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談女官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完這一段情事,而後十分憂慮地問了一句:「娘娘,你說他會不會想不開?」
金鳳繃著嘴角:「不會,不會,想著想著就想開了。」她實在不忍心去揣度段攏月此刻的心情。段攏月絕不是在糾結於那一個吻,他糾結的大概是他作為一個男人,被一個女人強勢地掠奪了一吻之後,嬌羞不自勝的心情。
朱談女官歎氣:「其實我心中明白。像我這樣貌醜的女人,他是看不上的。唉,他若是不想讓我負責任,我也可以理解。」
金鳳忍笑,安慰道:「朱女官,平心而論,你的相貌在我朝已經是上等了。」
朱談女官義正言辭地搖頭:「怎麼可能。娘娘是皇后,天朝的美人必然都是像娘娘這樣的。」
金鳳無語,倒是雲巖出聲道:「我皇嫂和那些美人是不一樣的!」
金鳳滿頭烏雲。
思忖良久,金鳳折下一片萬年青的大葉子,送到朱談女官手中:「朱女官,從前有一個人對我說過,人活在這世上,就應當像這萬年青一樣。莫管別人如何看你,關鍵在於你自己如何看自己。」
一旁的雲巖輕輕抽氣,金鳳依然一臉正派。
朱談女官接過萬年青葉子,似有所悟。
「朱女官,皇叔已經出宮回府了。你放心,只要他還活著,本宮一定讓他給你個解釋。」
「不不不,應當是我給他一個解釋。」朱談女官堅持。
金鳳只得笑道:「也好。」
送走了朱女官,金鳳和雲巖笑瞇瞇回頭,果然段攏月從萬年青後青紫著臉走了出來。
金鳳斟酌了一下用詞:「皇叔,不如本宮上奏皇上,將您和朱女官配成一對,如何?」
段攏月咬牙:「不勞侄媳婦操心。」
雲巖困惑:「皇叔,雲巖看那朱女官很好呢。皇叔不喜歡?」
「是啊,皇叔你也單身了幾十年了,再不娶個王妃,太后娘娘會擔心的。昨個太后娘娘還召本宮去商討雲重的婚事呢,說是千萬不要讓雲重變成第二個皇叔。」金鳳憂國憂民地道。
「娘娘……」身後的風月大概是受不住自家娘娘的口氣,輕輕地叫了一聲。
段攏月氣急,反而冷笑起來:「你們兩個小丫頭,倒操心起我老人家的婚事了。」
雲巖笑笑:「實在是皇叔你該娶妻了呀。皇叔究竟為什麼一直不娶妻呢?」
段攏月神色略平,靜了一會兒,輕輕道:「皇叔心裡有人了,怎麼能隨隨便便娶妻呢?」說完,段攏月揮了揮袖子,以慣常朗月清風的氣度踏步而去。
金鳳和雲巖被他的話語鎮住,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半晌,雲巖道:「皇叔心裡有人了?騙人的吧?」
金鳳贊同地點頭:「一定是借口。」
她轉向雲巖,歎氣道:「皇嫂說得沒有錯吧,嫁人嫁得好也是不容易的。你看看你,幸好是嫁了凌霄,要是嫁了一個像你皇叔,又或是雲重這樣的,可怎麼得了。」
段雲嶂大步走進熙羅殿,殿中幾個女人正一人拎著一張畫像品頭論足。
其中又黑又胖的那一個,第一個瞧見他進來,神色不變地放下畫像,起身躬身行禮。段雲嶂頷首示意她免禮,兩人未曾有半點視線接觸。
「皇兒,快來看看,哪一個姑娘更標緻些?」太后娘娘喜慶地招手。
段雲嶂狐疑地瞇起眼。
徐太妃在一旁也殷殷笑道:「正該讓皇帝來挑。他是男人,眼光和我們女人是不同的。」
段雲嶂手中被塞了一卷畫像,徐徐展開,正是一張標緻的瓜子臉。他還是沒有弄清楚這是什麼狀況,終於將疑惑的視線投向金鳳。
金鳳也不看他,淡淡道:「皇上,太后和太妃娘娘正在給雲重選妃呢。」
正說著,段雲重從殿外興沖沖地踏了進來。一見這陣勢,當下明白了七分,臉色驀地就變了,竟掉頭便走。
座上的徐太妃見狀大怒,立刻叱道:「你給我站住!」
段雲重身形定在殿門口,定了片刻,終於苦著臉,慢慢轉過頭來。
「兒臣給太后、母妃請安。」
徐太妃額角繃緊:「你還知道給太后母妃請安?」
「呃,母妃,兒臣這不是剛剛想起府中有急事麼……」段雲重嘿笑著踱回來。
「急事?你府中能有什麼急事?莫非是宜春院的那位姑娘鬧上門去了?」徐太妃冷笑。
段雲重見自家母妃當著太后皇上皇后的面,這麼不給面子,當下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太后娘娘的目光在這娘倆之間打了個轉,這才不緊不慢道:「雲重這些年也長進不少了,他從前的那些糊塗事,就別再提了。」又見段雲重如獲大赦地點頭哈腰,便笑著招手示意他過來,「雲重啊,快來看看,哀家和你母妃正在為你挑媳婦呢。這不,皇帝皇后也在幫忙看著。依哀家說,最應該親自看看的就是你自個兒了。還不快過來。」
段雲重眉頭擰得像十二股繩:「太后,雲重這不是還年輕麼,娶什麼媳婦啊?」
「胡說。」太后嗔笑,「你還年輕麼,今年都二十二了,你皇兄十二歲就娶妻了。」
段雲重有些不滿地看了段雲嶂一眼,彷彿在說:你這麼早娶妻做什麼。他口中咕咕噥噥道:「反正娶了也跟沒娶一樣。」
太后心思正散,沒有聽清,徐太妃全副心思都放在自己兒子身上,自然聽的是一清二楚,當時氣得渾身顫抖:「你這孽障,渾說什麼?」氣到極點,抓起案上的團扇便劈臉沖段雲重砸過去。
太后嚇了一跳,連忙攔住:「徐太妃這是做什麼?他還年輕,不懂事,說錯了話好好教他就是了。」見徐太妃仍氣得胸口起伏不定,便又勸道:「你就是脾氣太沖了。尤其在教導雲重這方面,怎麼就不能好好說話呢?」
徐太妃見太后調停,只得瞪了段雲重一眼作罷。
這時金鳳出聲道:「雲重,快來看看,這位監察御史的大千金,體豐貌美,一看就是福相呢。你肯定會中意。」
段雲重來到金鳳身邊坐下,朝她手中畫捲上掃了一眼,不由得嗤笑出聲:「體豐貌美?這丫頭比你還胖……」觸到金鳳的眼神,他識相地調轉風向,「臣弟是說,這位千金雖美,卻還不及皇嫂一二……」
金鳳譏誚地勾著唇角:「既然雲重也覺得她不錯,那不如就選她吧?」
段雲重慌了,胡亂擺手道:「不可!不可!」
一直隔岸觀火的段雲嶂終於心有不忍,出言拯救了水火煎熬中的親弟:「母后,這選妃的事讓雲重來拿主意,未免太難為他了。依朕看,母后和太妃做主便是,選出來的姑娘雲重一定滿意。」
金鳳聽段雲嶂這樣說,便也附和道:「可不是。太后和太妃娘娘的眼光一定不會有錯。」
徐太妃歎氣:「樣貌家世都在其次了,關鍵是要有主見,有品行,好替哀家管一管這個不長進的孽障。」
太后和段雲嶂又勸慰了徐太妃一番,段雲重卻始終低著頭。
還是金鳳先察覺了他的不妥之處,便收起玩笑的姿勢,認真問道:「雲重,你可是有什麼事情為難?」
此話一出,其餘三人都靜了下來,看著段雲重。
段雲重被金鳳這樣一問,臉色更加怪異了。他踟躕良久,終於斷斷續續地道:
「太后,母妃,兒臣……兒臣不想娶妻。」
「你說什麼?」徐太妃又要翻臉。
太后連忙哄住,這邊問道:「雲重,你說說究竟為什麼?」
段雲重咬著牙,鼓起勇氣道:
「兒臣……兒臣心裡已經有人了!所以……所以你們就算給兒臣找一個天仙,兒臣也不要!」
殿中頓時寂寂。
太后和徐太妃張著嘴,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
金鳳心裡哭笑不得。前兒個還說不要讓段雲重便成第二個攏月王爺,今兒個就一語成讖了。卻不知道段雲重是扯謊呢,還是真的喜歡上哪家姑娘了。
卻又不像。段雲重若只是為了逃避娶妻,也不會抬出這麼低劣的借口。
正思忖中,微一抬頭,便看見段雲嶂一雙黑眸灼灼地盯著自己。她心房猛的一跳,又見他目光中流露出探詢之意,便拋了一個眼色給他。
段雲嶂心下清明,於是起身向太后告辭。
「兒臣還有些政事要處理,先行告退了。」轉臉又對段雲重道:「雲重,你也隨朕一起,朕還有些公事要問你。」
段雲重心知自己拋下的這句話不吝於晴天霹靂,恐怕太后和徐太妃都得消化一陣才能接受,於是便順坡下驢,跟著段雲嶂逃離現場。
良久,太后輕咳了一聲,道:「你看雲重這孩子,心裡有人了又不是什麼壞事,說出來,哀家為他做主娶了那姑娘不就是了。」
金鳳輕輕道:「雲重既然不敢請太后和太妃做主,只怕是因為那姑娘的身份不合適吧。」
太后和徐太妃一怔,心中都有些許明瞭。第一個浮上她們腦海的,便是劉白玉。
能讓花花公子段雲重傾心,又因身份關係不敢求娶的小姐,還能有誰?
金鳳心中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劉白玉。可是想來想去,又覺得不太想那麼回事。她想著想著便胡思亂想起來,終於跳到一個荒誕的想法上:莫非段雲重和周大才子一樣,也成了個斷袖?
表面上卻還得做出安撫的樣子,對太后和徐太妃道:「太后,太妃,不必太過擔心。雲重那邊自有皇上開導,他們兄弟感情這麼好,一定不會有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