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千鈞一髮的時候,一個聲音制止了我們所有人的動作。
「都給我住手。」
那是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語調稍微有些低沉,卻很是勾魂,帶著讓人服從的魅惑力。
我一怔——我忘不了這個聲音,雖然只是在蘇在水的夢裡聽過,雖然只是一句「我救了你,所以,你以後要跟著我」,我卻一直忘不了,這麼蠱惑的聲音啊!
「師傅!」蘇在水瞪大眼,花姬也一臉震驚。
而聽到蘇在水叫的這聲師傅,所有人都明白了那個聲音的主人是誰——夜星!
沈毓臉色極差,眸子裡閃著陰鶩的光。
而水露則是似笑非笑,彷彿在看一個笑話。谷幽珉抱緊蘇在水,臉上一片複雜之光。
一個人影從門口走進來,花姬愣愣的不動,其他人恍惚了一下,而後立馬下跪。
「主公!」因為他已不是霜宮宮主,那些人都以「主公」稱呼他。
宮主和主公,說到底還是不同的。
那人怡怡然走了進來,四十多五十的年紀,卻像個三十多的人一樣年輕,神色還是我見過的那般邪魅,明明穿的纖塵不染的白衣,卻讓人覺得無比的邪惡,這些都沒變,只是……
他已是一頭白髮。
「師傅,你……你怎麼……」蘇在水緊緊地盯著那頭白髮,難過之意溢於言表。
「無礙。」夜星徑直走向我們,看都沒有看一眼花姬,卻是說了聲「放了他」。
「主公,他們殺了宮主!」花姬急急道,瞪了我們一眼,恨不得一眼把我們瞪個窟窿的模樣。
「我說的話,你不聽了?」夜星稍稍一頓,略略回頭淡淡地掃了眼花姬。
花姬手一軟,立馬放了仙半仙,跪下,再沒有一點氣勢。
大人物果然是不同的,光一個眼神就能殺人了,我暗暗讚歎。
只不過……
除了蘇在水,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高興,因為,夜星若是要對付我們,我們生還的幾率,幾乎沒有……
我們害死了沁雪,如今他為了愛徒來報仇麼?可是,我總覺得不對勁。
那雙邪魅的眼睛裡,沒有殺氣。
「師傅……」蘇在水跌跌撞撞地走過去,一下便跪下了,泣不成聲。
夜星歎息了一聲,彎腰摸了摸蘇在水的頭,道:「你傷心麼?」
蘇在水望著夜星,淚流滿面地點點頭,「為什麼是沁雪哥哥?為什麼會是沁雪哥哥呢?沁雪哥哥竟然是我的仇人,沁雪哥哥竟然死了……」
夜星邪魅的眼裡綻放出了些柔和的光,「我已經知道了,冰璃已經告訴我了。」
「沁雪哥哥是我的仇人,沁雪哥哥死了……我好高興……可是我難過得要死了……」蘇在水依舊抽抽噎噎。
在夜星面前,蘇在水就跟孩子似的。
我後退一步,望了望沈毓,卻見他眼裡的陰沉少了很多,卻是一臉複雜表情。
再看看谷幽珉,亦是如此,除此之外,還有些想要上前卻又猶豫不決的樣子。
水露還是似笑非笑,像是看戲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
我怔住了,難道還有什麼隱情?
我頭腦一時快速運轉起來,將這些天的事一一想了一遍,又仔仔細細地想了想沁雪的事,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可是,又想不出來是哪裡不對。
夜星將蘇在水扶了起來,憐愛地為她拭了拭淚水。
「你的沁雪哥哥,是個傻孩子。」夜星的眼神裡有些哀切的味道,「傻得很。」
這時水露卻發話了,「你打算告訴她?不怕她傷心死了?沁雪的苦心也全都白費了,還苦巴巴的獻上了一條命。」
夜星斜勾起嘴角,看著水露,道:「水露丫頭長大後還真是牙尖嘴利,本事也長了啊,也不枉我養匹狼了。這件事,我本就已經打算告訴她了,不久便想告訴她的,可惜……沁雪是個傻孩子啊……」
水露淡淡一笑,對若璞說:「這裡沒我們的事兒,你不是說要去給人看病麼?走吧,我們比賽去。」
若璞複雜地看了水露一會子,又看了看我,半晌,拿起包袱,向我們抱了個拳便隨著水露走了。
守門的黑衣人攔住了他們,水露只是挑眉向夜星看了一眼,夜星便擺擺手,示意黑衣人放他們走,黑衣人不敢再攔。
看著若璞他們離開的背影,我有些疑惑了——難道夜星不會殺我們為沁雪報仇麼?水露可是最終殺手!
沈毓他們好像並未感到驚訝,難道他們猜到了什麼?
「在水,你說,你希望仇人不是你的沁雪哥哥麼?」夜星拂起蘇在水的一縷頭髮,摸了摸。
「當然希望!」蘇在水立刻回答。
「那好,我告訴你,你的沁雪哥哥從來沒有對不起你。」夜星笑了笑,低啞而動聽的聲音像是一杯美酒,讓人迷醉。
等等,如果不是沁雪殺了蘇在水一家,他又為何要說是自己殺的?
我腦子一通透,立馬呼吸一滯。
「真的?」蘇在水瞪大眼,先是高興,緊接著突然目光一閃,像是恍然明白了什麼似的,一雙眼裡盛滿了莫大的恐懼。
那雙眼,還是笑著的時候漂亮些……我不禁心裡一痛。
「夜星!」谷幽珉忽然大聲叫道,目光灼灼地盯著夜星,握緊的拳頭微微顫抖。
夜星斜睨了眼谷幽珉,「呵呵」笑了聲,繼而抿唇不語。
「那是……誰?」蘇在水呆呆地望著沁雪,滿眼是不敢相信的眼神,悲慟,絕望,淒楚……所有負面的神情像潮水洶湧在她的眼裡。
夜星歎口氣,望著蘇在水的眼睛,輕輕一笑,一字一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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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星歎口氣,望著蘇在水的眼睛,輕輕一笑,一字一頓,「是,我。」
心中的猜想被證實了,我只覺得一陣無奈。
沁雪啊沁雪,你是多麼有情,卻又是多麼無情!守護著事情的真相,希望兩個自己最愛最親近的人都好好的,都幸福,可是偏偏這二人又是如此立場……他用自己的生命挽回了兩人對峙的局面,讓夜星在蘇在水心中保持完美的形象,他以為自己在蘇在水心中遠沒有夜星重要,可是,他太輕看自己了!
蘇在水只是,把他們兩人都當成自己的親人啊!換成哪一個,都是一樣的!一樣的難受,一樣的悲痛啊!
他以為,他死了,事情便能解決了,可笑的是,現在成了這種局面……你死了到時解脫了,可蘇在水……
沁雪,你何其殘忍!
蘇在水癱軟在地上,口中彷彿在喃喃地說著什麼,卻極小聲,我聽不見,但我知道,她崩潰了。
谷幽珉急忙上前抱住她,心痛地無以復加。
「你為什麼要告訴她?」谷幽珉幽幽地問夜星,目光卻是放在蘇在水慘白的臉上的。
夜星眉一挑,風韻立顯,「你以為這事兒能瞞多久?我夜星做的事不需要一個小輩來擔著,更何況,你猜到了,在水就猜不到麼?在水可是聰明的緊。」
是了,他們都知道,他們猜到了,蘇在水也是太傷心、受打擊太大才忽略了事實的。我這才想起沁雪死前,沈毓那些話的意思。
谷幽珉眼神一黯,默默地抱著蘇在水,道:「在水別怕,在水,我陪著你,珉哥哥陪著你……你的愧疚和難受,我跟你一起擔,好不好?在水……」
蘇在水恍恍惚惚地抱住谷幽珉,說:「珉哥哥,沁雪哥哥不是我的仇人。」
「嗯。」谷幽珉沉痛地回應。
「珉哥哥,沁雪哥哥死了。」
「嗯。」
「珉哥哥,是我害死了沁雪哥哥。」
「不,不是,是他想幫你師父還債。」
「可是我現在不想報仇了,我不想要沁雪哥哥死啊,我也不想要師傅死。為什麼師傅是仇人呢?為什麼沁雪哥哥要騙我呢?」
「……」
「沁雪哥哥對我一直很好的,雖然有時候嘴上說得厲害,可是我知道,他很好很好的……他為了我失了十年的功力,他還不怪我騙了他。」
「嗯,我也會對你很好很好的。」谷幽珉摸著蘇在水的頭,呢喃著。
蘇在水在谷幽珉懷裡,肩膀劇烈地顫抖著。
「啊——!」蘇在水忽然仰天大嘯,而後便昏死了過去,淚珠猶掛在眼角,將落未落。
「在水!在水!」谷幽珉慌了神,「諸葛先生……諸葛先生……對了,他們剛剛出去了……」谷幽珉抱起蘇在水,疾步奔了出去,身法如電,一點也不像個輕功無能的商人。
我眨眨眼,有點霧濛濛的。
「那孩子……」夜星眼神裡有些我看不懂的東西,可是我猜,是情。
夜星看向我們,眼神中換上了些玩味的色彩,「你就是越家的那個?」他看著沈毓。
我不禁挪了挪腳擋在沈毓面前,心中警惕之極。
「好個小姑娘,有點膽識。」夜星衝我笑了笑,「越家的孩子,你就算死了,也不枉此生了。」
我一聽狠狠咬住下唇,盯著夜星,道:「你想怎麼樣?」
沈毓拍了拍我的肩膀,柔聲道:「我沒事,你別緊張,他要殺我,早就動手了,夜星向來是不做多餘事的。」
夜星笑了笑,道:「你倒瞭解我,看來,為了報仇,你還真是做了不少調查啊。」
沈毓也笑笑,可聲音有點冷,「可我已經報錯了仇,也答應了沁雪不再找你報仇。」
「你很不甘心?」
「你覺得呢?」沈毓諷刺地笑笑。
我本以為沈毓這話挑釁十足,夜星必定生氣,暗暗地十分著急,哪知夜星卻沒有動怒。
「沁雪那孩子……從小到大我都沒怎麼照顧他,已是虧了他,如今又欠了他……」夜星長歎口氣,仰起頭,不知在看什麼。
半晌,夜星再次將視線挪向我們:「你們可知我這十多年在幹些什麼?我在還債,還了很多債了……素素當年愧疚自殺,我當時瘋了似的,如今十多年過去了,歷盡紅塵,看遍世間百態,也才知道自己做錯了多少事兒……」夜星神色黯淡地說,邪魅的氣質不再,反而有些孤苦淒涼的感覺。
「我本打算把命留給在水,可沁雪那孩子做了傻事兒,如今你又不收我這條爛命了……」夜星有些自嘲地笑笑,「既然如此,我便拿些其它的還給你吧,總比什麼都不做的好。」
沈毓冷冷一笑,「我不缺什麼,你又拿什麼還給我?」
夜星垂下眸子,白色的發被闖入房間的風吹得微微揚了起來,「我知道你在查當年政變的事,還有如今金翎會的事兒。」
「你想給我提供些什麼麼?」沈毓詫異地說。
「不無不可。」夜星淡淡地說,而後瞥了花姬他們一眼,花姬雖心裡不甘,也只能狠狠地跺跺腳退下,乖乖地關上門。
只是走之前還不忘憤憤地瞪上我們一眼。
「我需要迴避麼?」仙半仙聳聳肩。
「你們既是一夥的,知道了也沒什麼。」
「哦。」仙半仙點點頭,逕自坐下,倒了四杯茶。
我拉了拉沈毓,他低頭笑了笑,道:「別擔心,現在我們知道的東西已經很多了,還不如知道的全一點,早點幫完忙早點隱退了過平凡日子,即便是他要滅我們口,只怕也是找不到人的。」
我歎息一聲,朝他笑了笑,握緊了他的手。
夜星淡笑著看著我們,一晃兒又看向窗外,有些釋然,又有些感歎,「我要說的,便是當年的政變,和素素的兒子……」