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盼生歡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鐵證
    這事完全偏離顧萱這十年來的認知,她不願意相信,但老太君的話說得極有條理,壓根尋不出破綻來,容不得她不信,她聽完後只能怔怔癡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能說些什麼。

    原來,最初的錯,都是她娘親犯下的嗎?是她娘自作自受而她恨了這麼多年的爹,那樣狠心,那樣負心薄性,竟也是情有可原

    顧萱完全混亂了,在最初的震驚過去後,她才發現如果事實是這樣,那她做下的事,她殺掉的人……

    不不不

    她沒辦法接受

    她下手殺人的時候,一直都是理直氣壯的,認為自己是替天行道,替娘親報仇因此心裡有恨,有怨,有苦,就是沒有內疚和良心不安

    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對的但是如今老太君告訴她,她錯了全錯了她怎麼能夠接受?

    情緒的翻轉使得顧萱忽然焦躁起來,她拚命的回想老太君方才說的話,想要從中尋出漏洞來,來證明這一切都是謊言,都是想要擊潰她,詆毀她娘的謊言

    狂亂的迷惑中,旁人的話她一句都聽不見了,她只是抱著頭苦苦的想,直到最後無意中抬起眼來,看見顧達那立在亭外的背影,於是那句話就跳入了她的腦海:這眾多子女,每個都是我的親生骨肉,偏偏只有你,是個野種

    「不對騙我你騙我」顧萱終於對著老太君憤怒的喊了出來:「若事情真是這樣,老爺憑什麼說我是野種?你們兩人的話壓根就對不上都是騙子都在說謊騙我我不相信你們任何一個」

    老太君皺起眉頭,剛想解說,就見顧達返身走了回來。

    比起之前的暴躁,此刻顧達顯然冷靜了許多,但是看著顧萱的目光還是帶著掩不住的厭惡與痛恨,冷哼道:「這種事情,你日後不妨去問問你母親,她才是真正的騙子」

    「你——」顧萱最受不得有人侮辱她娘,當即就想從地上爬起來,只是方才被打得太重,才站起來,腿上一痛,又倒了下去。

    「行了」老太君不滿的瞥了顧達一眼:「你越活越回去了嗎?事情都已經這樣了,你還忙著說這些刻薄而不顧身份的話」

    就算已經活了一把年紀,顧達在老太君面前仍然不敢放肆,只是拄著拐唯唯喏喏的聽訓,但終究心裡是有怨的,最後還是辯解了一句:「兒子說的是事實,當年若不是靜香騙兒子在先,如今……」

    「還說當年」老太君頓時來了氣:「當年你若是肯聽我一句,不納她過門,還有今日之事嗎?」

    顧達被駁得無言以對,頹然歎了一聲,坐到了石凳上。

    老太君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一眼,這個兒子,總教她操心,這麼多年了,一向如此但如今再追究這些已然無益,她只好望回顧萱,默然半晌道:「這些陳年往事我原不想再提,如今告訴你,只是要你明白,你母親的為人同你想的不太一樣,就算最後落到慘死的地步,那也是她咎由自取,不是有人存心要害她,你為此懷怨多年,害了你大哥大嫂,又害了他們的孩子,真是錯到無可救藥」

    顧萱倔強的抿著嘴不語,只等她繼續往下說。

    老太君想了想,打發顧熙和道:「去我屋裡,窗邊盆景架子下頭有塊地磚是活的,你掀起來,將擱在裡頭的那只描金黑匣子取來。」

    顧熙和猶豫了一下,不想去,怕錯過了聽事,最後還是老太君發話:「快去,等你來了再說。」

    他這才撒腿飛奔而去,不過片刻就抱著那匣子又跑了回來,氣喘吁吁道:「是這只匣子吧?」

    老太君頷首,教他打開。

    匣子裡頭盛的是一雙做到一半的男鞋,還有一對小巧的吉祥如意同心鎖,扣在一處,是純銀的質地,年代很久遠了,色澤已然發黑。

    老太君示意顧萱取去細看。

    顧萱不管那鞋,先將同心鎖翻過,卻見這對銀鎖的背面赫然刻著一個靜字,一個海字,這兩個字如同火焰一樣灼傷了她的手和眼睛,讓她慌忙將之丟開,扭過了頭去。

    「這些東西都是當時從你母親房裡搜出來的。」老太君這才淡淡道:「你母親名為靜香,那個男人名為海生,同心鎖的含義不用我說,你該知道。至於那雙鞋,早就同老爺的鞋子比對過了,大小不一樣,這是做給誰的,可想而知。」

    顧萱的娘親當年擅長女工,留下不少針線活計,她從小看到大,自然是認得的,那雙鞋子,其實她方才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了上頭的針線,的確是出於她娘親之手。

    如果說言語不可信,那麼面對這兩樣鐵證般的實物,她就不得不相信了

    老太君還道:「你大抵還要奇怪,咱們家門戶一向嚴謹,別說是外頭的陌生男人,就連成年家丁都不得輕易進二門的,那麼這個海生是誰?」

    顧萱遲疑著點了點頭,正想問這個。

    老太君皺了眉道:「他是你母親的親哥哥」

    「啊——」

    這話一出,別說顧萱十分震動,連舒歡等人都大吃一驚。

    顧達哼一聲道:「什麼親哥哥,只是個幌子」

    老太君點點頭道:「說是親哥哥,其實是你母親從前的相好,怕被納進門後就絕了往來,只哄著老爺說是親哥哥,老爺那時不疑有他,也就信了。既是娘家親戚,偶爾往來也無妨,沒有不許相見的道理,你母親在外院時如何,我不知曉,只知她進府後占寵時,這位親哥哥上門還少,隔上三五月才來一趟,但自從你母親失寵後,他走得就勤快了,一月總要來那麼兩三回」

    說到這裡,老太君又默然起來,面上露出懊惱的神色:「當時丫鬟來回我,我還只當她失了寵,心裡頭不好受,有個娘家哥哥往來說話,也能排遣些鬱結,就吩咐丫鬟不用理會,只是出入時必定要看緊著些,不許那人走到別處我以為已經防得甚嚴了,哪裡想到……這哥哥竟是假的這還是你母親做的醜事被揭破後,才對出來的」

    一番話,說得顧萱徹底無言,低著頭,微顫著身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老太君瞅她一眼:「他們兩人既是在你母親認得你爹前就往來的,那當時你母親有孕,肚裡的孩子是誰的,還真說不清偏偏你的相貌又隨你母親,別說老爺辨不出來,就連你母親自個恐怕都鬧不清楚」

    最後一句話有如重錘一般砸擊在顧萱的心頭,她只覺心跳加速,頭腦發沉,再無力支撐,眼前一黑,就往地上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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