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的大叫令楊立行等人臉色大變,他搶先柳下溪一步衝出凹洞,正面迎上蹣跚而來的劉琪與范彩虹。劉琪的腳傷勢很重,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頻繁摔倒。楊立行衝出來他躲閃不及,連帶攙扶著他的范彩虹一併跌倒。
楊立行看了一下他們,一跺腳繼續往山下跑去。
柳下溪伸手去扶劉琪他們,發覺手上、身上粘滿了帶草的沙土泥濘。回頭注視著凹洞內被古箏扶起的王秋楓,她真髒!胸前、褲子都是沙土泥濘還有貝殼殘渣。古怪,外面下大雨,摔倒後粘在雨衣上的髒物應該很快會被雨水沖走,除非她是匍匐爬行進入凹洞。柳下溪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她的雙手比較乾淨,有幾根指甲駁落露出腫脹的艷紅,看上去很痛……沒有駁落的指甲縫內有沙泥。她的鞋面很髒,有摩擦過的痕跡。她的臉色蒼白中泛起潮紅,雙目緊閉呼吸急促,臉頰兩邊的頭髮滲有泥漿。記得韓導演把她扶進凹洞時,她並不狼狽,身上也沒有沙泥。只能推測,他們返回去接古箏等人時,留在凹洞的幾位女性離開去追趕梁醫生他們。手電筒不夠用,只留了一支在凹洞內照明。她們離開時沒把凹洞照明的這支拿走,摸黑往前走……王秋楓身體不舒服,頭痛高燒摔倒在地,慢慢爬回凹洞……肖四清與彭緋虹棄下她不顧繼續往前走……彭緋虹被楊立行照顧得很好,有體力繼續往前走。至於肖四清……記得伍文光把肖四清背進凹洞時,她沒有清醒過來。出事的很可能是肖四清。
「誰出事了?」劉琪抓住柳下溪的胳膊慢慢站起來。
「出事的是彭緋虹麼?」范彩虹抓著柳下溪另一條胳膊站了起來。
「彭緋虹?」劉琪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柳下溪有些意外地看著范彩虹,很少聽她說話。他覺得這次同行的人,最讓人看不懂的就是這位少女。她總是低著頭垂著眼瞼,沒辦法從她臉上探知她的想法……聶守業的死與接下來的海難,她默不作聲地淡化著她的存在感。她推測出事的人是彭緋虹,可能是因為楊立行剛才焦急的舉止。她對柳下溪提出疑問,但說話語氣平緩,如同在陳述事實。從她臉上找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是一張冷靜過頭而顯得麻木的臉。雖然羅平飛認為她很柔弱,需要異性保護。柳下溪不贊同他的觀點……這位少女比其他選手更懂得保護自己。
范彩虹知道柳下溪在看她,但她沒看柳下溪,她在看匆匆往山下走的楊立行。楊立行走得太急,下山沒路不好走,被雨水浸泡的沙泥松柔,加上灌木叢的阻撓,他踉蹌著前行。突然,他一個跟頭栽了下去……她喃喃低語:「楊立行」
楊立行?柳下溪立即朝山下望去,沒瞧見楊立行,只見山下湖邊有兩個光點。十幾米遠處的灌木叢中有燈光亮起,某個物體慢慢隆起。仔細一看,原來是楊立行從灌木叢中爬起來,剛才他摔倒了。柳下溪見攝影師走出凹洞,對他說:「過來幫忙,把劉琪他們扶進去。」說完話,示意劉、范二人鬆手。
他並沒有立即拔腿朝山下跑,舉著手電筒從凹洞洞口開始照著地面,仔細地搜尋著。當他朝右走三十幾米處,停下腳步蹲下身察看……這裡有一片灌木被壓倒,地面腳印凌亂,找到手電筒一支,按開關,燈不亮。灌木叢下方有人跌倒下滑滾落的痕跡。從印跡的面積來看,曾經有兩人一起滑落,滑落勢頭被下方的細葉榕大樹所阻,樹幹與懸垂的樹根上有零散血跡,樹幹上有沙泥印跡……此處的沙泥與王秋楓身上沾的一樣,看來她曾經在這裡跌倒過。接著他看見榕樹左側隆起的樹根有沙泥……往下瞧去,有只女式運動鞋跌落在不知名的灌木上。走下去,拾起鞋看……女選手們的鞋都是一樣,分不清它的主人是誰。灌木、雜草、岩石上沾有人滾落的痕跡。拾到幾根長髮……柳下溪歎氣,可以確定湖邊被人發現的死者是誰了。
肖四清,死者是肖四清。
她運氣不好,從山上滾落下來,已有多處擦、磕、掛傷,落到湖邊被岩石堵住,額頭狠狠地磕在岩石上破了一個洞,流出的血被雨水沖洗匯入湖水中。她的身體冰冷,呼吸與心跳早已停止,唯有一雙眼睛睜著細縫,留跡地看著這個世界。清荷雙膝無力地跪下,難過地低語:「為什麼不多等一會兒,等我過來接你啊。」
被死人嚇住的陌生男子正伏在地上嘔吐。
李又漢坐在地上揭下蓋住頭的雨帽,雙手撐地,閉上眼睛仰面淋著大雨。雨水順著他的頭髮與濃密的鬍鬚流入脖子內打濕了他的衣服。
不知過了多久,楊立行連滾帶爬氣喘吁吁地過來,見到死者是肖四清,鬆了一口氣,直接坐在地上。等喘息平穩後問:「她是怎麼死的?」
清荷黯然地看著香消玉殞的少女,回答道:「從上面滾下來摔死的」。伸出顫抖的手,把肖四清的雙眼合上。
楊立行閉上眼睛歎氣。
清荷舔著唇上的雨水,把難過強行壓住,站起來脫掉身上的救生衣,再脫下雨衣罩在肖四清的頭上。
「看到彭緋虹了麼?」楊立行睜開眼睛,目光落在清荷身後的李又漢以及陌生男子身上。
鄒清荷搖頭。他從湖邊趕到酒店花的時間不少,幸運的是,室內除了李又漢還有三位留在島上看守的工人。島中湖上有條木船,李又漢曾駕著它上島中島拍照。清荷請兩位工人沿自己來的路去接人,他自己與另外一位工人坐著李又漢的木船橫渡島中湖來接人,船靠岸後,他發現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個人。那名工人最先跳上岸,跑過去察看情況,發現躺在地上的人已經死了,立即大聲叫了起來。清荷與李又漢走近一看,死者是肖四清。
柳下溪提著一隻鞋走過來,鞋是肖四清落下的,他彎腰認真地給她穿上。
大雨滂沱
楊立行無法忍受如此淒涼的氣氛,啞著聲道:「我去找緋虹。」
「我陪你一起去。」清荷走到湖邊洗靜手。柳下溪走到他身後靜靜地看著他,等他把手洗乾淨立即把身上的雨衣脫下給他披上。「小心,注意安全。」
「嗯」清荷應了一聲,抬頭看他。
柳下溪拍著他的肩沒有出聲。
鄒清荷隨意地拂去臉上的雨水,問:「柳大哥,凹洞有人嗎?」
柳下溪回答:「有,王秋楓在發高燒,古箏他們都在。」
清荷轉身走到李又漢面前,請求道:「李又漢,你和小陳(指留守在島上的工人)先把凹洞躲雨的人帶回酒店。」
李又漢點頭,他站了起來。柳下溪發現,這位神秘攝影師李又漢比他還要高大。滿臉鬍鬚遮面讓人無法猜測他的年齡。
帶著李又漢與工人小陳,柳下溪朝山上走去,側頭偷偷觀望清荷……楊立行本來走在清荷的前面,不小心又摔倒了,清荷趕上前扶住他……
凹洞內古箏給王秋楓灌礦泉水;秦汝從身上撕下一塊布料淋濕擱在她頭上降溫;不知名的攝影師搓著王秋楓的手。而另一邊,劉琪光著的左腳紅腫得嚇人,范彩虹跪在地上給他捏腿。
見柳下溪進來,古箏急忙問:「誰……死了?」
「肖四清。」柳下溪背起王秋楓,對古箏道:「你們三人暫時留下,等下回來接你們。」
他一行動,李又漢上前背起劉琪。工人小陳要去背范彩虹,被她拒絕,「我自己走。」
柳下溪想,她這是被人□後造成的心理陰影。除了劉琪,不願意讓別的異性靠近。
肖四清死了……古箏與秦汝眼圈一紅,各自流下淚來。遇上海難同舟共濟,相互之間多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情份,哪怕是以前看不順眼的人也希望對方能平安無事。
橫渡島中湖比繞湖而走節省的時間多上幾倍。柳下溪等人把古箏、秦汝他們接回酒店,伍文光、黃平海、梁醫生他們才剛到。
島上的酒店雖然沒有對外開張,但收到通知有劇組的人會趕在颱風來臨前上島。島上工人在離島前準備了充足的食物,並留下三個人看守酒店的發電系統,保證住客供電不受颱風影響。島上酒店給他們預先準備一幢兩層的洋房,樓上有四間,樓下五間,都是三人房,可以入住二十七人。留在島上的三位工人住在隔幢機房旁邊的倉庫,比他們的待遇差了許多。鄒清荷先前是在工人住房找到李又漢的,他當時跟他們一起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