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溪沒理會張老的分辯,獨自沉默下來。他靜靜地直視著范彩虹,而這個女人也一反柔弱羞怯之態抬起眼瞼回視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卻帶給柳下溪強烈的視覺衝擊,彷彿從她的瞳孔中見到流光異彩……美得眩目……他不由得暗忖:這女人看不透,她真的是為了劉琪做這些事?這只是我的推測,根據肖四清偷聽聶守業的電話內容,為她找一個情有可原的傷人理由。她本人沒有承認,記得她曾遲疑地點頭以及透露著古怪的笑容。由此看來,她的自尊心比一般人高出很多,並不稀罕我以她做壞事找出合符人性的理由……如果,她只把劉琪當成棋子的話,那麼她是在巧妙地利用自己掌握的信息誘惑我做出利於她的判定。她無疑是非常聰明的人,善於觀察,有意無意地誘發別人埋藏在心底深處的情緒為她所用。雖然相處短暫,她已迅速判斷出我的個性,故意拋出聶守業涉黑走私與販賣人口,為自己創造一個為民請命的角色。能寫出優秀劇本的女人啊,靠揣摩他人的性格,進而牽引著別人走進她的圈套……呵呵,有意思……聶守業涉黑等回去後細調查就可以取證……肖四清已死,對她說起的電話死無對證。唉,明知道是她啟發罪案,靠著精密計算進程成功引發他人內心深處的黑暗面……有她參與的痕跡卻找不出可以指控她的實證。如果張老想殺的人只有聶守業、彭緋虹……落到韓導演手上的劇本描寫的卻是兇手利用上島眾人的恐慌進行個個擊破,雖然沒有最終結局卻預示著兇手不會輕易罷手……回憶一下,船沉後劉琪、阿元、古箏被捲入漩渦,他們受阿元拖累幾乎被淹死,不會游泳的阿元背著大包在那個混亂的境況中安然無事,甚至沒吸入海水。看來,阿元在說謊,他不但會游泳,而且游得很好。他故意拖累劉琪他們,想製造他們意外溺水身死。如果不是張老要劉琪、古箏的命……另外有人與殺手阿元達成協議……阿元一直守在古箏身邊,是想藉機殺她嗎?他沒機會動手,上岸後秦汝一直在他們左右,他一動手就會暴露自己。也許存在著另一種可能——海難時古箏、劉琪拚命相救,阿元感激他們,知道有人要除掉古箏便寸步不離地保護她。沿此推測,唯一答案是古箏知道某人的秘密。古箏記得我和清荷在盛世皇朝與她有一面之緣,是記憶力非常好的女子。她在盛世皇朝夜總會當不起眼的電梯小姐,不出賣自己的容貌謀取私利,心性堅定個性強悍,懂得保護自己。劉琪呢?為什麼想要除掉劉琪?
天已亮,大雨滂沱,室外籠罩在水霧中,迷茫一片。
「柳刑警,柳刑警?!」見柳下溪毫無反應,梁醫生走過來推他的肩膀。
柳下溪反應過來,微笑著抬頭瞧他,問:「什麼事?」
「我去看看幾位病人。」
「去吧。」柳下溪站起來跟在他身後。走到門口回頭打量室內的眾人,范彩虹靜靜地坐在床上目光一直在跟隨著他。嚴快還在小聲哭泣,黃平海摟著他一臉灰白,眼神絕望而空洞。張老跪坐在床前,背對著門佝僂著身子。李又漢雙臂抱肩茫然不知所措。楊立行雙頭抱頭獨自苦惱。伍文光坐門口的床上閉眼背靠窗戶好像睡著了,他旁邊坐著工人小陳,抱著枕頭蜷縮身軀,頭不停地往下垂,顯示抵抗不住睡意。
柳下溪踩出門口時,范彩虹出聲道:「柳刑警,我想回房去休息。」
「對不起,請你留在房間,想休息倒在床上睡會兒。李又漢,看住她。」
李又漢點頭答應。
范彩虹眼瞼立即下垂,旋即陡然抬目,雙目迸發異樣冰冷的寒光,聲音卻依舊輕柔,「柳刑警,這是什麼意思?」
「根據張老的口供,你有參與毒殺聶守業的嫌疑。」
范彩虹神色不變,輕輕地笑了,道:「自大的刑警。你的推理純屬個人臆斷,經不起推敲。表面上邏輯性很強卻沒有實證相輔。你誘供,促使張老主動認罪。嘗到甜頭後打算使用同樣伎倆對付我。可惜你找錯方向,張老認罪是因為他真的犯罪,而我根本沒和他合作,也不是如你推測的唆使肖四清把攝影助理小文推下懸崖。你不能為了破案,為了神探的虛名強行加罪給我。」
「神探的虛名?有那種東西嗎?原來你調查過我,聽信別人的傳言啊。」柳下溪失聲笑了,拍拍梁醫生的肩膀,低聲吩咐他:「好好照顧受傷的船長與王秋楓,他們絕對不能出事。上樓後如果發現古箏醒了,請她過來一趟。記住,吩咐大家不要隨便亂吃東西。」吩咐完梁醫生,柳下溪轉身重新坐到楊立行身邊,笑著對范彩虹道:「好一個伶牙俐齒深藏不露的范彩虹。遇上海難,經歷風雨一夜沒睡,就連我經過訓練的警察都顯得疲倦不堪強行支撐著,而你一個瘦弱的少女居然精神抖擻,頭腦清醒,你不覺得這很不正常嗎?與你同行的王秋楓淋雨後高燒昏迷;心思重重的秦汝,個性堅強的古箏,都頂不住疲勞而睡著了。鄒清荷的下屬羅平飛擔心你,特意吩咐我們好好照顧你,不要讓你受人欺負。上了飛魚號後,我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你想聽聽嗎?」
范彩虹漂亮的眉毛聳動一下,旋即恢復正常。
柳下溪歎氣,這女人很棘手,心志堅強不會輕易動搖,看來只有下猛藥了。「在船艙裡,聶守業等人帶著色情的目光看著在坐的女選手們,有趣的是他們的目光自動避開了你。羅平飛告訴鄒清荷,聶守業的侄子,風流好色的冬少指名要你作陪。羅平飛央求他想辦法保全你,鄒清荷讓羅平飛帶你住進他的別墅。有一百多名女選手,冬少為什麼偏偏提起你?你沒有極度潔癖卻厭惡男人,這不是天生吧?你與劉琪走得很近,大家都認為你們二人感情很深。厭惡男人自尊心極強的你,真的能接受他的靠近?如果你真對他一往情深,為什麼劉琪受傷你不留在他身邊,反而主動去照顧初次見面的王秋楓?既然澳門客戶指點要劉琪、楊立行、彭緋虹等人,聶守業為什麼要把他們驅離大賽?而剩下的秦汝又怎麼會被聶守業下藥送給劉久傳?」一邊說一邊仔細觀察她的表情……厲害啊,如此多的質問,她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我深信,隱藏再深的犯罪者必定會留下存在過的痕跡。比如說,你送給秦汝的《十個印第安小人》,你丟棄在垃圾桶裡的『孤島海嘯』腳本。這個腳本經秦汝、李又漢到韓導演手上,再由韓導演送給聶守業轉過張老。腳本上提到劇毒馬錢子鹼就連我這個職業刑警也很少聽人說起它。請你告訴我,你從哪裡得知它的?」
范彩虹拒絕回答。柳下溪滿意地看到她光潔的額頭出現一層薄薄的細汗,轉頭問張老:「張老,你怎麼聯繫到殺手阿元的?馬錢子鹼又是從哪裡來的?」
張老身體一震,把頭垂下,不安地道:「發過誓不能說,否則他們會對我家人不利。」
「是嗎?不能說啊。」柳下溪漫不經心地摸著鼻樑,喃喃低語,音量不大剛好能讓大家聽清楚。「你找的阿元是有組織的職業犯罪者啊。你毒殺了他,他的同夥會放過你嗎?會放過你的家人嗎?就算你不說,他們也許誤會你已經洩露秘密,為了以儆傚尤有可能不放過你的家人。說出來,警方把他們全部抓獲才可以保證你家人平安。」
柳下溪的話令張老驚恐萬狀,全身顫抖,掙扎著爬到他膝邊,哭喪著臉哀求道:「救我」
「柳大哥,你在哪裡?」二樓傳來了鄒清荷的呼喚。
「我在樓下的104。」柳下溪眼神一暖,笑道:「快下來。」
「馬上下來。」
鄒清荷站在104門口目瞪口呆,在他睡覺時這裡發生了什麼?目光快速掠過被捆綁起來的張老、嚴快、黃平海三人……明白了,柳大哥已經把案子破了,他們三人是兇手。走過去蹲在張老身邊,用包成棕子的雙手按住他的肩膀,抬頭看著對面床上的范彩虹,笑道:「張老,果然是你暗中策劃的啊。小文摔下懸崖時手裡握有一枚耳環,聽陳佳俊說是你們集團公司出品的恆世星辰系列耳環。聶守業被毒殺,彭緋虹死,你曾經送過一對耳環給她,我把幾件事聯繫在一起考慮,立即懷疑是你暗中搞鬼。」他突然一怔,發現對面的范彩虹聽到他提起耳環時臉色大變,很快恢復正常。清荷的大眼睛不由得瞇起來……室內氣氛沉重……范彩虹出現在這裡,與平時的表情不一樣,難道她在這一連串事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