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劉黑胖 正文 一個皇后站起來
    第二日早起,金鳳給大夫人請了安,便挨個去拜見後頭排著的六個姨娘。二三四是昨天見過的,自是不表。而五六七夫人,卻著實讓金鳳大開了一回眼界。

    二三四夫人的衣著已經是極為考究的了,可是和五夫人相比簡直可以稱為樸素。五夫人生得極美,因此在穿衣打扮方面也格外注重,搭配的首飾髮型都十分艷麗,整個人譬如一枝鑲滿了寶石的玉如意,瑞氣千條。

    五夫人雖然貌美,脾氣卻極好。她清楚自己沒有多少見識,所以待人十分親切,養了一個兒子也是粉雕玉琢,十分可愛。

    六夫人則是一個柳生蓮養的脫俗人物,身子弱,性子也好愁,是以不愛見人。金鳳前去拜見,六夫人看了她一眼,忽然幽幽歎了一聲:「紅顏薄命。」金鳳全然摸不著頭腦,可是六夫人已經將柔弱的身子靠在貴妃靠上,輕撫著胸口,不說話了。

    七夫人才十九歲,入門不過兩年,有一個兒子剛滿一歲。七夫人的相貌比不得五夫人,才情比不得六夫人,聰慧比不得四夫人,剛強比不得三夫人,俏皮比不得二夫人。可是七夫人勝在青春年少,說話雖然沒心沒肺,卻句句都透著股熱情勁兒,如今當寵的,正是她。

    很多年以後,金鳳才領悟到,這七位夫人,囊括了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女人類型,更是代表著一個男人一生審美情趣的發展軌跡。

    而劉白玉,則是劉府裡的一個異數。

    入府之前,護衛張千就曾經給金鳳細細講過劉白玉的來歷。

    劉白玉是劉歇的遠房侄女兒。有多遠,卻不好說了。

    據說劉歇十六歲時家鄉遇上瘟疫,父母雙亡,家中那點家產被劉氏族中的叔伯們分得半點不剩。劉歇想進京趕考,族中卻沒有一個人肯出盤纏供他進京。後來,終於有一個族叔起了一絲同情之心,同情中卻帶了些戲弄。這位族叔揚言,劉歇若是能在一夜之間把他家新收下的麥子全磨成麵粉,他就資助劉歇上京。

    劉歇於是以一介書生之身套上騾子身上的套,磨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族叔前來檢查,十分滿意,於是隨手將十兩銀子扔在劉歇面前的塵土中。

    十兩銀子,對於尋常人而言只夠走到河北道,連京城的邊兒都沾不著。

    可是劉歇不是尋常人,他用這十兩銀子來到京城赴考,還高中了狀元。從此,劉歇平步青雲,雞犬升天。

    劉白玉,就是那資助劉歇的族叔的孫女。

    劉歇飛黃騰達以後,家鄉的劉氏家族反而衰落起來。劉歇和其餘劉氏族人都斷了干係,唯獨收養了這個無父無母的劉白玉,直至今日。

    每個人的背後都有一段辛酸往事,金鳳謹記在心。

    是以她去見劉白玉之前,心中十分忐忑。

    然而當她見到劉白玉的那一刻,她恍惚得完全忘記了自己心中的忐忑。

    劉白玉住在窺竹院,正是取自「竹中窺落日」,大氣中還帶著些小心腸。

    金鳳踏進門的時候,便看見劉白玉剪了一支月桂,正往一個玉淨瓶裡插。紙窗上映著淺淡的桂枝影子,這情形好看的不像話。

    劉白玉插好月桂,回頭看住金鳳盈盈一笑,便似滿山的桃花都開了一回,又落了一回。

    金鳳在霎那間明白了六夫人那句「紅顏薄命」是什麼意思。

    「紅顏薄命」,說的正是劉白玉。這樣白玉雕成的小美人,卻生生地教一個小黑胖擠下了皇后寶座。

    薄命啊薄命……

    「妹妹來了。」劉白玉上來拉住金鳳的手,聲音軟軟的煞是好聽。

    「妹妹?」

    「可不是。我是壬辰年臘月初七生的,妹妹是臘月初九生的,剛巧差了這麼兩天。」

    「難為姐姐記得這樣清楚。」金鳳訥訥地道。

    只差兩天啊,怎麼生下來竟是這樣天差地別的兩樣人?金鳳心裡在淌血。

    若是在往常,金鳳看到什麼風流出挑的人物,也會想顯示一兩點自己的長處,好跟對方比上一比。可是遇上劉白玉,金鳳只消一眼,就心灰意冷。

    「妹妹在臥梅院裡可還住得習慣?臥梅院什麼都好,就是過了晌午夕曬得難受。今後一過午,妹妹便可以到我這裡來,下下棋什麼的。」

    劉白玉說到這裡,輕輕用素白的帕子沾了唇,笑道:「看我,都忘了。妹妹在臥梅院裡,也住不了多久的。」

    金鳳見劉白玉秀麗的眸子在自己身上繞了一圈,又繞了一圈,忽然渾身不自在起來……

    回了臥梅院,金鳳還有點暈暈乎乎的。一個小丫頭絞了帕子上來給金鳳淨臉,金鳳也木頭人一樣任她擦拭。

    擦到一半,金鳳忽然道:「你說,我能不能不當這個皇后?」

    小丫頭的動作停下來,室內瞬間寂靜無聲。

    然後小丫頭尖叫一聲扔了帕子,撲通跪倒在地,一室的丫頭婆子也都跟著支楞楞跪了一地。

    金鳳被這陣勢驚住了,她覺得有烏鴉這些跪著的人頭上飛來……飛去……飛來……飛去……

    「我……我不過隨便說說……」她舔舔嘴唇。

    「隨便說說」事件過後不過一刻鐘,劉大夫人便沉著臉趕到臥梅院來了。

    丫頭婆子於是又跪了一屋子。

    「這樣的話,隨便說說也是不可以的。」大夫人的話語輕飄飄從口裡出來,到了金鳳面前卻擲地有聲。

    金鳳唯唯諾諾地點頭。

    大夫人看著金鳳的黑胖臉蛋,忽然歎了口氣,柔聲道:「金鳳,後宮之中,比咱們威國公府更需要謹言慎行。你要比任何時候都明白你自己的身份,懂嗎?」

    這教導對金鳳來說就像是茫茫大海中的一根浮木。她連忙抱住,十分誠心地回視大夫人的雙眼:

    「女兒明白。」

    大夫人再歎氣。

    所幸的是,小黑胖練就了一身八風吹不動的功夫。無論發生了什麼事,她臉上都意態安詳,連帶的讓大夫人多了幾絲心安。

    「明日會有教習嬤嬤來教導你宮裡的各項規矩,你要認真學,不可馬虎,知道麼?」大夫人囑咐。

    「知道。女兒一定會用心。」

    金鳳心想:她雖然是個黑胖,可是她的命,似乎不比紅顏厚多少……。

    關於「明日會有教習嬤嬤來教導你宮裡的各項規矩」這句話,金鳳充滿了怨氣。

    實在因為這句話的表達有著嚴重的問題,不是「教習嬤嬤」,而是「教習嬤嬤們」。

    一十二名資深教習嬤嬤由頭至腳將可憐的小黑胖敲打了月餘,小黑胖敢怒而不敢言。

    還有三日便要入宮,金鳳比剛到威國公府時瘦了一圈。

    薄薄的一圈。

    大夫人帶了裁縫娘子來給金鳳重新量身,怕原先裁製的皇后禮服因這薄薄的一圈變得不合身起來。

    裁縫娘子量了一遍又一遍,金鳳終於忍不住問:「我腰圍少了多少?」

    裁縫娘子面有難色。

    「一寸?」金鳳大膽猜測。

    裁縫娘子搖頭。

    「半寸?」

    裁縫娘子低頭。

    「可有一分?」

    裁縫娘子深吸了一口氣:「奴婢覺得,這禮服還是不改為好……」

    金鳳木然。

    「另外,餘下三日娘娘最好在飲食上注意些,以免……」

    金鳳又悲又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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