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下溪吃完麵條,這才壓低聲音對鄒清荷說:「有人背著我給李明光施加壓力了。」
鄒清荷的嘴張得大大的,唇上掛著半截麵條。柳下溪拿出紙巾給他擦淨,鄒清荷的臉紅了,偷偷地瞄了一眼周圍的人,幸好沒人注意他們。他的眼珠一轉,好奇問柳下溪:「柳大哥,你怎麼看出來的?」他觀察過李明光,從他臉上看不出有人給他施加壓力啊。
柳下溪聳聳肩,笑道:「我的觀察力強過你。李明光很滑頭,故意把情緒擺在臉上,就是要讓我知道,好把壓力轉移到我身上。」
鄒清荷白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柳大哥,不能戴有色眼鏡看人。」
柳下溪歎了一口氣,無視他的白眼,「人啊,不能純粹地埋首工作中,還需要經營工作之外的人際關係。你工作中沒遇到過上司施加壓力,下級消極怠工?」
鄒清荷笑著撇嘴:「考核我的上司是秉哥,他怎麼會給我施加壓力?我覺得在工作中只要分工清楚明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與份內的事情,有好的規章制度可以遵循,員工完成任務之後有可觀的紅利,誰會傻到去消極怠工?私人企業跟行政單位或者國營企業不同,老闆對員工有裁員的權力,一旦員工產生消極怠工的情緒會容易丟掉工作。同樣的,員工無法頂受上司給予的壓力可以請辭。這種現象對勞資雙方來說都比較自由。咱們中國正在發展市場經濟,完善市場機制包含的要素有供求、價格、競爭、風險等,這幾大要素互相聯繫相互作用,同樣也可以運作在人事管理方面。柳大哥,我看啊,你們局裡要真存在著問題需要改革一下,來一個崗位競爭機制,這樣就可以盡量避免消極怠工現象。你們警察辦案講究團體合夥,其中一環出問題都比較麻煩。」
柳下溪笑了起來:「改革?我沒這個權利。」想不到隨便發發牢騷居然引出清荷的長篇大論。嗯,清荷在工作上已經越來越成熟。公安系統的崗位競爭機制其實早已啟動,只不過,有些弊端也不會這麼快消失,只能說現在還處於磨合期吧。
「算了,這事我們也管不著,做好自己的事就行。」鄒清荷爽快道。把空碗推到一邊請老闆過來結帳。「柳大哥,我們等一下去哪裡?」
「去嫌疑人郭小明的住處。」
「搶劫案發生多久了?」鄒清荷對案子的細節不夠瞭解。
「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鄒清荷等待老闆給他找零錢,一邊自言自語道:「時間並不久,我想不通潤華閣的老闆為什麼要給警方施加壓力。」
「潤華閣的老闆……對警方施加壓力,催促警方早點破案也算人之常情。我見過形形色色的苦主,他們總希望一報案,警方就能迅速破案。被傷害人的心情我能理解,只是這樣會給我們的工作帶來許多壓力。唉,這事不好說,我打算明天會會他,觀察一下,看他是不是另有目的。現在不方便過早下結論。」柳下溪站起來,看了一下表,他在等派出所的劉副所長。
兩人出了三陽麵館,靠在車旁,邊聊邊等。
劉副所長並沒讓他們多等,幾分鐘之後跟李所長一起出現在他們面前。
劉副所長大約三十多歲,人瘦,個子高,就像一根竹竿豎著,臉上戴著老土的黑框眼鏡。不像警察很像老學究……鄒清荷好奇地多看了劉副所長幾眼。不能怪他沒禮貌,很少見警察戴眼鏡的。聽說當警察對視力要求蠻高的……當然,做了警察之後視力變壞還是可以戴眼鏡的。他心裡在嘀咕著這些有的沒的,自己也覺得挺無聊,不由得笑了起來,又覺得這樣被人看到不好,便把頭扭到一邊去,發現李所長手裡拿著一個公文袋正在瞧他。走到李所長面前,笑道:「李所長,您在派出所工作多久了?」
「呵呵,讓我想一下,我來平福街派出所快九年了。」李所長笑道。
「九年……很長,對附近的居民瞭如指掌吧。」
李所長一怔,若有所思地看著他,臉上的表情很快恢復正常。「呵呵,算不上,算不上。」
鄒清荷沒漏看他的表情,抬抬眼瞼,笑道:「出了這麼大的案子,您為難了吧。」
「唉,出了這種事,我也為難啊。只能加強區域內的巡邏,希望亡羊補牢為時不晚。」李所長苦惱地收起笑臉。
「您認識搶劫案的嫌疑人郭小明嗎?對他有什麼看法?」
李所長拍拍自己的頭:「你不提我差點忘記了。我這裡有一份郭小明的調查報告,徐隊長他們鎖定嫌疑人之後,我派人調查過郭小時,他個人資料都在這份檔案裡。」李所長把手裡的公文袋遞給他。
鄒清荷看了看,公文袋封上了,也不好當著李所長的面打開看。轉頭看到柳大哥正在跟劉副所長輕言細語說著話。
「你跟柳處長說一聲,我有事先走了。」李所長道。
「好,您慢走。」
劉副所長帶著他們去郭小明的住處,那裡離三陽麵館不遠。拐進長興胡同,走了十幾米就到了一幢陳舊的小樓。小樓只有三層高,樓道處有鐵門對外敝開著,中間有木樓梯上去,郭小明住在二樓。門口有民警守著,劉副所長讓民警把門打開,被柳下溪制止了,他先觀察門鎖,確定沒人撬過鎖。
劉副所長看他謹慎的樣子,嘴角一彎道:「柳處長,郭小明被抓走之後他的住處一直保持著原樣。這是他是租的房子,房東這段時間剛巧沒在北京。這幾天留守在他住處附近的民警沒有發現可疑人物周邊區域出沒。」
「徐隊長來搜查時,你也在場?」柳下溪讓人開了門,裡面是一室一廳,有獨立的廚房與衛生間。客廳與臥室的窗戶裝了防蚊紗窗,現在是開著。室內沒空調,天氣熱。臥室的單人床邊有一個被煙薰黑用來點蚊香的小鐵盒。室內被警方搜查過,非常凌亂。走進去,迎面就是一扇木窗戶,天熱室內沒空調,窗子開著。
「是的,我帶徐隊長他們過來的。」劉副所長一邊回答一邊掀起床上的棉被:「被竅的珠寶被嫌疑人擱在棉被下。」
柳下溪點頭,徐副隊長交上來的報告上有寫明這事。昨天徐副隊長把搶劫案的結案報告遞交上來,他看過現場相片之後立即對這樁搶劫案鎖定的嫌疑人產生懷疑:嫌疑人搶劫財物之後沒把失物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藏匿起來,反而放在床鋪的棉被下,第二天清早把家裡的窗戶打開,然後若無其事地去上班,被警察拘留之後不承認搶劫……哪有這種神經粗得跟鋼筋似的搶劫犯?
臥室很小,床與小衣櫃把空間塞得滿滿的。衣櫃裡的衣服並不多,有一個不大的內抽屜,曾經上著鎖,可惜被警方撬開了,裡面的東西被警方帶走了。柳下溪手裡有一張清單,小抽屜裡的東西有郭小明的身份證與存在,還有一些房租、水電、煤氣等雜項的收費單。郭小明的文化程度顯然不高,家裡只有兩、三本武俠小說,書被翻爛了。客廳裡的東西也少,小方桌、三把木椅、一個方形櫃子上放著一台12英吋的黑白電視機,幾件髒衣服隨手丟在木椅上。幾雙舊鞋擱在長條木板上……
鄒清荷看過周圍的環境之後沒有找到線索。看到柳下溪正在仔細搜尋現場。清荷知道柳大哥在他搜尋現場時不喜歡被人打擾。便走到劉副所長身邊問:「你們是在案發的第二天找到這裡的嗎?」
「是的,我們來這裡的時間是案發的第二天下午二點十一分。」劉副所長推了推眼鏡認真地回答。
「郭小明當時不在家吧。」鄒清荷隨口問。
劉副所長詫異地看著他,這些細節在警方的檔案裡應該有記錄啊。這名青年難道不是市總局的刑警?柳處長把他帶來是什麼意思?他把詫異收起來,認真地回答:「是的,他在上班。」
「你怎麼知道郭小明的住處?」鄒清荷繼續問。
劉副所長嘴角抽動,這青年的話是什麼意思?「根據證人的證詞,我們繪出嫌疑人的圖像,立即展開調查,鎖定嫌疑人是郭小明,找到他的住處,立即過來,果然在這裡搜查到一部分失物。」
鄒清荷嘴角一彎,覺得自己的觀察力真不錯,可以直接透視到這位劉副所長對自己的鄙視。有點想笑,口氣輕鬆地說:「劉所長,你相信直覺嗎?」
劉副所長愕然地看著他,半晌才回答:「我們當警察的靠證據說話。」
「你對這案子沒有半點懷疑?」鄒清荷朝前跨進一步,雙目緊盯著對方,形成一股強勢的魄力。
劉副所長往後退了兩步,喃喃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