的寢閣都不必通報。他也不客氣,逕直走到門前,大聲叫道:「寧西王爺,太陽都快下山了,是不是該出洞了?」
門吱一聲開了,走出來一個身著淡黃衣衫的丫頭,低聲道:「請游公子稍候,王爺不在這裡,奴婢這就去請。」
游自鋒立即笑道:「我就知道,他是不是在霽深園啊?哪個夫人那兒?你不必去請了,我自己去找他。」
那丫頭淡淡道:「王爺在芙渠閣花夫人處。」
游自鋒哈哈一笑,「原來如此,早知道昨晚就跟他換,看他幹不幹!」
話音未落,他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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