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法醫說完。尹九月發言:「死亡時間能不能再精準一些?」
「需要再詳細參考現場的氣溫、環境,我會進一步檢查,結合各種情況提出第二次死亡時間判斷。」法醫看著他說,接著把手上的一疊檢驗報告紙分發給在坐的各位。
接替他站在投影屏幕前是鑒證處的人。投影幕上出現放大帶有污血的菜刀,看到這把菜刀,在坐的各位估計沒興趣進廚房切菜。「這把菜刀就是凶器。刀柄、刀身沒有驗出指紋。刀柄有擦拭的痕跡。」屏幕上相片替換,出現一堆瓷片,接著是這堆瓷片拼成的花瓶,這種花瓶在北京地攤上隨處可見。接著有幾塊碎片被放大,鑒證員把教鞭指向瓷片,說:「死者腦後曾遭受花瓶重擊。我在花瓶的碎片上採集到三組指紋,其中一組是屬於死者的;第二組在死者的家隨處可見;只有第三組指紋孤立。死者廚房門窗有擦拭痕跡,採集不到指紋。」屏幕上出現廚房全景圖,廚房抽油煙機比較乾淨,沒有長期頻繁使用出現的大量油垢。「血液採集,只有死者的血液。」接著圖片變換,移到臥室,床,衣櫃,椅子,書桌,乾淨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他臥室空調沒關。」客廳地櫃隨意擱在一旁的紙制花束,顯然裝載它們的器皿就是那只散落在屍體旁的碎裂花瓶。相片上客廳窗台積塵較厚,窗簾布很厚……「大門、臥室的門把手有擦拭痕跡,採集不到指紋。」
屏幕上圖片不停變換,鑒證員對圖解說,口齒流利。
尹九月左手托著下巴,悄悄地打量著在坐聚精會神的同行,暗歎他們的工作環境真好,擁有各類專業人才。回頭掃了一眼坐在上位的柳下溪,對方感受到他的視線,衝他微微一笑。
接下來輪到調查死者人際關係的老賈出面敘述死者生平。他先拿出一疊死者生前的照片放在桌子上。
康容湊上前拿起幾張相片,輕呼:「美男子!」
看到相片的各位沒辦法把照片中自信,帥氣,爽朗的男人與那堆腐肉聯繫在一起。死者沒有一張單獨照,都是與人合影,多數是與女人合照,每一張都帶著燦爛笑容,彷彿人生沒有任何陰影。「劉木在中外合資的東成製冷公司上班,擔任營銷部副總經理。他連續兩年佔據公司銷售額榜首,去年年底升職,擔任副總經理。這是他與上司營銷部總經理柯瑩秀的合照,公司同事曾見他們在外面約會,但柯瑩秀本人否定這個傳聞,聲稱她與死者只是單純的同事。」
康容拿出劉木與柯瑩秀的合照……暗色潮紅的光線下,手持麥克風合唱的新潮男女二人,彼此凝望,一副深情對唱的樣子,小聲嘀咕:「騙人,瞧這相片,兩人眉目之中流傳的曖昧,關係絕對不單純。」
老賈埋頭翻找相片,沒理會突然跑出來的雜音。「這是劉木的舊女友技術部陳洛洛。陳坦然承認去年跟他有過一段短暫戀情,兩人早已經分手。交往三四個月,她覺得劉木太花心主動斷了關係。交往期間,劉木沒帶她回過家,對老家的事閉口不談,她不知道劉木的住址。在公司裡劉木不但隱瞞已經結婚的事實,連留在公司檔案裡的本地住址都是假的。同事們說他工作能力強,會玩能鬧,出手大方,言談風趣,是一個長袖善舞的男人。這些相片是他們公司組織年度出遊以及與客戶節假日聯誼時拍下的。劉木在公司很有人緣,與女同事們交情尤其複雜,曾有女同事的丈夫找上門跟他理論。就是她,營銷部客戶服務經理裘珊瑚。聽說沒過多久她與丈夫離婚,據傳劉木是他們婚姻亮紅燈的導火線。劉木除了與公司女同事傳言不斷與女性客戶緋聞也多。以商業保密為由,公司不肯出示他經手的客戶名單。他與客戶的桃色糾紛需要進一步調查。我們調查的方向以他與異性糾葛為主,目前沒聽到他與同性在一起的傳言。」老賈說完,把相片整理好放到柳下溪面前。
「他同居情人的圖像拼好了沒有?」柳下溪問。
「拼好了。」一個耳朵上夾著圓珠筆的刑警站起來走到他身邊,遞上一張A4大的彩打紙。
柳下溪注視著彩打紙上的人像,眉目清秀的漂亮女孩,清清純純像是在讀大學生。對老賈說:「老賈,安排人調查一下死者的財務狀況。」
老賈點頭:「已經在調查。我明天去銀行跑一趟。死者家中沒找到他的身份證與銀行存折。錢包、鑰匙、公事包以及他常用的手機不見蹤影。我懷疑,他在市內另有住處。」
「他的工資怎樣?」柳下溪問。
「他的工資是我們的兩三倍。他的業績好,提成非常高。每個月申請與客戶應酬還有通訊費、交通費,合起來在三至七萬間,有時更高。年底分成,雖然保密,據說超過十萬。」
柳下溪繼續問:「屍體未被發現,有關他失蹤的事公司那邊有什麼反應?」
「上週六下班前,他向上司柯瑩秀遞交了請假單。」老賈從公文包裡翻出一個大信封,從裡面拿出幾張紙。「這是他請假單的複印件,這是他工作時用的便箋紙。事假,兩個星期。字跡核對過了,是他本人筆跡。柯瑩秀說他來公司工作幾年沒請過假。他說想回老家處理事情,她當場批假,沒料到他會死在家中。他請假的事,公司同事都知道。有人還對他開玩笑,是不是決定結婚帶準新娘回老家見父母,他笑著沒分辯。下班後同事鬧著讓他請客,他說要回家收拾行李,推辭沒去。」老賈拿出微型錄音機,說:「這是我跟柯瑩秀的對話錄音。今天星期五,從上週六晚到昨晚發現屍體,剛好五天,與法醫判斷最大死亡時間吻合。」
柳下溪的手指無意識輕敲桌面。在坐的各位都沒吭聲,安靜地等待他發言。過了一會兒,柳下溪抬頭,「綜合目前收集調查來的情況,大家把自己的想法寫在紙上。」
參加會議的人早知道柳下溪有此一說,立即拿出紙筆,伏在桌上刷刷開寫。
康容與尹九月面面相覷。這算什麼?考試?作業?
耳朵夾圓珠筆的年輕刑警瞄見康、尹沒有準備紙筆,立即好心給他們遞上一份。小聲對他們咬耳朵:「不要拘謹,隨便寫。這個跟我們年底考評有關,綜合各方面考評,點數不足,會被調到分局去。為了留在這兒,大家卯足勁。其實習慣後發現,這樣做提高大家的推理能力。我們戲稱這個是『推理,觀察能力大激盪』。會議結束後被柳處長留下來的人,表示他寫的東西獲得處長的承認,點數不低。等案子破了,推理正確的,年底的紅包比別人大上一至兩倍。如果每件案子推理方向正確就能升職,老賈就是柳處長破格提上來的,他以前只是戶籍警。當然,柳處長會單獨指出大家的不足之處,如何做才能提升。」
尹九月小聲問:「他只是副處長,應該沒權力……」
年輕刑警小聲解釋:「我們的正處長只是掛個名,不管事。刑偵處的事由柳處長說了算。」
半小時後,大家陸續把寫好的紙張放在柳下溪面前。
柳下溪也不催促他們,仔細地一張張看。等最後一份遞上來後,他平靜地掃視著大家。尹九月發現眾人屏住呼吸等待他開口。「老賈,你的調查步驟寫得很好,按你寫的去做。再增加調查死者居屋三年來的水電、暖氣、煤氣使用情況。」
「好。」老賈臉上浮現喜色。
「李或。」
「有。」耳朵夾圓珠筆的年輕刑警很有精神地應道。
「你留下。其他人聽從老賈的安排。老賈,你去申請出差費用,費用等級C。評分等案子破了之後再公佈,散會。」
大多數人歎氣,收拾好各自的東西,垂頭走出會議室。
見尹九月與康容與尾隨大家離開,柳下溪叫住他們,「康容,尹隊長,請留下來。」
大大的會議室只剩下四人。柳下溪突然笑了起來,「康容,你坐在尹隊長身邊,是不是偷看了他寫的東西。」
「絕對沒有!」康容叫冤。
「尹隊長,你的打草驚蛇手法高明,就是陰險了點。這幾張紙是你想要的材料,你的行動,我們不會干涉,聯絡方面交給康容。需要支援,隨時請開口。」柳下溪的目光落在康容臉上,笑容加深,「康容,你的提議沒有攻擊力,兇手不會傻到自投羅網。對付看不見的兇手,攻擊面過寬不如專攻一點。你那樣做達不到想要的效果反而造成恐慌,絕對不容許。」
等尹九月、康容離開。李或問柳下溪:「他們寫了些什麼?」
柳下溪站起來收拾桌面,笑著搖頭說:「辦案人員偵破案子都會帶有個人風格。老賈、朱玲等人走傳統路線,一步一個腳印。尹九月隊長是另類,他破案采處攻擊手段,主動出擊。李或,你的觀察力不錯,看出死者進廚房下麵條吃絕對不會先去洗煎鍋,煎鍋放在洗菜盆裡很不合理。廚房窗戶被打開,上面有擦拭過的痕跡。你假設有人從廚房窗口出入,甚至認為家中無人的另一邊隔壁屋與死者、兇手有關聯。晚上收集的現場相片可能有所忽略,這個假設等我們看完現場才能下結論。李或,運用你的觀察力,幫我跟蹤一個人。」
「誰?」李或高興地問。
「死者劉木的女上司柯瑩秀,從今晚開始二十四小時跟蹤她。這件事先對大家保密。」
「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