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認識你……
南瑾的雙眸定定地看著她,犀利而深沉,彷彿要看入人的靈魂深處,無悲亦無喜,片刻的悲哀一閃而過之後,便是沉默的平靜,陽光在他身上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卻溫暖不了週身散發出來的冷氣,南瑾冷抿著唇,如一尊空遠玉雕,不再說一句話。
深邃專注的眼光讓流蘇心裡緊張,眼前男子白衣勝雪,絕色傾城,冷然頎長的身材,光華內斂的氣度,墨玉般的眸子如蘊藏無數的秘密,仿若有魔力般,把人吸進他的瞳眸深處,深邃,睿智和有種說不出的清寂。明明美得足以讓人傾心的眼睛卻有著犀利的眼光,沉默更顯得氣勢逼人,被他看著,好似有無數的壓力四面八方地湧過來,空氣像有實質的網,團團地把她束縛,想要掙脫,卻徒然無功。流蘇緊張驚慌,雙腿發虛,幾乎軟倒在地。
危險!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她嗅到一股危險的氣息。
這個男人對她的影響力太大了,必須保持距離,她不喜歡這種情緒隨別人波動,好像被人控制住,這種感覺非常糟糕。
不要緊張,龍初晴,他又不是洪水猛獸,要是被嚇軟了,你就太丟麗王府的臉面了,在女兒國你怕什麼,對,不要怕。流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不停地給自己建立心理長城,緩解南瑾對她所造成的壓力和緊張。
「流蘇,你怎麼了,他是南瑾啊,怎麼會不認識?那我呢?我是如玉,他是蕭絕,你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如玉回過神來,匆匆上前,抓住她的手,緊張地看著她,見流蘇一臉困惑,如玉有些自暴自棄地低喃,「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為什麼會這樣?她身邊還多了一名妖孽似的絕色男子,簡直就讓人無法接受。
流蘇淡然一笑,極為疏離,溫和地抽出自己的手,眉宇間都是冷清的距離感,「姑娘,你認錯人了,我是龍初晴,不是什麼流蘇!」
有禮溫和的聲音,冷清淡然的態度,如玉似乎看見五年前,那個在王府的方流蘇,便是這般,對陌生人很有距離感,高不可攀。
「你明明就是流蘇!」蕭絕臉色陰鷙,如刀鋒般的眼光緊緊地刻在流蘇臉上,那五官無一不是他所熟悉的,化成灰他都認得,她身上發生了什麼事?竟然會把他們全部忘記,蕭絕沉聲道:「流蘇,你不是什麼龍初晴,以前的事你全部都不記得了嗎?你叫方流蘇,根本就不是什麼龍初晴,別被他們給騙了。」
流蘇眼光淡淡地掃向蕭絕,是個冷酷霸氣的男子,渾身都充滿了君臨天下的尊貴和霸氣,給她感覺很不一般,一身玄衣,五官冷峻,陰沉的臉色硬生生地把俊美邪魅的面容刷上一層寒冰,他舉手投足鏗鏘有力,渾身如蓄滿力量,隨時爆發,極有王者之氣。看他急切的眼光,他們是舊識嗎?
可是……
她的眼光淡淡地掃過面色迥異的三人,清冷地道:「我不認識你們,你們真的認錯人了!」
「不可能!」蕭絕沉聲道,該死的龍雪梨,究竟給流蘇做了什麼,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完全像是對陌生人的態度。
蕭絕緩緩地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情,流蘇對前塵往事已全然忘卻!
那些悲傷的,受世人唾罵的羞辱,那糾結的恩怨情仇,統統都忘記!
「公主,時間不早了!」一旁的無情提醒,流蘇嗯了一聲,轉身欲走,蕭絕和如玉想要抓住,卻見刀光一閃,無情的彎刀出鞘,毫不留情地在流蘇和他們之間一砍,劃出一道明顯的界限,逼得蕭絕和如玉不得不後退!
「流蘇!」如玉大急,流蘇淡淡地道:「無情,不許無禮,我們走吧!」
無情收回彎刀,一臉冷酷,你們敢跟上來試一試的姿態,他手裡的彎刀打遍整個女兒國也就一個龍清風能擋得住。
流蘇把玉鐲收回袖子中,走了幾步,像是想起什麼,又回頭,眼光掃過如玉、蕭絕,最後落在南瑾身上。
這位從頭到尾只說過一句話的男人給她印象很獨特,一直那麼沉靜地看著她,看不出情緒,若是認識她,為何不打破沙鍋問到底,若是不認識,為何會有那麼的眼神?那沉靜的眼光之下如流轉著一股黑暗的漩渦,想要把一切都覆滅的強烈情感,並不如他表面上那麼風輕雲淡,她能感覺到南瑾身上氣流的變動,越是平靜,引發的風暴越是嚇人。她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感覺,有些淡淡的傷感,還有心疼。
南瑾依舊站著,定定地看著她,深邃的眼光給流蘇一種熟悉的感覺,特別是眉間一枚硃砂,嬌艷欲滴,獨一無二,若是見過,怎麼可能會忘記?可空白的記憶力,卻沒有他的臉,心跳倏然變速的悸動讓流蘇蹙眉,小手拽成拳頭。雪白的衣裳遮不住他一身的落寞和清寂,流蘇心口猛然一陣難受,看著南瑾道:「我們以前認識嗎?」
南瑾沉默地看著流蘇,在流蘇以為他不會回答,打算離開之時,南瑾才開口道:「不認識!」
流蘇的話,南瑾原封不動地還給她!
如玉和蕭絕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看他的表情好似看見鬼一樣。
流蘇啞然,有些不死心地問:「我像你的什麼人?」
「自己想!」
流蘇蹙眉,冷清的眉宇染上少許不悅,一點也不喜歡他惜字如金的回答,無情在一旁淡淡地提醒道:「公主……」
流蘇不再問話,轉身就走,緩緩地離開他們的視線!
流蘇一走,如玉便問道:「南瑾,流蘇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南瑾冷然回答,直到看不見流蘇的背影,他才收回複雜的視線,進入客棧。
蕭絕心中很不舒服,如吞了一隻蒼蠅般難受,不難看得出,流蘇是失憶了,完全忘記了所有的事,可她潛意識卻對南瑾有感覺。
她忘卻所有,卻偏偏對南瑾還有印象和反應,足以證明她是多麼愛南瑾,不是嗎?
蕭絕不得不說服自己接受這樣殘酷的打擊,流蘇失去記憶,是冥冥之中的契機嗎?蕭絕不知想到什麼,眼光一黯,身影隱沒在人群裡,他得好好想一想,這盤錯綜複雜的棋究竟還能怎樣走。
如玉抱著胸,搖搖頭,隨他去了,誰的情緒誰自己收拾,她折身回客棧休息。
流蘇和無情走過鬧街,往麗王府而去,流蘇一路上心緒不寧,南瑾那雙深邃又平靜得有些清寂的眼光在他腦海裡不停地盤旋。牽動她的情緒,若不是知道已經遠離,她還想回頭再看看一眼,
「無情,我真是龍初晴嗎?」流蘇放慢步子,問身邊的無情,這是她的近身侍衛,她不問話,他也絕不會多說一句話,冷漠得令人髮指,不過流蘇倒是不在意,她自己也喜歡安靜。此刻她不禁對自己的身份產生懷疑。
若是一個人認錯還情有可原,可三個人,有可能真的認錯了嗎?世上還有會有人相像到什麼地步,能讓人產生錯覺。
這是第一次對龍雪梨的說辭感到疑惑。
龍雪梨告訴她,她叫龍初晴,是女兒國流落在外的公主,是福虹公主龍紫月的女兒,剛剛回到女兒國,因為龍雪梨和龍紫月生前關係極好,便由她來照顧她。
女兒國的形勢龍雪梨並未告訴流蘇,她是繼位者龍雪梨自然也沒有告訴她,對流蘇而言,龍雪梨就是娘親的姐姐,她暫時住到姐姐家,就是這麼簡單而已。
而且,龍雪梨對她極好,噓寒問暖,一點也不像是假裝的,流蘇一直是相信她的說法,現在卻抱著將信將疑的態度,既然她是流落在外的公主,那回來之前,她過的是什麼日子,認識些什麼人,剛剛那三人是不是和她關係很重要的人?
倘若龍雪梨騙她,那又是為什麼?
想要利用她什麼?
流蘇心裡冷靜地分析著自己所處的環境,並不見慌亂,即便是失去記憶,這麼多年的商場的磨練,早就讓她成為獨當一面的女人,處事不慌不亂,默默地思考著,尋求答案。
「公主怎麼這麼問,你自然是女兒國的公主,千真萬確,無情可以對天發誓,不會有假!」無情沉聲道,態度堅決,今天龍雪梨突然讓他帶著流蘇出來城中走動,他便猜得出,定是風南瑾已經到了,沒想到連蕭絕也到了。
他剛剛細細觀察流蘇的神色,發現她並無說謊,對風南瑾蕭絕他們,公主是完全忘記了。龍雪梨給流蘇服下的是忘憂水,是利用忘憂草和絕情果兩種對人體記憶侵襲最強烈的草藥提煉而成,少少的一滴水,便能讓人忘記所有的事,重新開始。女兒國聖主龍碧雲放棄了愛情,選擇皇位,喝下的便是忘憂水,把所有的記憶,包括感情統統忘得一乾二淨,成就了一代女皇的傳奇一生。
「那我之前呢?」流蘇好奇地問道,她神色沉靜,眼光冷清,雖是好奇,卻看不出半點急切,一點也不像記憶空白,驚慌失色的女人,「我之前是什麼人,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無情你應該知道吧?」
無情的地位在麗王府極高,連龍雪梨的女兒都要對他禮讓三分,他直接聽命於龍雪梨,對其他人視若無睹,甚至可以說是不放在眼裡,流蘇暗自猜測他應該是龍雪梨很信任的人,不然普通的侍衛又怎麼會有這種特殊待遇,對無情的身份,她一直琢磨不透,但卻很肯定,無情一定是知道些什麼的。
「公主,你的問題我無法回答,因為我真的不清楚!」無情應道,「剛剛那三個人是認錯人,公主是千金之軀,莫為此太過擔憂傷神。況且人有相似,長相相似的人比比皆是,即便是認錯也無可厚非。」
「你是這樣認為的?」流蘇挑眉,唇角劃過一道冷凝的笑,她很細心地注意到一件事,她來女兒國半個多月,從未踏出麗王府半步,她本也不喜鬧,在清靜的小院裡也自有一番風味。今天龍雪梨卻突然問她會不會悶,讓無情陪著她一起上街來溜躂一圈,順便看看女兒國的風俗習慣。
流蘇本是不願出來的,可龍雪梨卻說,她有個御賜的鐲子壞了,放在玉器鋪修理,讓流蘇出去順便幫她拿回來。
當時就覺得奇怪,麗王府那麼多人,為何要她去拿,現在回想才發覺不對勁,她是故意的,帶著一種目的讓她出來的……
可為了什麼呢?
「公主,無情是實話實說!」無情淡淡地道。
「無情,那個鐲子看起來很普通,真的是御賜的?」流蘇漫不經心地問道。
「自然是御賜的,王爺很看重那個鐲子,有紀念價值,皇宮裡的東西又不一定會是什麼了不起的珍寶,比如皇宮裡的樹和宮外的樹也好一樣的。」
「原來如此!」流蘇垂眸,眼光閃過一抹諷刺,表面卻不動聲色,這話說得他自己都不覺得勉強和矛盾嗎?
無情心中暗暗佩服流蘇的心思縝密和聰穎,他根本就想不到流蘇觀察力如此之強,剛剛看似無心的詢問,實質卻敲了警鐘,這個女人名揚天下,聖天兩名絕世男子為她瘋狂,不惜翻臉,引起無數紛爭,差點動搖聖天國體,麗王會不會太小看她了?
她失去的是記憶,而不是智慧。
這樣平靜的人,心思往往比誰都深,千回百轉,誰能摸得清楚,可別賠了夫人又折兵才好!
流蘇心裡一直想著南瑾深邃的眼光,壓抑的沉靜,不停流轉的黑暗氣流,冷抿的唇,絕艷的容色,都鮮明地在腦海裡盤旋,甚至是如玉和蕭絕的臉,也不聽地在閃動,流蘇努力地搜尋著,是否這三人曾經在她的記憶力出現過,可不管她怎麼努力,始終是一片可怕的空白,流蘇蹙眉,淡淡的歎息飄散在空氣中。
似在感慨此刻的無奈和心疼……
若是曾經出現過,且對她很重要,又把其忘卻,將會是怎樣的難堪和殘忍?
麗王府已近在眼前,流蘇眼光越發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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