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劉黑胖 正文 良辰侍寢奈何天
    皇宮裡上到兩宮的太后太妃娘娘,下到灑掃的宮女太監,都在皇城樓上揪心撓肺。因為尊貴的皇帝陛下,正穿了件單衣,站在朝陽門根兒上,揚言要跑到永徽門,再跑回來,連續跑三趟。

    兩門之間,足有三四里路,來回跑上三趟,這不是要了小皇帝的金命麼?

    可是皇帝這回是鐵了心要跑,就連太后娘娘的勸說,他也完全聽不進去。於是太后娘娘只得命宮人們沿途清理道路,隨時遞個茶擦個汗什麼的。

    「這都是造的什麼孽啊……」太后娘娘撫著心口悲呼。

    段雲嶂站在朝陽門邊,心裡知道,這回事徹底把事情鬧大了。他額頭上微微沁出汗來,覺得整個皇宮都在看自己的笑話。其實照他的性格,是很想把堂上所有皇弟皇妹,包括魏太傅在內的所有人統統殺了滅口的。可是他又不能。而要他厚著臉皮,當做跑城門這檔事他從來沒說過,他同樣也做不到。

    段雲嶂在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回娘。他覺得,這一切的源頭,都來自那倒霉的皇后,那個該死的黑胖。

    段雲嶂現在彎腰抬腿地伸展著身子,衷心地乞求待會兒不會跑得口吐白沫。

    他將脖子往後努力地擰,擰著擰著,忽然就擰不回來了。

    他看見身後,黑胖小皇后穿著粉紅色的短打衫,像一顆圓圓的小炮仗一樣奔騰過來。

    「你來幹什麼?」段雲嶂的臉黑了半邊。

    金鳳笑嘻嘻地說:「我來陪你一起跑。」

    段雲嶂聽到城樓上沸騰起來。他於是皺眉扯了扯皇后娘娘身上的衣裳:「你不覺得穿成這樣很可笑麼?」

    金鳳繼續笑:「夫妻本是同林鳥……」

    段雲嶂白她一眼:「誰跟你是夫妻?」

    金鳳低頭,再抬頭:「你淪落到這個地步,多少是因為我的緣故……」

    段雲嶂哼一聲:「你還知道?」

    金鳳點點頭:「所以,別磨蹭了,再不跑,天就黑了。」話一落音,她像一顆炸開的粉紅小炮仗一樣飛奔了出去。

    「哎……」段雲嶂半晌才反應過來,連忙抬腳跟上。

    什麼準備運動,不管了,總不能輸在這小黑胖手裡。

    盯著前頭的粉紅色小黑胖,段雲嶂下覺得自己就像是寓言裡推磨的驢,前頭栓了了根蘿蔔。

    金鳳以為,自己已經這麼胖了,那麼打腫臉充胖子對她而言應該不是什麼難事。然而她錯了。

    兩趟過後,蘿蔔已經遠遠地被扔在了驢子後面,驢子似乎越跑越得意,連前頭蘿蔔沒了都沒有發覺。

    金鳳終於像一塊破布一樣癱倒在朝陽門口,她放棄了。平白無故拿跑城門來當賭注,小皇帝根本就是個腦筋秀逗的。

    癱了一刻鐘,金鳳還沒能囫圇說出一句話來,素方拿著塊帕子心驚肉跳地擦著她腦門上源源不斷的汗,口裡忍不住唸唸叨叨:「這都是折騰哪門子的神仙喲?」

    金鳳這邊快要斷氣了,城樓上卻響起一片歡呼聲,原來皇帝又跑到永徽門去兜了一圈,此刻已經遠遠地奔回來了。

    金鳳嘴唇顫抖:「男人……都是鋼筋鐵骨的混蛋。」

    素方一驚:「娘娘您說什麼?」

    金鳳擺擺手,闔上眼睛。皇帝跑完城門,她也算功成身退了。

    不料段雲嶂來到朝陽門前,非但沒有停下,反而繞過了迎上來的一大群宮女太監,從人堆裡精準地攫住了金鳳的手腕。

    「你還沒跑完呢!」

    金鳳傻住,腳下已經被他拖行了十幾步:「我我我我又沒說要跑完三趟……」

    「你要成為言而無信的人麼?你說了要陪朕跑完這三趟的。」

    「陛……下,我就是個言而無信的人……」

    「大膽!你身為當朝皇后,怎麼能言而無信?跑!」

    金鳳於是快哭了。

    皇帝果然是記恨她吧,記恨她吧?

    「我不跑……」金鳳決定賴皮到底,一屁股蹲在地上不起來。

    段雲嶂拎著後領一把把她拎起來:「你就是爬,也得給朕爬到永徽門再爬回來。」

    段雲嶂的神情無比堅毅,無比決絕,無比的男子氣概,無比的君臨天下。

    金鳳哭了。

    她開始踹他,咬他,掐他。

    這愁人的小皇帝,居然打死都不放手。

    金鳳覺得自己屁股上的布料快要被地面磨破了。

    「我……我跑……」她淚如泉湧。

    城樓上以及城樓下所有的人,都化作了泥塑,怔怔地看著一代帝后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交鋒。

    城樓上的太后娘娘默默地反省了許久,終於對身旁的徐太妃道:「是哀家太粗心了麼?皇帝是不是……精力有些太旺盛了?」

    徐太妃笑得很是曖昧:「我看皇帝和皇后的感情麼,還是不錯的。俗話說,情人眼裡出西施,說不定皇帝就愛皇后這個味兒。前兒個我那個小畜生還說了,皇帝在尚書房公然維護過皇后呢。」

    太后有些惆悵地歎氣:「皇帝也十四歲了啊。是該讓他們圓房了。」

    城樓下的金鳳,絲毫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命運已經發生了重大的改變。當她手腳並用地爬回朝陽門的時候,段雲嶂在她心裡留存的那一點還算不錯的印象已經轟然倒塌。

    「她畢竟是個女孩子……」這是哪個混蛋說過的話?怎麼如今他就不記得她是個女孩子了?

    此仇不報,她就不是黑胖。

    皇后娘娘和皇帝陛下同時癱倒在地,背靠著背喘息起來。

    「你……你……會有報應的……」皇后娘娘充滿惡意地詛咒。

    「你……你……現在這樣就是報應……」皇帝陛下得意地邊喘邊笑。

    「你……你自己作弊……關……關我什麼事……」皇后娘娘不死心地掙扎。

    「朕……朕根本就沒看過你的答案……一直藏在懷裡!」

    「啊?」皇后娘娘甚是驚奇。

    「所以……都……都是你害的。」皇帝陛下不由分說,一爪子將皇后娘娘又拍翻在地。

    誰讓他是皇帝呢?皇后娘娘無限淒愴。

    太后娘娘注視著這一幕,一面欣慰於兒子終於長大了,一面又隱隱地擔憂起來。

    只對著黑胖一個能碰的女人,兒子今後的審美功能會不會有什麼障礙呢?

    二十年以後,八歲的小太子偷翻史官的書櫃,翻到這樣一段話:

    帝年十四,已有高祖之風,言必信,行必果。帝嘗語太傅曰:「不中魁首,則朕自三繞皇城南北以自罰之。」後閭王設計陷之,帝願未償。近侍勸之曰:「胡為戲言傷身?」帝否之,乃親繞皇城,未有懈怠。時後雖年幼,尤有見識,願與帝共行,夫婦同法。帝后偕行,乃立信於天下,遂成佳話。

    小太子於是回宮將這一段話詳細和母后說了,他黑臉的母后凝神沉思了很久,終於長歎一聲:「史官這個行當,果然就是不靠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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