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敏兒的聲音遠遠地飄來,打斷兩人淺淺笑語,流蘇站起來,喊道:「敏兒,我在這!」
敏兒小跑過來,小臉紅撲撲的,捂著胸口不斷地喘氣,「小姐,你散個心怎麼散得這麼遠啊?」
流蘇淡淡一笑,「什麼事?」
「說是要準備,午膳後下山了。」敏兒蹙著眉,有些不滿的樣子,瞧見一旁的風南瑾,訝異地睜大眼睛,情不自禁衝口而出,「好漂亮耶!」
流蘇眼角一跳,敏兒這丫頭向來心直口快,如此無禮,真怕冒犯了南瑾。她慌忙偏頭看過,見南瑾並無不悅,這才放心,扯一下敏兒的袖子,示意她別失禮,稱讚一個男人漂亮,那是一種侮辱。
「小姐,你拉我做什麼,他長得真的好漂亮啊!你看看那硃砂,哇……」敏兒興奮得有些得意忘形了,若是秀麗女子眉間點著一抹硃砂艷麗非凡,讓人有驚艷的感覺。沒想到男子也生得如此漂亮,像一尊完美的白玉雕像,特別是那鮮艷欲滴的硃砂,添了無限風情,又多了靈秀。
真的好漂亮,敏兒雙眼放光。
「敏兒!」流蘇輕斥,這丫頭真的越來越沒規沒矩了,她絕對不承認這是她養出來的喜鵲。
敏兒見流蘇肅顏,興奮的笑臉一僵,摸摸髮絲,哦了一聲,乖乖地站到一旁,不過眼神還是不斷地往南瑾那兒飄去,真的好漂亮,好漂亮啊!好想摸一摸。
「無礙!」南瑾溫和笑笑,若是尋常人敢這麼說話,他金線早就飛出,管她是男人還是女人,定要他命不可,不過流蘇的人自然是要看面子的。
流蘇感激微笑,遺憾道:「本來以為還能多聊處一個晚上的,看來不行了,一會兒我們就下山。」
南瑾淺笑,眉間硃砂瑩光瀲灩,嬌艷欲滴,口氣瀟灑道:「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緣聚緣散,乃尋常之事。」
流蘇點點頭,「蘇蘇就此別過了,南瑾,你多多保重!」
南瑾半斂眉目,微微頷首,「彼此彼此!」
流蘇一笑,轉身和敏兒離開,方走兩步,就被南瑾喚住,他坐在金色的輪椅上,眉目如畫,靜如處子,身上並未有離別的傷感,只有溫溫淺淺的微笑,像是尋常朋友叮嚀般,淡淡道:「蘇蘇,心放寬些,愛惜身子,下次希望看見臉色紅潤的蘇蘇!」
仿若一道暖流滑過心尖,暖得讓人眷戀,流蘇淺笑,事實上,她多希望,南瑾能站起來,這應該是他最大的希望。如此冠絕天下的南瑾,有無雙的外貌,無雙的才能,上天卻給他一副殘缺的身體,若是他能站起來,該多好,如此驚才絕艷的他,不該承受此等痛苦!
「你也是,多多保重!」南瑾,我一定會再遇到你的,一定會!
流蘇和敏兒走過姻緣橋,慢慢地消失在南瑾的眼中,白衣勝雪的翩翩公子,溫潤的眼裡,悄悄地流出淡然的眷戀。
那一刻,第一次感受到,離別的傷感,淡淡的隱痛,在心底如墨滴入清水般,微微暈開……
蘇蘇……
喊著她的名字,似乎感覺到心臟漏跳了一拍。
這麼多年,第一次發覺,自己的心臟,還是跳動的,原來,自己還活著,心裡,還有柔軟的地方。
原來,心動的感覺,是如此的甜美!
*
林雲兒今兒個散步的時候不小心絆了一腳,雖然沒有摔倒,卻動了胎氣,下腹有些墜痛,還少許血跡。臉色蒼白如紙,不停地哭泣。看似滑胎之像,主持方丈略懂醫術,為她診脈判斷過,孕婦在懷孕期間下體有少量出血是正常現象。可蕭絕還是非常擔心,又憐惜林雲兒的辛苦,還願一事只能中途喊停,提早一天下山。
流蘇聽罷並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和如玉一起去看看她,寬慰了幾句,林雲兒因為差點滑胎的原因,態度有些惡劣,蕭絕去準備回城的事,不在房裡,對流蘇和如玉的探望,她總覺得她們兩巴不得她快點流產,一定是來幸災樂禍,臉色變得陰晴不定,對了流蘇和如玉發了好大脾氣。剛好蕭絕回來,立刻假裝柔弱地偎依到蕭絕懷裡,淒淒慘慘地哭泣,此情景,人家一看,一定又是流蘇和如玉來欺負她了。
對蕭絕冷酷責怪的眼神,流蘇已經習之以常樂,根本就不為他所動,所幸的是,他顧著安撫林雲兒,沒時間責罰她們。
出了門,如玉一肚子怨言,流蘇拍怕她的手,讓她別計較了。如玉一笑,神色真有些幸災樂禍,說道:「若是她的肚子真沒了,王爺罰我三十棍都行!」
「你啊,小心說話,在風頭上呢,怎麼死都不知道,還是少惹她為妙!」流蘇勸著,其實如玉也只是說說。
回去的時候,流蘇自動自發地往後面的轎子而去,不用想,蕭絕此刻一定是憐惜林雲兒,捨不得她離開半步,深怕有半點閃失。
流蘇坐上轎子之後,猶豫了一下,掀開轎簾,透徹的眼光不捨地在相國寺轉了一圈,雅致的笑臉露出戀戀不捨的惆悵。流蘇垂眸,微微歎息,南瑾,下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呢?她竟然期盼著,能很快見到他。
一回到王府,蕭絕就抱著林雲兒匆匆忙忙地回到雪梅閣,一路上早就命人去請大夫。
「大夫很快就來了,會沒事的,你和孩子,都會沒事的,別擔心!」蕭絕柔聲道,憐惜地撫著她蒼白的臉,看著她,就像看著瑤兒一樣,這張臉,總能讓他不由自主地憐惜,去關心,不想探究這純真之後的陰暗。
林雲兒眼角晶潤,恐懼地偎依在他懷裡,緊緊地抱著他瘦削的腰,柔弱的小臉充滿了令人心憐的孱弱,她聲音顫抖,帶著輕微的哭泣,「王爺,妾身好怕,真的好怕!好不容易才盼來孩子,妾身還想為王爺生個大胖兒子,真的好害怕!」
蕭絕懷抱收緊,溫柔地安撫,「沒事,沒事的,本王有王室血脈,孩子也是,上天會站在我們這邊的!」
林雲兒唇邊勾起一抹淒美的笑,有些得意,果真,他是如此重視子嗣,她只是輕微有些痛,見蕭絕擔憂的眼神,才想要試探他的真情。故意裝作將要小產的病態,結果很滿意,他果真是愛著她,愛著孩子的。就算他把她當成柳雪瑤的替身也不要緊,柳雪瑤已經死了,她是活生生的,得到他憐惜的人,也是她,是她林雲兒。
大夫很快就來了,診脈之刻,林雲兒故作痛狀,抓著大夫,一直懇求他要想辦法保住她的孩子,一邊暗中向他打眼角。大夫也是見多識廣的人物,大戶之家爭寵奪愛的戲碼層出不絕,他已是見不慣不慣,順著她的意思向蕭絕道:「王爺,側妃的身子太虛,有小產的傾向,此次只是輕微的徵兆,以後要好好調養,讓側妃娘娘平心靜氣,孕婦情緒起伏較大,王爺要多多陪陪側妃,養好身子,方能順產。」
「本王知道,趕快給她開幾副安胎藥。」
「是,王爺!」
「大夫說了沒事,別擔心,好好養身子才是,知道嗎?」蕭絕溫柔叮嚀,寵溺一點她的鼻尖,「你啊,別這麼愛哭,小心兒子和你一樣,愛哭鼻子!」
林雲兒點點頭,一臉嬌羞。
蕭絕看得有些呆了,這副嬌羞的模樣像極了柳雪瑤,他幾乎以為是柳雪瑤復活了,在他面前,一顰一笑都是此般熟悉,此般眷戀。
「瑤兒……」不自覺的稱呼出口,林雲兒嬌羞的笑容像是定格般,瞬間僵硬……很快卻假裝不在意,即使咬碎了牙齦,也露出純真的笑。
蕭絕似乎也回過神來,有些擔憂地看著懷中人兒的臉色,見她神色無異,以為她沒聽到,鬆了一口氣,有些倉促道:「本王還有公務處理,雲兒,你好好休息!」
林雲兒依然笑著,目送他離開!
直到蕭絕出了雪梅閣,林雲兒臉色倏變,十分陰沉,發出一聲尖叫,猛然抓起枕頭,狠狠地砸向矮凳上的花瓶,匡啷……
花瓶被砸得粉碎,碎成一片一片,林雲兒的眼中,充滿了濃烈的嫉妒,還有怨恨……
該死的柳雪瑤,又是瑤兒,瑤兒,在抱著她,愛著她,甚至在床上,他激動之刻喊的人,永遠是瑤兒……這個名字,像魔咒一樣,讓她妒忌得發狂。
他一定不知道,他喊著的人是誰,他從來不知道,從抱著她的第一夜開始,他喊的人就是瑤兒,而前幾天,在睡夢中,她竟然還聽到他喊……流蘇……
他喊著柳雪瑤,喊著流蘇,就是從來沒有喚過她……
所以才會如此嫉妒,喊著瑤兒是因為他愛她,那喊著流蘇呢,是因為他恨她,恨到做夢都會喊著麼?當她是三歲小孩麼?
她鬥不過死人,難道就鬥不過活人麼?
「側妃,您正懷著身子呢,要愛惜身子,不要動怒,側妃……」春桃有點心驚地看著眼裡爬滿嫉妒的女人,寬慰著她!
是啊,她要愛惜自己!
流蘇讓她有了危機感,仗著這張臉的福,她得到蕭絕的寵愛,她絕不可以失去,蕭絕如此重視子嗣,這是天賜的機會,她要好好把握。
林雲兒側著臉,面無表情地看著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瓷瓶,陽光透過窗柩折射進來,映著她的眼睛,有一些森冷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