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人多,大家井然有序地進著餐。清荷他們一進來就被服務員領到角落處的空餐桌旁邊。陳佳俊熟練地拿起餐牌,在上面勾了幾樣菜,再把餐牌推到柳逐陽面前。餐廳太靜了!鄒清荷完全想不到二百多人(除了選手還有其他的工作人員)的餐廳居然會沒有人交談。這種氣氛下每個人不自覺地遵守著「用餐勿語」的信條,彷彿被無形的約束力給束縛了,靜得讓人不自在。
六人一桌,每個人佔據的位置基本相等。柳逐陽興趣十足地觀賞俊男美女的容貌,不一會兒失望地發現大部分適合不了他的美人觀。瞧瞧,這也算美人?女生男相,方臉濃眉,嘴唇也太大了……那邊的,臉上雀斑也太多了點吧……這個?眼睛一大一小太明顯了。喲,那樣的男人也能入選?滿臉的坑哦……嗯,這個長得不錯,可是見到自己為什麼一副見鬼的樣子?認識我嗎?是有點面熟……在哪兒見過……難道以前與我春風一度過?不,應該沒有。
清荷欣喜地發現大家並沒有男女分桌。但他很快失望了,這些年青的面孔像是套了一層塑膠面具,表情呆滯木然,挾菜進食的動作雖然無可挑剔,卻不自然,顯得很生硬。可能是承受不住鄒清荷觀察的目光,坐在鄰桌上的一位女選手手裡的湯匙跌落在地上。鄒清荷認出她來,她就是在沙洲市銀行櫃檯機前的古箏51號女選手。湯匙跌落在硬質鋪地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音引起大家的側目,有不少人朝他們這邊望過來,大家也注意到清荷他們這一桌。看到柳逐陽與胡莞明時,有幾雙瞳孔收縮著,色澤變得陰暗。
有一男一女朝古箏走過來。古箏正躬腰打算拾起湯匙,見他們走過來,推開椅子站起來,高昂著頭朝餐廳門口走去。
清荷皺眉,這一場默劇讓人看不懂。
陳佳俊食指豎在嘴唇上,示意清荷他們不要出聲。
菜上桌了,蔬菜偏多,油亮的翠綠嫣紅,賣相很好看。挾起來一起,唉……光好看不好吃,味道清淡極了。柳逐陽挾了幾筷菜,不客氣地放下筷子,他吃不下去。
選手們陸陸續續進完餐走出餐廳,過了六點四十五分,只剩下他們這一桌。陳佳俊見大家很明顯地鬆了一口氣,笑道:「不合口味是不是?我們換地方吃吧。」
清荷長吐一口氣問陳佳俊:「難道選手們吃飯也制定了一套不合情理的規矩?」
陳佳俊大笑:「制定規矩?沒有這回事,他們是在上禮儀課,學吃飯的禮儀。教來教去把人變成了木偶。先前朝51號走來的一男一女就是禮儀老師,只要被他們發現進餐時不合格的選手要被趕出餐廳的。」
清荷啞然,這也太嚴格了吧。
「飯菜這麼難吃,難怪選手們要出去偷食。換成是我懶得上這種鬼課程。」柳逐陽搖頭,不屑地撇嘴。
「你別小看這一條。營養師對選手的飲食控制很嚴,每個選手分配的食物只夠他們吃到七成飽。如果晚餐沒吃,餓起來很難受。有錢的選手可以自己去外面買吃,但也有一些選手經濟條件差,根本沒餘錢去外面吃。據我所知,51號選手常在進餐中犯錯。聽說選手中最窮的也是她,越想遵守用餐禮儀越容易犯錯。」
柳逐陽手肘撐在桌面上,托著下巴歪頭想事情。
老黃看著餐桌上一碟沒動的饅頭對鄒清荷道:「我把這些給她送過去。」
鄒清荷點頭,老黃讓餐廳服務員把饅頭打包,起身離開。
「她是不是中餐時也出錯了?」清荷想起在沙洲市見到古箏時,她顯然想從櫃檯機裡取錢,可能卡裡的錢取不出來才衝著櫃檯機比了一個罵人的手勢。
陳佳俊搖頭:「我不知道。我很少跟選手們一起吃飯,雖然免費吃得不自在。」
「度假村去沙洲市有免費車坐?」清荷問。陳佳俊點頭:「有,一天四班巴士。」
「啊!」柳逐陽突然叫了一聲,指著清荷道:「我想起來了。」
「什麼?」清荷覺得莫名其妙。
「51號,那個51號,我們在深圳見過。在盛世皇朝給我們按電梯的電梯小姐,就是她!」柳逐陽高興地拍打清荷的肩膀。「她看到我時一副吃驚的樣子,想必也認出我來了。電梯小姐,就是她,終於被我想起來了。」
「盛世皇朝的電梯小姐?」清荷的記憶力很好,知道那次去盛世皇朝坐電梯有專人在電梯裡,只是——他記憶中電梯小姐的長相完全空白。
「我去找她敘敘舊。」柳逐陽放下手裡的餐巾站起來。他一動,胡莞明跟著離開。
陳佳俊攬過清荷的肩膀,用拳頭頂住他的頭,促狹一笑道:「清荷,你臉皮變厚了。」
「啊?什麼意思?」清荷狐疑地問。
「頂著吻腫的嘴唇,從北京來這兒招搖,存心讓孤身在外的我嫉妒。你膽兒越來越大,臉皮也變厚了。」
清荷雙眼往上翻,扯開陳佳俊的手臂,惱羞成怒地辯解:「胡說八道,我這是海鮮過敏。今天在沙洲吃蟹粥,在車上突然變成這樣。」他翻起後衣領給老友看後面的疙瘩。
「真的是海鮮過敏哩。」陳佳俊看到清荷後脖子處的紅色疙瘩群,相信了清荷的話。「沙洲的蟹粥……不會是靚妹粥店老闆娘的哥哥在沙洲開的風味粥店吧?」
清荷點頭:「是,開車的司機帶我們去的。」
陳佳俊壓低聲音,悄悄地道:「我吃過,那家的粥味道不錯。我懷疑他們家的配佐醬料有問題,不少人吃過後有輕微的海鮮過敏症狀。」
「配佐醬料?是指小碟子裡裝的醮料嗎?」
「嗯,他家的醮料很好吃。」
清荷回憶了一下,自己喝粥時沒吃菜也沒用醮料。搖頭道:「我沒吃醮料。」
「看來你是真的海鮮過敏,下次不要吃海蟹了。」陳佳俊沒良心地誘惑道:「海蟹多好的美味啊。蟹黃、蟹膏那個鮮……」
「擦擦你的口水。」清荷嘟嘴:「對了,你怎麼知道我來了?」
陳佳俊放下方框眼鏡,眨著細長的眼睛笑道:「當然是我推理出來的。這次大賽的主辦單位是你大表哥的公司,而你又在他公司上班。羅平飛數次提到過你的名字,說你代表主辦公司負責大賽的事務。今天,羅平飛神神秘秘叫書說要去機場接人,我就知道是你來了。」
清荷拍掌,讚道:「推理正確。」接著責怪他道:「你既然知道我有份參與大賽的工作,幹嘛不打電話給我?」
陳佳俊搖頭歎氣,抓著清荷的手腕道:「不想讓你為難。老鄒,我們太嫩了。社會比現象的複雜啊。我們公司中標大賽的廣告代理後,負責策劃這個項目的人並不是我。我看到主辦單位是你大表哥的公司後,無意中說了室友在這家公司上班。這話傳到老闆耳裡,他特意單獨請我吃飯,那只成精的老狐狸太會套話。我沒招架住,一不小心我把你的名字說出來。想不到第二天老闆就把我這個小小的文案提升為策劃總監,薪水翻了一倍多。同時任命我負責大賽的策劃,弄得公司的同事對我很有成見。唉,我無意中借你上位,那好意思打電話找你閒聊。」
「……」清荷想不到陳佳俊心裡還有這樣的結,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陳佳俊笑了:「我已經想通了。你跟姚風有聯絡嗎?」
「九月份他回到學校,來我們家吃過幾次飯,他現在被學校特聘為副教授,意氣風發,心情很好。他說,過完年要去沙漠尋找古跡。這一去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北京。」
「這事他也跟我提過。姚風說你是幸運星,跟你走得近必定會沾上一份幸運。」
清荷大笑,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哈哈,幸運星!」誰說沾上自己能得到幸運?如果自己真是幸運星,母親又怎麼會早死?早些年,父親與姐姐生活的艱辛,姐姐受傷差點性命不保。自己遇到的各種死亡、兇殺案……說到幸運,認識柳大哥後才知道世上有「幸運、幸福」這些詞語。是的,遇上柳下溪是他鄒清荷的幸運。
見清荷笑得古怪,陳佳俊不安地喚道:「老鄒,你不會有事瞞著我吧?有什麼困難說出來,大家是朋友,能幫的一定會幫。」
「沒事。」鄒清荷十指交叉認真地看著陳佳俊:「我覺得這次大賽有些問題急需解決。這裡的氣氛不對,你得幫我。」
「好。你打算怎麼做?我需要做些什麼?組委會決定的事完全避開我們廣告公司。廣告這一塊與組委會完全脫節。」
「我會把你提進組委會。」
羅平飛進來,走到鄒清荷身邊小聲道:「已經跟那幾位選手聯絡上了,他們表示會盡快趕來。」
「楊立行呢?」清荷問。
羅平飛回答道:「他也會來,後天到。他的腿還打著石膏,說是複賽前可以折下。」
陳佳俊訝異道:「想不到這些選手還會答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