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清荷到了朝柳下溪招手,把車停下,沒走過來,取下頭盔坐在摩托車上。
柳下溪的目光在眾少年們身上轉了一個圈,把狗頭軍師招到一邊,低聲道:「這是我的聯絡電話,有什麼新的發現,你打電話給我。」
「你不是要帶我去公安局接昭子麼?」狗頭軍師依舊不信任柳下溪,反詰道。
在柳下溪眼裡,面前的這群少年們正處於天大地大自己最大的,極度的膨脹的意識形態中。看誰不順眼、看誰最哥們,界線明確,黑是黑,白是白一點也不會混淆。對大人保持著無條件的懷疑,認為只有自己才是真實的。
於是,他盯著狗頭軍師的眼睛誠懇道:「你會玩桌球吧(對方點頭)就算是玩桌球也有一套自己的規則。在生活以及玩樂裡沒規則的事很少,尤其涉及到法律,那更是以規則為準繩的。薛偉昭的案子已經轉到檢察院去了,他現在移到檢察院的看守所裡,連他直接親屬都不能見面,只有他的辯護人才能見到他。我們要推翻上次刑偵的結果需要時間與明確的證據,刀子上的指紋要驗證,還有其他的旁證要遞交,再由檢察機構審核再把案子打回原刑偵單位。你要記住最重要的一點:中國的法律,其程序不是一言堂。處理刑事案件在時間有緩有急,卻不能不小心。這案子涉及到未成年的在校高中生,社會影響比較大,一個星期內偵查結束直接送到檢察院去了,這在刑事案中很少見,發生了此事,我們光埋怨別人也沒用,需要一個緩衝時間來澄清事實。」
「不能取保候審嗎?」狗頭軍師垂下眼簾,柳下溪的話他有一些聽不懂,盡量地掩飾著自己的不知所措,右腳以左腳為支點盲目地劃著圓圈。
「他的辯護人會替他爭取的。」柳下溪安慰他道,這話說得空洞了一些,殺人疑凶只怕不在取保候審的範圍內,殺人者對社會是有危害的,哪怕他沒成年……「你想為朋友出一份力……這樣吧,你幫我調查一下,張映春三姐妹交友狀況……還有……」
「什麼意思?」狗頭軍師抬起頭來不解地問道。
「案件裡的死者與薛偉昭這個犯罪嫌疑人共同點就是張家的女兒,因情生變殺人與被殺,關鍵就在張家。」柳下溪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對準狗頭軍師的頭:「還不明白?」
狗頭軍師在同齡人中不算笨,但比起柳下溪那縝密的頭腦來說,絕對差了很幾個等次:「不明白。」他老實地回答。
「不明白也不要緊,你小心地去打聽一下,張涵春、張笑春以及張映春身邊的男性。還有,張家的父母對待這些男人的態度是怎樣的。」
「好。」
「你們自己要小心些,真正的殺人兇手有可能在裡面。」
「嗯。」
「警察大哥,我能做些什麼?」薛立為眼巴巴地跑到柳下溪面前。
柳下溪已經戴上頭盔正載著鄒清荷打算離開,看著這少年不由得心一軟,道:「你知道你哥辯護人的電話麼?能不能幫我約他出來?」
薛立為笑了,連忙道:「我有他的名片,從老爸那裡順過來的。」
這小鬼蠻有心眼的嘛。
「怎麼跟王律師說?」薛立為跑到小商舖的付費電話前,一邊問旁邊的柳下溪。
「你告訴王律師,你找到了你哥那把水果刀了,問他對案子有沒有用處,要求跟他見面告訴他知道一些情況當面談。」
薛立為從口袋裡掏出名片來,立即撥動了電話……
鄒清荷戳著柳下溪的背低聲問:「他誰啊?」
「嫌疑犯的弟弟薛立為。」
「唉,我這邊一點收穫也沒有……突然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調查,對我自己的推測不由得動搖起來。」鄒清荷歎了一口氣:「張映春這幾天被關在她外婆家,聽那家的老人說,王律師帶嚇帶哄地把人帶走了,看來那位王律師與柳大哥破案的思路相似。」
「呵呵,我們這是職業的直覺。」
「唉。要不要把莫律師也一起叫來?大家都為了同一個案子,一起綜合手上的資料,進展會更快一些。」
「你的提議正確。不過律師也有自己的行規,聽說不能隨便外洩自己手裡的案子。這兩個人只怕不方便坐在一起討論同一個案件。」
「啊?有這樣的行規?」
「當然啊,保密守則在許多行業通用。」
薛立為約對方在附近的一間茶館見面。
時間還早,吃了一些東西之後柳下溪翻開了死者的日記認真在看,薛立為十分好奇偷偷偏著腦袋想看,鄒清荷把他帶出去:「我們去死者常玩的街機店看一看。」
「好啊。」雖然跟鄒清荷不熟,薛立為很高興跟他一起走了。
這附近的人對那天的殺人案保持著熱情洋溢的八卦精神,鄒清荷剛一開口相詢,店主就自動說開了:「你們也問那學生的事啊,真慘啊,被人砍得血肉橫飛的……(以下省略若干修飾用語)」
鄒清荷沒打攪店主談話的興致,偷空看了一下周邊的環境,發覺這條胡同是去張家的必經之路……
「那被人殺死的學生每天都會來你們店嗎?」鄒清荷等店主停下來立即插進這個問題。
「也不一定每天都來。最初每天都來,後來,一個星期來上三次左右。怎麼說呢星期天很少出現。」店主想了一下:「這些話我跟辦案的同志說過了的。多好的一個學生啊,斯文又有禮貌,買遊戲幣又大方。」
「他遊戲玩得怎麼樣?」鄒清荷繼續問。
店主撇嘴搖頭:「不怎麼樣,玩遊戲需要集中力,他常常望外邊。」身為店主很歡迎這種顧客上門。
「最近他來這兒有什麼規律麼?」鄒清荷望著外面的胡同,來往的人多了一些。
「過了國慶之後,連著兩星期他都在二四六的時候來的,大約呆到八點多的時候走掉了。」店主對長期呆在自己店裡的客人很熟悉的。
「慘案發生的那天晚上他來這兒有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鄒清荷一邊記錄一邊繼續問。
「讓我想想……啊,那天啊,他跟往常一樣不停地望外邊,好像在等人的樣子。別的就沒注意過了。」
「在慘案發生之前有沒有別的什麼人找你打聽死者?」
這話問出口,店主一怔:「這個問題刑警都沒問過我呢。確實在案發的前幾天有人找我打聽過那個學生。」
「誰?」鄒清荷大喜。
「打聽他的人啊,多!」
「啊?能告訴我是哪些人麼?」
「不認識的,年齡跟他差不多。」店主瞄了薛立為幾眼,指著他道:「跟他有點相又有點不相的。還有一個,大約三十多歲吧,看上去有點凶狠,很像在外面混的。再來就是認識的,大街那邊開雜貨鋪的老張,以及張家漂亮的女兒。」
「張家父女是一起來問的嗎?」
「當然不是。」
「張家有三個女兒,來問的是哪一個?」
「最小的,她說他們是同學。」
「你跟死者提過有人問他的事嗎?」
店主搖頭:「誰會想到後來會發生這種慘事?沒說過。」
「記得那個大約三十多歲的人長什麼樣麼?」鄒清荷著急地問。
「不記得羅。」店主搖頭。
「什麼樣?」柳下溪見鄒清荷神采飛揚地走過來眼睛亮亮的,連跟著他身後的薛立為也沾染了他的喜意。
「給。」鄒清荷把記錄本擱在柳下溪面前,拿起柳下溪面前的茶杯就喝。
「不錯!」柳下溪讚道。
鄒清荷解了渴看到柳下溪把日記本放下,便問道:「你在日記本裡有新的發現嗎?」
柳下溪神秘一笑:「現在還不能說。」
鄒清荷嘟起了嘴。
「王律師來了,我帶他過來。」一直注意窗外的薛立為突然站起來道。
王江王大律師是一個外表普通的男人也是奔三的人吧,身高接近一米七,瘦。黑色筆挺的西裝套在他身上產生一種會把他骨骼壓垮的錯覺。
「柳下溪?!」王江詫異地走上前與柳下溪握手:「想不到你會插手這件案子,是莫文衛請你來的吧。」
「你認識我?」柳下溪意外道,隨即想到了自己跟張笑春打過交道:「你從張笑春那邊聽說的?」
柳下溪提到張笑春的名字,王江有些意外:「原來你就是找她問話的警察啊。柳下溪是現在北京城裡風頭最勁的明星刑警,我們負責刑事案件的律師當然知道你的大名。」
「明星刑警?!」鄒清荷嘀咕。桌子底下柳下溪踩了他一腳。
「你好,你就是鄒清荷同學吧,我們其實間接打過交道的。」
「我?」這次輪到鄒清荷意外了。
「一件車禍案,你有同學捲進案子裡了。」王江提醒到。
「啊……」鄒清荷想起來了「五位目擊者」的案子……
「我們言歸正傳吧。」王江把公文包放在桌上,雙臂平放,直視著柳下溪:「柳刑警約我來有什麼新發現?」
柳下溪摸著自己的一下巴:眼前的這位王大律師比莫文衛更善於把握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