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思考的鄒清荷被警察粗魯的動作驚回現實中。他向前走了幾步,無意間發現那位喜歡嚼香口膠的青年正面露得意的笑容。對方發現鄒清荷在看他,挑釁地撇了撇嘴,接著吹出一個大大的泡泡,抬起右手,食、拇二指比成開槍的手勢對準鄒清荷的腦袋,嘴裡「啪」了一聲。鄒清荷別過臉,心裡嘀咕這人頭腦不正常。轉頭仔細打量著身邊的兩位警察,立即發現了疑點,他們所穿的警服非常新怎麼看都覺得是第一次穿的新衣服,就連握在手上的警棍也是新的可疑,更別提銬在自己手腕上的銬子閃閃發亮。他心裡有數了,這兩名警察應該是假的。他不動聲色地向前走著,一邊想:現在該怎麼辦?是找機會逃走還是靜觀其變摸清他們的目的?
不,得找機會逃走!他迅速很做出決定。理由簡單,自己對深圳不熟,不能讓同行的同事以及遠在北京的柳大哥擔心……柳大哥的叮囑,保證自身安全為首位。
他走了十幾步,突然回過頭,只見那位中年婦女走到芭蕉樹下去找她丟掉的匕首……那三名青年還在原地沒動,顯然在等她。鄒清荷開口了:「警察同志,證人與受害者不一起走嗎?」
左右兩名警察怕他會逃走,正緊抓著他的胳膊,冷笑道:「放心吧,他們肯定會跟著來的。」
鄒清荷咧嘴一笑:「有一件事我想說。據我當刑警的表哥說,警察在抓嫌疑人之前必須得出示代表本人身份的證件。你們二位的證件能不能給我看一下。」
「對你這種現行犯不需要客氣!」右邊的警察冷冷道。
「現行犯?你們親眼見到我犯罪了嗎?據我所知,出示警員證是你們工作中必需履行的過程,無一例外。」
兩名警察對視了一眼,左邊的警察不客氣地對準鄒清荷的腦袋拍上一巴掌,一邊嚷道:「像你這種社會敗類,還敢在一邊嘰嘰喳喳!」那表情那動作都代表著他極端鄙視眼前的無良份子。
「大媽級的中年婦女也不放過,還有沒有人性啊,人渣!」右邊的警察不屑道。對這個年青一點好感也沒有,居然連毫無姿色的中年婦女都想撲倒,可見此人飢渴到無法形容的地步。
「不要扯開話題,請拿出你們的證件。」鄒清荷語氣變得強硬起來。
見他們停下來,繼續吹泡泡的青年朝他們走來,笑道:「呵呵,你們偽裝失敗,已經被臭小子發現,這小子相當機靈呢。」
鄒清荷聽他這麼一說立即揮動銬住的雙手朝左邊警察的頭罩過去圈住他的脖子,與此同時右邊的警察揮起警棍朝他打過來。鄒清荷圈著警察勒緊對方的脖子迅速轉身,警棍毫不留情地砸在左邊警察背上,被砸中的警察悶吭了一聲,苦於頸部被扼住出不了聲,臉漲得紫紅紫紅,全身的重量壓在鄒清荷身上。
「一群沒用的廢物!」中年婦女怒道,急忙朝他們奔過來,被吐著泡泡糖的青年擋住。
鄒清荷放了被他制住的假警察轉身就跑。
「喂,小子,以後眼睛放亮點,別在深圳為別人強出頭。」吐泡泡的青年衝著鄒清荷的背影大聲叫道。
鄒清荷跑得更快了。
「跑得真快,給他逃了呢。」被自己同伴打到的警察往地上一倒,沙啞著聲音道。他雙手護著自己的頸子,被人勒住脖子差點窒息,還以為自己會被殺呢,嚇死了。
「不用追,讓他走。我們這次來的目的已經達到。」吹泡泡的青年對同伴說道。
「我們的目的是什麼?」中年婦女問。
「警告一下他。」
「……老大,我們的目的沒達到吧,吃虧的是我們。那小子的身手很專業。」中年婦女看著倒在地上的同伴提醒道。
「你我也沒動真,陪他玩玩,算是晨練。」吹泡泡的青年滿不在乎地道。「老闆的意思很簡單,警告一下他就行了,不要鬧得太多引起無謂的麻煩。聽說這小子很有來頭,真傷了他,追究下來老闆也會難做的。」
剩餘的幾個人圍在吹泡泡的青年身邊,看著倒在地上緩氣兒的同伴,毫無同情心地笑著他。
「幹嘛讓我們扮警察。」差點以為自己會死的假警察憤然道。
「哈哈,這是我的興趣。」策劃本次行動的泡泡青年自得地道。
「居然讓我做這種無聊事!」中年婦女當著他們的面脫下沾滿草泥的衣服。如果這時鄒清荷轉身回頭立即會發現驚人的一幕,婦女鼓鼓的□其實是□裡套著兩隻蘋果……
「很有趣啊。小括,你扮女裝太醜了,哈哈哈。」吹泡泡的青年笑道,話音剛落閃著寒光的匕首壓住了他的頸動脈,青年投降地搖著雙手,嬉皮笑臉道:「小括,小括,把刀子移開。」
「把錢拿來!」
「是是是,一分不會少你的,老闆出手很大方,放心放心。」
差點以為自己會死的假警察躺在地上不動,氣憤地指責老大:「莫名其妙,都不知道我們在做什麼。」
吹泡泡的青年走到他身邊踢了他一腳:「白癡,連你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對方更加一頭霧水。哈哈,難道你聽說過,越聰明的人越容易被白癡絆倒。」
「沒聽說過。」
「老大在說自己是白癡嗎?」另一位假冒警察嘀咕。
「老闆到底是誰?」收了錢的偽中年婦女問。
「這事你不該問。」青年把嘴裡變味的香口膠吐出來,眼神變冷了。
出乎意料,那群人居然沒追過來……鄒清荷一邊跑一邊脫下襯衣纏住手腕,這樣一來路上的行人看不出他手腕帶著手銬,否則被當成逃犯報了警解釋起來會很麻煩。他跑出公園後進了公廁給杜進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帶著自己的包過來接他。
「怎麼回事?」杜進愕然地看著他手腕上的銬子。
「被人算計了。」鄒清荷簡略地說了一下今早的經歷。
「一定是李大頭干的。走,我們去報警!」
「我不打算報警。」鄒清荷搖頭。他一直認為自己算得上一名業餘偵探,怎麼可能遇到事情就去求助警方呢?
「可惡,難道就這樣算了?」杜進憤怒了。他一向自詡擁有冷靜的頭腦,遇到天大的事眉頭也不會皺一下。可惜面對眼前如此厚顏無恥的侮辱卻無法保持一顆冷靜的心。「手銬怎麼辦?只有找警察才能弄開啊。」
「我包裡有萬能鑰匙。」
杜進愕然地看著鄒清荷熟練地用掛在鑰匙扣上的彎曲長針弄開手銬,接著用一塊手帕拿著手銬小心地裝進膠袋中。「對方沒戴手套,手銬上肯定留下他的指紋,這是證據得好好保管。呵呵,我跟表哥學開手銬失敗很多次,總算學會了,想不到現在居然用上了。」他解釋道。其實最初學開手銬是因為齊寧他們……齊寧跟柳三哥來家裡玩,齊寧在沙發上睡著了,柳三哥偷拿了柳下溪的手銬把齊寧的手與沙發的腳銬在一起,本來是想看齊寧的笑話,誰知齊寧醒來之後另一隻空閒的手從口袋裡掏出這種彎曲長針一下子就把手銬打開。旁觀的自己跟著柳三哥一起遭殃,齊寧使詐捉住他們,結果兩人被銬在一起,等柳下溪回家才開了手銬。這件事後,自己纏著柳下溪學會了開手銬。
杜進恍然大悟。他是知道的,大老闆的弟弟是市公安局刑偵處的副處長,鄒清荷是他們的表弟。柳副處長常來公司陪表弟加班,公司的同事們常說他們表兄弟的感情好過親兄弟。
鄒清荷換了一套乾淨的衣服,坐上杜進開來的車重新回到公園。公園裡還是靜悄悄的見不到人。
杜進原以為鄒清荷有東西掉在公園裡了,特意回來尋找的。誰知道他居然小心地用夾子攝起香口膠的殘渣……接著又從包裡拿出密封在膠袋裡的半透明紙張,鋪在有腳印的潮濕草地上,不一會兒紙上顯出清楚的鞋印子。瞧著鄒清荷熟練的動作讓人以為他是干鑒定的警察……
「可惜,手印的指紋看不清楚。」鄒清荷遺憾地道。他覺得那群人中最具威脅的是手印的主人神秘的中年婦女,他有一種感覺,對方留手了,並沒盡全力對付他。
杜進點燃了一支香煙,狠狠地吸了一口,他沒有煙癮,平時很少抽,只有在加班或者情緒不佳時才吸上幾支。他認為,從草地凌亂的腳印看來當時的打鬥一定很激烈。他只是認真的上班族沒機會跟人逞兇鬥狠,不理解武力解決問題的行為。就為了昨晚的事,李大頭有必要做到這個地步麼?不行,這事不能算了,李大頭是周行軍的人,他做的事周行軍得負責!身為合作商居然縱容自己的手下亂來,難道他不知道打鄒清荷的臉就是傷大老闆的面子!
「不,這事未必是李大頭做的。」收搜好證據,鄒清荷回到車上,對杜進說:「我推測了一下對方最後喊出的那句話,很明顯指出他們是因為昨晚的事來報復我,等於直接告訴我,他們受李大頭的指使。但正因為這樣,我反而認為這不是李大頭干的。」
「難道是周行軍的競爭對手故事挑拔,嫁禍給他們?」杜進提出新的可能性。
鄒清荷搖頭:「昨晚的宴會是林老的訂婚宴,未必會請他們的競爭對手。你以前來深圳都是由分公司的人安排住所,我們這一次來雖然沒有特別通知分公司的人,但居住的賓館也是經由分公司聯絡安排的。你去打聽一下,看有沒有人詢問我們的住址。」
杜進點頭,他看著鄒清荷興致勃勃的眼神,擔憂地道:「小鄒,我們不能被這事打亂來深圳的目的。」
鄒清荷笑了:「我明白。」他深信對方接下來還有其他的動作。他抱著雙臂身子後仰靠著車椅陷入沉思中……現在有時間梳理整件事……假設對方知道我的住處後立即安排人監視,監視的人一定在賓館裡。再假設這個監視的人就是今早在走廊裡遇到抹地的清潔工,他見我出門立即通知喜歡嚼香口膠的青年。對方既然有六個人,就有可能是開著一輛麵包車小心地跟在我身後等待機會。等我跑進了公園,他們覺得機會來了立即展開行動……問題在於他們做的事感覺極草率又隨意……可是,偽裝警察的出現……又讓人覺得一環套著一環,顯得此行動經過精心設計……不對!感覺太不自然了,求救的中年婦女假裝跌倒突然偷襲……對方顯然很瞭解我的個性,看準了我的為人……以及隨後而來的假警察……對方一定很瞭解我,甚至有可能知道柳大哥是警察……
「小鄒,聽分公司負責幫我們聯絡住處的人說,沒人找他打聽我們的住處。你怎麼啦?不舒服嗎?」杜進隨即發現鄒清荷正雙目無神地看著前方,額頭上冒出一層細汗。
「我沒事……」鄒清荷搖頭,抬起手腕用衣袖擦去額頭上的冷汗。「今早發生的事你不要私下跟老闆說,也不要對羅平飛提起,從現在起我們三人一起行動不要單獨分開,任何時候也得有兩人同行。」
「可以說理由嗎?」杜進嚴肅地問。
「去年,我跟表哥曾經涉及一個案子,有一個罪犯被打死在現場。」
「你認為對方是來報復你的?」
鄒清荷搖頭:「我害怕對方要對付的是表哥,如果只是為了對付我……應該不會讓我找到機會逃走。他們認為出了今早上的事,我一定會打電話給表哥,表哥知道後肯定會成北京趕過來。在北京要對付表哥很難,來到深圳他們就有機會了。其實那名罪犯不是表哥打死的,為了某些原因,表哥在上交報告時寫成是他動的手。死去的罪犯是香港人,這兒離香港很近,對付表哥之後立即逃回香港,要捉他們就會很難。我擔心這一次的事只是他們行動前的序幕。」
「知道了,我會保護你的。我們搬到分公司去住,請分公司派幾個人跟在身邊。」杜進抿緊了嘴唇認真道。
鄒清荷點頭,如果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就不能把柳大哥叫到深圳來,幸好柳大哥決定明天去山西正好可以避開。對了,山西,喬治就是死在山西的!
聽到杜進說,住址不是由分公司那邊洩露出去。鄒清荷想到自己昨晚把地址告訴說話刻薄的小虹,昨晚挑起事端的就是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父親自殺,母親要改嫁,叔父又被人殺死在異地,他說話尖酸刻薄憤世嫉俗也就不出奇了。他是香港人,從小生活優裕,可惜幸福的日子終結在亞洲金融風暴期間,其父經營房地產破產自殺讓他從雲端跌落在谷底。他母親改嫁的對象與秉誠哥的合作商有牽連……香港這個地方讓他立即聯想到彭亦文、喬治,想到他們就會想起去年在山西發生的事……而小虹的叔父也是死在山西……是偶然巧合還是精心設計?喬治死了,他的合作人彭亦文非常瞭解自己跟柳大哥的關係,想必也知道柳秉誠是柳下溪的大哥……得查一查彭家有沒有經營房地產,跟林老、周行軍等人是否有關聯……這一切會不會是自己想得太多?但願如此,為了以防萬一只有提前作好準備。
只是,小虹為什麼要這麼做?需要找他確認嗎?不,這段時間最好避開他。
正在睡覺的莫文衛被電話吵醒了。
張建綱正躺在沙發上假寐(昨晚他睡沙發),見莫文衛接完電話後鐵青著一張臉,忍不住開口問道:「莫律師,發生了什麼事?」
「王薈萃的父母出事了。」
「什麼?!在哪家醫院?」張建綱跳起來著急道:「我們去看他們。」
「他們在省會太原市。」
「太原市?怎麼跑去太原了?」
「是我讓他們去的。」莫文衛進衛生間之前拋出這句話。
「為什麼啊。」張建綱追到衛生間門口,莫文衛白了他一眼,當著他的面把門給關上,冷冷道:「上訴期限快到了,今天是收到法院一審判決書的第九天,明天是最後一天了,過了明天提出的上訴就不具有法律效力,第一審判決、裁定即告生效。王薈萃女士曾口頭向原審人民法院提出上訴被駁回維持原判,現在只有向上一級人民法院提出上訴。」
「啊?那我們得馬上去太原,我去收拾東西,先退房然後訂車票。」
「上訴已經被中院受理了。劉記者來北京時帶著王薈萃女士的書狀與她的委託書,我讓劉記者帶著所裡的另一位律師先去太原提出上訴。」
「噫?那我們呢?」
「調查。同時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在暗中阻撓被告上訴。」王薈萃女士的父母剛到太原就被捲入意外事件受傷,表明的確有人阻撓被告上訴,她的父母被人盯上。
張建綱恍然大悟:「柳處長和李明光要我保護你,就是怕有人為了阻止上訴對你不利。」
「你是警察平時不看法律條文?」
張建綱不好意思地撓頭:「我只要去看有關法律方面的書,眼睛自動關閉就想睡覺。莫律師,你真聰明。我們這是玩聲東擊西的計策呢。」
莫文衛決定不理他,老弟,他佈置的這一手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他身為律師曾經有過被人阻撓錯過上訴、抗拆期限的抱憾事。這一次事關人命,不得不小心謹慎些。王薈萃女士的父母受傷被營造成意外,無法形成妨礙司法公正的佐證……如果自己在安石被人襲擊就好了,那才是最有力的佐證。
「莫律師,我覺得王薈萃的父母挺愛自己的女兒,不知道他們傷得怎樣,真擔心。啊,為什麼記者說:『她一被逮捕,她的親朋好友立即跟她劃清界限,生怕跟她扯上關係。關押在拘留所裡幾個月,居然沒有一個人來看她。』呢?」
「她父母得知她被捕,暈倒後住進醫院。他們曾經去探視她,被警方拒絕,認為他們的女兒犯罪情節嚴重禁止探視。」
「哪,她父母為什麼不給她請好律師辯護呢?」
「……」這種事得問她父母。
「出門了?」他們前去找那位法院指定的辯護人,對方大清早就出門了。
「好巧。」張建綱歎道。
莫文衛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我怎麼啦。」張建綱不明白。
莫文衛轉身不理。世上哪有如此多的巧合!還不是這小子嘴太多……等等,這小子只對偵辦此案的兩位刑警隊長提過他們來安石為王薈萃女士辯護……聽華龍說刑警隊的蔣少華隊長與王薈萃的父母住在同幢樓……「張建綱,你今天去公安局遇到什麼事詳細說給我聽。」
「好說話的蔣隊長不在,葉又生是笑面虎。」張建綱說了自己在安石公安局遇到的事。
「他們的本意是想拘留你二十四小時,後來卻改變了主意……」莫文衛沒往下說……暗想,刑警們拘留張建綱二十四小時的本意是不是想把自己拖在安石一直等待上訴期結束?為什麼會改變主意?難道是因為張建綱並沒打電話找我求助,反而把電話打到北京市公安局。他們即擔心拘留張建綱引來北京的警察把事情鬧大,同時暴露他們用心不良,也怕我金蟬脫殼悄悄去拘留所見王薈萃女士然後獨自去太原上訴。蔣少華隊長不在局裡卻了哪兒?難道他親自跟蹤王薈萃女士的父母去了太原?意外事件是他做的?「張建綱,你去調查蔣少華隊長今天的行程。」
「不,我要保護你!不如讓華龍去調查,我一個外地人太扎眼了。」
「……萬一華龍在調查過程中出了事怎麼辦?」莫文衛冷冷道。
作者有話要說:這一章算是二章合一,字數較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