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溪煙的清竹軒裡。
晚風浮動竹葉淺淺的婆娑起舞,竹香幽幽凝了清香和淡爽,透過碧空瀰散滿屋。屋子裡很靜,一張小榻置於窗邊,沐溪煙恬靜的躺在小榻上,似睡非睡。臉色蒼白得嚇人,手臂上還綁著細紗的繃帶,猶可見絲絲的血痕,這是她自己劃傷的,傷口頗深。
小榻邊,洛曉冉一身凝重,靜靜的陪坐在她的身旁,語調輕柔平緩,不斷重複著語意單調的問話……
「煙兒,你看到了什麼?」聲音很輕,與沐溪煙一句一句的慢語著。
「我,我看到他們……」沐溪煙聲音茫然。
「煙兒,他們是誰?是誰?你認識嗎?」洛曉冉平靜柔和的低低的說著。
「是,姨娘和一個男人」
「男人?那個男人,煙兒認識嗎?」
「好像是燕家的。」
「那,你姨娘和男人在幹什麼?」洛曉冉眉頭輕蹙,眸子凝重。
「他們在做……」沐溪煙聲音低低沉沉,忽而,似看到什麼驚恐之事,蒼白的小臉一下子痛楚的扭曲起來,「他們,他們好不要臉,他們……不,不要,我不是故意的,我什麼也沒看見,沒看見。」雖然睜不開眼睛,沐溪煙仍是痛苦的邊搖頭邊哭。
繼而又哭道,「他好可怕啊,他不讓我走,拉住我,他打我,扯我的衣服。他好可怕啊。」沉浸在強烈的精神創傷裡,沐溪煙哭得撕心裂肺的。「姨娘救我,救我啊,姨娘……」
「你放開我,放開,啊……疼……好疼……好髒啊……」
沐溪煙一聲聲,聲嘶力竭的叫著,痛楚的大哭著,眼淚順著眼角成片的打濕了髮絲和枕巾。
洛曉冉靜靜的聽著,陪著她,卻不去打擾她,讓她哭。
哭了多時,突然沒了聲息。洛曉冉探身輕柔的拭去了沐溪煙腮邊的淚,心頭沉重。
這會兒,身後不遠處的屏風後傳來低低的哭聲,抽抽咽咽的。回頭洛曉冉淡淡的說道,「神醫,來看看她。」
三師兄信步而出,俊朗的臉上似凝了一層的淡霜,睨了眼洛曉冉,伏下身搭上沐溪煙的手腕。少頃,「沒事,她只是悲傷過度。」
洛曉冉點點頭,正色道,「神醫,用些藥,讓她能睡個好覺。」
三師兄神色深遽的瞧瞧洛曉冉,未搭言,卻兀自走到書桌前,提筆開了方子。
雲淺淺一直抽咽不斷,低低的哭聲擾亂了每個人的心。
出了清竹軒,沐靜儒咬著牙,一拳打在旁邊的樹上,卡,一聲清脆的聲音,有碗粗的樹幹應聲而倒,再看手下一片血紅,手背上血肉模糊,「燕家,畜生」
沐靜遠也是面色鐵青,緊緊的攥著拳頭,每個關節都泛起青白,微微顫抖。
「我去燕家算賬。」沐靜儒猛得直起身子狠決的說道。
「靜儒站住。」沐靜遠怒聲喝道。
「大哥,你沒聽到,煙兒,她……」說著,七尺男兒竟是虎目含淚。氣憤的把頭扭向一邊,使勁的瞪著眼睛,不讓眼淚流下來。
「我聽到了。」沐靜遠沉重的說著,聲音也哽咽起來,眼裡也潤了水霧,「你冷靜點,你現在去燕家,找誰算賬?」
「我……哎。」張口結舌,咬著牙,沐靜儒氣得無處洩憤,抬腿踢上剩下的大半截樹幹。
忽而,三師兄淺蹙眉頭看向洛曉冉,淡薄的問道,「你對煙兒做了什麼?」
「催眠,一種心理治療的手段。讓煙兒能夠發洩出來,找到她的真正的心理問題,加以解釋和疏導,改善她的情緒。」洛曉冉瞧了幾人同樣期詢的目光,正色的說道,「不過使用催眠法,不可操之過急,所以你們得有點耐心。」
微怔,沐靜遠點點頭,「莫問,謝謝你,但願得煙兒說了出來,哭了出來,她能真正的好起來。」
「不客氣。」
幾個人往前廳正走著,遠遠的山莊的管家急慌慌的跑來了,「大少爺,二少爺。」
沐靜遠眉頭一緊,「柴叔,怎麼了?」
管家瞧了瞧沐靜遠身邊的洛曉冉和三師兄一眼,「大少爺,茶行的掌櫃來了,出事了,你們快去看看吧。」
「好,我們走。」緊皺眉頭,沐靜遠與沐靜儒匆匆的走了。
茶行,出事了!瞧著他們匆忙的背影,洛曉冉微瞇眼睛,一個念頭在眼前閃過,直覺的她展露鋒芒的機會到了……
連續十天,洛曉冉同一的打扮,同一的語調,同一的時間低緩的輕聲慢語,不斷的重複著簡單的語句與沐溪煙憶及往事。漸漸的沐溪煙已不似第一次的驚慌,聲音低低瀰漫著沉沉的傷痛和深深的憤恨。
雖不詳盡,但事實還原了七分,聽起仍是讓人心酸,沉心不已:沐溪煙無意撞破娘姨與燕家的男人偷情,然誰想到燕家的男人會喪盡天良的當著姨娘的面,強暴了年僅十二歲的她。事後正巧被回府的父親發現。父親差點把燕家的男人打死,結果是姨娘撲上前替男人挨了一掌,放跑了男人。父親大罵姨娘淫蕩,不守婦道,姨娘哭笑說父親就不是個男人她還守什麼婦道。父親怒極又給了姨娘一掌,說他有靜遠和煙兒,姨娘諷刺的一笑,你還有臉說,煙兒,她根本就不是……姨娘只說一半,難過的看向煙兒,淚流滿面只說了:煙兒,姨娘對不起你,就閉上了眼睛。後來她不知道了,醒來時得知姨娘已經去了,父親走了……
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能承受多少痛,被人強暴,最疼自己的姨娘死在眼前,而且姨娘雖沒說完,但也猜得出她竟不是父親的女兒。這般沉甸甸的痛一股腦的壓在心上,怕不止沐溪煙,一般人都會受不了的。
瞧著沐溪煙再次恬靜的睡了,洛曉冉鬱結的搖搖頭,為煙兒心疼。豆蔻年華的她,就如一朵被霜打的花,不知道還能不能堅強起來,走出這沉甸甸的痛,走出世俗困縛的心靈圍城。
「沐大哥,不要讓煙兒知道,你們……」洛曉冉正色的叮囑。
沐靜遠,沐靜儒及雲淺淺皆是鄭重的點頭,心頭悶澀。
「莫問,煙兒她……」沐靜遠眸光殷切,閃爍著灼灼的痛憂。
「煙兒會好起來的,只是這要靠自己,也要靠你們家人的關心愛護了,煙兒很在意你姨娘的話。」
「這傻丫頭,有事怎麼不與哥哥說,她是我妹妹啊。」沐靜遠眼圈微紅歎謂道。雲淺淺流著眼淚偎進了他的懷裡,「遠,煙兒好可憐啊。我以後一定好好待她。」
「真是傻丫頭,她還有二哥我呢。」沐靜儒也扭過臉,悶悶的說道。
瞧著他們三個淚眼汪汪,洛曉冉心中一酸,三師兄也微蹙了蹙眉,雲淡風輕的抬頭看看天,似乎想起什麼,在苦笑什麼。
幾人往回走,「沐大哥,查過燕家的男人了。」洛曉冉篤定地問道。
沐靜遠點頭,「查過,有二個人嫌疑最大,是燕家的老三燕舒清,這人風流成性心胸狹隘,那時據說他被人打傷了。再有是燕家老四燕舒鵬這人看起來粗獷豪放但我聽二叔說過,其實這人骨子就一個陰險小人,據說那時他與人比武受了重傷。雖然不能確定,但既有目標狐狸尾巴早晚會露出來的。」
「人渣。」為煙兒慶幸,洛曉冉會心的嫣然輕笑,抬頭看看天,已近暮色,夕陽無限美好,霞光如仙子手中的魔棒暈染得天邊的雲朵如焰。
少頃,沐靜遠似想到什麼,「莫問,你可懂茶?」
洛曉冉心中突得一跳,她等待的機會來了。只面上卻淡淡點頭,「知道一些,沐大哥有事直說無妨。」
沐靜遠面露欣然,有些期待的說道,「莫問可有貯藏茶葉的好辦法?」
略思,洛曉冉恬淡的一笑,「貯藏茶葉?茶葉是種飲品有保質期的,但這與茶的品種有關,不同的茶保質期也不一樣。有的茶陳化的反而好一些,保質期可達10到20年。有些茶隔年陳茶反而香氣馥郁、滋味醇厚;只要存放得當,不僅不會變質,甚至能提高茶葉品質。
當然一般的茶,還是新鮮的比較好。如綠茶,保質期在常溫下一般為一年左右。不過影響茶葉品質的因素主要有溫度、光線、濕度。如果存放方法得當,降低或消除這些因素,則茶葉可長時間保質。」
沐靜遠驀然欣喜的眸光一亮,「莫問,你對茶很在行?」
洛曉冉嫣然的淺淺一笑,「懂一些。沐大哥需要幫忙?」
「嗯,不瞞你,茶莊的管事來報,本來和我們預定秋茶的茶商,這二天突然都來退單了。事出突然,我家的秋茶產量又大,一時沒有那麼多的銷路。茶行裡也是有些貯藏方法,但偶爾會有閃失,以前就曾出現過貯藏時茶葉發霉。這次因為集中退貨,秋茶量大容不得閃失,所以才想要找個好法子妥當的貯藏起來,我會盡快的去尋銷路的。」
「沐大哥,突然都來退單,怎麼會這樣?人為的吧?」洛曉冉微聳眉頭問道。
面上一沉,沐靜遠抿抿唇,「是,是燕家所為,退單的茶商都改去定他家的茶了。」
「又是燕家。」洛曉冉勾唇笑了笑。
沐靜遠習慣洛曉冉的心思慎密,沒有什麼異樣,倒是沐靜儒和三師兄不自主睨向洛曉冉,尤其是三師兄冷冷的瞄了她一眼,淡漠的似不沾一絲塵埃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興味。
沐靜遠沉幽的哼道,「對,又是燕家。而且燕家的二小姐,現在可是祈王爺的寵妃,聽說祈王爺最受寵的王爺,所以仗著祈王之勢……」
祈王的寵妃?洛曉冉聽了不由淡淡的一挑眉,沐靜遠也正意有所指的望著她,四目相交,洛曉冉目光微冷的一笑。祈王,寵妃,而她居然是個棄妃。果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
「沐大哥,要我幫忙?」洛曉冉淡定的對上沐靜遠。
「嗯。「沐靜遠鄭重的點頭。
「沒問題,但你不怕我知道得太多,引狼入室?」
爍爍目光如炬,沐靜遠的眼裡映出洛曉冉安然淡定的面容,淺淺一笑,「不怕。」
「謝謝」為他的信任,洛曉冉心情微悸的笑了。有他這句話就夠,她洛曉冉不是小人,知恩圖報這點她懂。心裡熱熱的,洛曉冉暗暗的咬了咬唇,燕家,祈王,洛相。只要她還活著,她有機會活得精彩,總有一天,她會讓他們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